《梧桐絮与未拆的钥匙》

　　铁锈的烫意顺着指腹爬上来时，林之夏正盯着办公室屏幕上突然放大的照片。十年前的公交事故现场在像素颗粒里扭曲，穿蓝白校服的自己陷在刺目的血泊里，而顾凡跪在旁边，指尖泛着青灰的光，正将什么透明的碎片往他心口按。

　　“顾凡是用灵魂碎片续了你的命。”陈默的声音像淬了冰，“现在，该你还了。”

　　口袋里的钥匙突然烫得像块烙铁，林之夏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去。教室方向的尖叫刺破走廊，他撞开后门时，正看见班级合照里的自己从相框里飘出来，化作青灰色的烟雾，一缕缕往顾凡的领口钻。

　　顾凡捂着胸口蹲下去，梧桐絮从他敞开的校服里掉出来，落在地上竟疯长起来。不过几秒的功夫，瓷砖地面就爬满了深褐色的树根，枝桠间绽开褪色的公交站牌——站台上两个少年的虚影正分享一支融化的冰淇淋，穿白T恤的那个笑得露出小虎牙，而另一个的脸，正在一点点变得透明。

　　“这不是寄生。”林之夏攥紧钥匙，齿纹嵌进掌心的痛感让他猛然清醒。那些突然浮现的熟悉感、重复响起的旧歌谣、总在固定时间飘来的梧桐絮……全是诱饵。碎片正在把他们往十年前的死亡里拖，用日复一日的“熟悉”当绳索，勒着他们往早已写好的结局里坠。

　　“走！”顾凡突然拽住他的手腕往走廊尽头跑。少年掌心的温度烫得像团火，可那热度底下，林之夏分明摸到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动——青灰色的锁链纹正顺着血管往上爬，像条藏在皮肉里的蛇，吐着循环裂缝特有的寒气。

　　“等等！”林之夏猛地顿住，顾凡的力道带着他踉跄半步，两人的影子在瓷砖上撞成一团。日光灯管“啪”地闪烁，阴影骤浓的瞬间，林之夏看见顾凡的影子里多了半张脸，眉骨处有道熟悉的疤，正隔着光影冲他冷笑。

　　是陈默。和循环第17次重启时，守关人站在裂缝边诱他跳下去的表情，分毫不差。

　　“怎么了？”顾凡转过头，应急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眼尾的青灰被阴影遮了大半，只剩颗小虎牙露在唇外，笑得像只无害的幼犬。

　　可林之夏忘不了照片里的画面。十年前的血泊中，顾凡低头按碎灵魂时，眼尾也是这样的青灰，只是那时的颜色更浓，像淬了毒的墨，顺着脸颊往下淌。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林之夏的声音发颤，指尖抵在顾凡手腕内侧。那里的皮肤下，锁链纹正随着心跳轻轻起伏，像串正在倒计时的钟，“你用碎片续了我的命，现在又要……”

　　“别听陈默胡说！”顾凡突然提高音量，拽着他拐进楼梯间。防火门在身后“哐当”关上，隔绝了走廊的灯光，只有应急灯的绿光渗进来，把两人的脸照得发青。顾凡的呼吸撞在林之夏颈窝，带着股甜腻的铁锈味——那是循环里，灵魂被碎片吞噬时特有的味道。

　　墙壁在剥落，露出底下泛黄的旧报纸。林之夏的指尖抚过十年前的事故报道，突然摸到片凸起的纹路。凑近了才看清，是有人用指甲在照片边缘刻了行字，笔画深得几乎要穿透纸背：

　　“第3次，他没认出我。”

　　楼梯间的绿光突然暗了暗，顾凡的呼吸顿了半秒。林之夏低头，看见他手腕上的锁链纹正顺着血管往上爬，已经缠上了手肘，而那些青灰色的纹路里，似乎藏着无数个重叠的影子——在公交站台递冰淇淋的，在走廊里拽着他跑的，在血泊里低头按碎灵魂的……

　　全是顾凡。

　　钥匙在掌心烫得更凶了，林之夏突然想起今早出门时，母亲在玄关说的话：“你那串旧钥匙该换了，总带着股铁锈味。”

　　原来不是钥匙的味道。

　　是十年前，浸在他心口的那摊血，终于顺着灵魂碎片，找上了门。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