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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碑血字向西烽
火舌最后一次卷过瓦砾堆时,天边已洇开淡青,像宣纸上晕开的第一笔墨。阿野踩着发烫的门槛往外挪,战术刀上的血渍被晨露洗得发乌,刃口却亮得逼人,将远处沙丘的轮廓裁成细瘦的线,风过时,那些起伏的曲线便在刀面上轻轻摇晃,像谁把戈壁的魂魄锁进了冷铁。
苏清沅站在残碑前,指尖抚过沙中“望归”二字的凹痕。昨夜的火把碑身烤得温吞,风蚀的纹路里嵌着细碎的火星,被她指腹一触,便化作缕青烟散了,倒像碑石在她掌心轻轻叹了口气。“这碑立了三十年,”她的声音裹着沙粒的涩,“原是记戍边将士归期的,后来……倒成了黑风岭与官府分赃的界碑。”
阿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碑底新翻的沙土里,半截箭镞锈得发褐,箭羽早朽成了灰,倒刺上缠着的丝绦残片却还辨得出暗纹——是相府侍卫常系的那种,经纬里织着银线,如今被风沙磨得只剩星点的亮。
“留着的活口招了?”阿野踢开脚边的炭块,火星在她靴底蜷了蜷,像只快死的萤火虫。
苏清沅从袖中抽纸时,墨迹被火烤得发皱,字里的筋骨却没折,力透纸背。“他说玉棠花是二公子的私章。”她指尖点过“黑风岭”旁的朱砂批注,那里被火燎出个焦洞,偏偏遮住“粮草”二字,“倒是会选地方烧,知道哪处最疼。”
东厢房传来官差清理战场的动静,锁链拖地的脆响里,混着伤兵压抑的呻吟。阿野瞥见那断手匪人被拖过焦土,脖颈上的刀疤在晨光里泛着青白,像条没蜕干净的蛇皮。“肃州知府来得可真巧。”她忽然笑,喉间带着烟味的哑,“昨夜的风,怕是也替你捎了信?”
苏清沅没接话,弯腰拾起块碎瓷。是昨夜那描金食盒的残片,缠枝纹被火熏成墨色,拼起来倒像朵开败的玉棠,边缘还凝着点未褪的金。“你那刀,”她抬眸时,晨光在瞳中碎成金箔,“刀鞘内侧该刻着编号吧?”
阿野的心跳漏了半拍。这把穿越时攥在手里的战术刀,鞘内确有串激光刻的数字,是她在现代执行任务的代号,从未对人言。她正想开口,苏清沅已将碎瓷片塞进她掌心,瓷锋划破皮肤的疼里,竟裹着点奇异的暖,像寒夜里蹭过来的猫爪。
“往西走三十里,有座废烽燧。”苏清沅转身时,月白裙角扫过焦土,扬起的尘埃里浮着星点玉棠花瓣,不知是昨夜火里逃出来的,还是风新卷来的,“砖缝里嵌着的,比卷宗上的字更真。”
远处马蹄声踏碎晨雾,肃州知府带着人马来了,官帽上的孔雀翎在风里颤得厉害,像只惊惶的鸟,连羽尖都在发抖。苏清沅迎着他们走去,袖中的卷宗微微起伏,像揣着团没燃尽的火,把她的影子在地上烧出条细长的痕。
阿野攥紧掌心的碎瓷,血珠顺着指缝滴在残碑上,渗进“望归”二字的沟壑里,倒像给那两个字描了道红边。她忽然想起昨夜苏清沅写在她掌心的“留”字,那点朱砂的温度,竟比柴房的火还要烫,至今还烙在皮肉里。
战术刀在鞘中轻轻吟哦,像是在应和远处的风。阿野转身往西走,靴底碾过的炭屑里,一片未烧尽的布条正被风沙啃噬,玉棠花的金线在晨光里闪了闪,随即被卷进沙粒深处,再寻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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