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林尔·李博士的岛

　　“不可能。”塞林尔博士道。他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了，态度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里的水更接近流体，刚刚你的大燕子没办法穿透它，是因为越是用力，这水就越硬。除此之外 ，海水的温度非常高，里面富含碳酸钙，人掉进去，会很快变成石头。”

　　厄诺看了他半晌，突然转身往回走，“跟上，博士。我要你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全都告诉我。”

　　人昏迷后很难搬动，为了保证安全，厄诺让凯利斯先将5号运回去。

　　塞林尔博士慢吞吞地跟在厄诺后面。

　　厄诺道：“快一点，这里可能还有危险。”

　　“有什么关系？您可以再叫一只小鸟过来救我们。”

　　“5号不是小鸟。”说完，厄诺转过身来，“你对我不满吗？”

　　塞林尔又陷入了沉默。厄诺有些烦躁，他并不想和人发生冲突——人们在他面前大多数很顺从；也不想表现得高高在上。

　　但是塞林尔好像要逼着他这样做。

　　“我不喜欢你的沉默。博士。”厄诺低声道，“如果我想，有很多种方法让你开口。”

　　塞林尔狠狠的皱眉，似乎在隐忍些什么，但失败了。他先是喘了口气，然后连珠炮似的说：“那就试试看！先生！像你们这样的人做这种事不是很容易吗？何必假惺惺的威胁呢？您现在大可以就地杀了我！”

　　这些话想必全是出自他的真心。因为塞林尔简直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制服眼前这个叫嚣的三等公民非常简单。只要踹一脚他的膝盖，他就会失去平衡，掉进海水里，从喉咙到舌头都变成石头——

　　不，不对。

　　厄诺咬了一口自己的脸颊肉。动用私刑是不对的。

　　他察觉到自己动了怎样的念头，立马往后退了几步：“冷静点，博士！我们的脾气都变坏了。”

　　塞林尔喘着了口气，也往后退了几步，道：“这很正常。这片海非常神奇……它似乎能和人类大脑的某块区域共鸣。我们刚刚太紧张了，让它也有了反应……该死！差点忘了这正事。我要在这里取样，你先回去……”

　　塞林尔的话还没说完，一声巨大而响亮的“啵唧”声从远处传来。

　　海面拨地而起，像喷泉一样腾空而上，直冲5号，包裹住了凯利斯的身体。

　　5号鸣啼一声，羽翼激烈抖动，试图把凯利斯抢回来。但这次大海好像铁了心要带走凯利斯，5号僵持了一会，风筝线断一样失去平衡，和凯利斯一起，消失在淡紫色的海洋中了。

　　厄诺和塞林尔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好半天没有人说话。

　　半晌，厄诺喃喃道：“不是人，是这片海。”

　　厄诺没有浪费更多时间，他立刻调来一台小型的飞行器，准备用最快的速度回到空间站。

　　厄诺操作系统，头也不回道：“我们回去接上纳祖亚，驾驶我的飞船返航。这里的未知生物非常危险。”

　　博士道：“未知生物？您认为这海是活的？”

　　厄诺冷淡道：“这个问题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在研究这片海。”

　　刚刚经历了一番生死危机，博士却显得很平静既不惊慌，也不害怕——他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看着厄诺道：“不错。研究。您知道研究者最需要的是什么吗？”

　　“我认为是实验样本。”厄诺设置好自动巡航，靠在台面上，“你想说什么？”

　　你为什么不害怕？厄诺想。

　　厄诺突然道：“博士，摘下面罩。”

　　“……”塞林尔沉默了一下，但还是照做了。

　　他低声嘟囔道：“您的脾气真像小孩子。”

　　厄诺没有理他，只是忍着不适仔细打量博士的神情。他的皮肤还是那么苍白，但脸颊上腾起一片红晕，似乎是真的激动。

　　厄诺的视线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意味。也许是离开海域了，博士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勃然大怒。

　　“我要判断你是否说了真话。”厄诺指出，“你总是回避我的话题，用问题来回答问题。你在掩饰什么。”

　　博士回视他：“您怀疑我？”

　　“是你太反常了。”厄诺审视着他，“一切一切，所有的反应。你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出事，而你却坐在这给我讲研究方法？”

　　“我要你你现在就交代清楚，那失踪的六个人去哪里了？他们真的回家了吗？还有所谓的精神失常，为什么只有你不受影响？”

　　“冷静点，先生。”博士慢慢道，“我先回答最重要的问题：那六个人确实是离开了。您的飞船上有远程通讯设备吧？您大可以向家园查询，一个小时后就能收到结果。我不会蠢到撒这么容易拆穿的谎。”

　　“再说了，”博士自嘲道，“我只是一个身体羸弱的三等公民，哪来的力气和手段杀害六个人？”

　　厄诺看着他：“我没说你杀了他们。你为什么这么想？”

　　“好吧，”博士耸了耸肩，“只是您的眼神和表情在这样控诉我。”

　　他们俩视线相撞，几乎要碰出火花。谁也不能说服谁。

　　厄诺直接把博士带到了自己的飞船上。这是一弯圆弧形的飞船，周身的防护系统会在休眠时散发出柔和的光圈，如同淡淡的月晕，厄诺给她取名叫露娜。

　　“您这船真够大的。”博士左右看看，道，“要不您在各个房间里找找那六个人？我们那小空间站可藏不下那么多人。”

　　厄诺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道：“博士，我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口舌之争上。现在，你自己找个房间进去。”

　　“不。”塞林尔站在会客厅，手里还拎着那只沉重的取样器。

　　露娜是母亲送给厄诺的成年礼物，造得相当豪华，当时有人玩笑道：“您这是要把宫殿开到宇宙去了。”

　　厄诺记得当时母亲也笑着说：“正是这样。即使你们炮轰这飞船，厄诺杯子里的酒也不会洒出来。”

　　会客厅即是母亲亲自选的设计，地面铺着花纹繁复的厚绒地毯，天花板挑得很高，墙沿雕刻着莨苕和郁金香。

　　一身防护服的博士显得渺小、格格不入。

　　据他看过的影视资料，三等公民的生活是很凄惨的。厄诺决定使用怀柔策略。

　　“放松点，博士。”厄诺低声说，“我并不是现在就要审判你，只是希望更多的了解事情经过。”

　　“不要抵触我。”厄诺直视着塞林尔，“我会将你们带出去。”

　　塞林尔说：“也许我们并不需要人拯救。”

　　“至少凯利斯和纳亚祖需要。”

　　也许是这句话打动了塞林尔，他沉默了一会，神色所有所思，“事实上，我搞不懂您。有时候，我觉得您表现得很亲切，好像真的在乎我们这些人似的。但有时候，您似乎只是在做一个管理者。我是一个研究员，相信任何事情都能找到答案。但您不能给我模糊不清的考题。您自己说，我应当用什么态度对待您？”

　　厄诺无言以对。

　　塞林尔摇摇头：“就像我说的，您自己都是一个孩子呢。没有定性的人最难打交道。”

　　博士说：“让我下去吧，我还要继续研究。说不定能搞清楚那个奇怪的现象是什么呢。”

　　“你们之前从来没遇到过吗？”厄诺忍不住道。

　　“如果您是指那个吃人的海水，我只能说，没有，从来没有。”

　　说着，博士把自己的箱子拎了起来。

　　“你觉得这只是一种现象？”厄诺又道。

　　博士叹了一口气：“您认为那是什么？超自然力量？死去的六个人的合体鬼魂？这里是外星球，家园里的那套神鬼传说可能不太适用了。”

　　厄诺有些恼怒道：“我又没说那是鬼！”

　　塞林尔耸耸肩：“您的脑瓜里无非就是这些。”

　　“……那你呢？”厄诺沉声道，“你在这里研究了三年，得到了什么成果？”

　　博士道：“研究成果和时间长短并不呈正相关。”

　　厄诺学着塞林尔耸了耸肩，他发现这样能很好的激怒他人：“所以说，你的研究成果就是不停失踪和死掉的助理？”

　　果然，博士的脸上又腾起一抹红晕，因为肤色白更加显眼，粉色的眼睛也异常明亮，他冷笑一声：“您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只能说明您自身的浅薄！”

　　博士的愤怒很真实。厄诺等待他发完脾气，道：“不错，我不懂你的研究，因为你什么都没和我说过。我完全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所以没有办法做出客观的判断。”

　　“但是没关系。我相信两个没有恶意的人，绝不会让关系坏成一个死结。我们大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博士沉默着，胸口仍在起伏。但厄诺知道他听进去了。

　　厄诺想了想，说：“你想来点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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