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疗养院

　　第四章
　　方澄最近双喜临门。一是梁海川不知道搭错哪根筋，把屋子里的佣人撤了些，好歹让方澄有些喘息的地方了。第二件则是梁海川为他请了家教。
　　方澄的学习生涯断断续续，但他本人却热爱学习。小一点的时候梁海川不在家，赵叔几近严苛地对待方澄的电子设备使用。后面梁海川为方澄请了老师，方澄发现了一个消磨时间的好方法，自然不讨厌学习。而现在自己长这么大，系统的知识储备却和街上大字不识的老人差不多，方澄正迫切需要知识灌溉自己的心田。梁海川也算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
　　那天和顾渊吃完饭后，方澄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顾渊的名片。虽然不解顾渊为什么用这么隐秘地方式递给方澄他的联系方式，但方澄还是加了。二人加上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聊天，只是顾渊执着着要单独约方澄一次。
　　方澄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在他眼里梁海川和顾渊各怀鬼胎，都不是什么好鸟。
　　就在这时，他接到了林锦的电话。
　　“喂。”方澄懒洋洋得接起电话。
　　林锦没有方澄那样淡定，开门见山：“兄弟，你家里有没有空位置，借我躲一躲。”
　　方澄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不影响他想逗人的心：“这是怎么了？”
　　林锦一脸苦大仇深：“别说了，我爸想让我找个班上。”
　　方澄了然：“来我这躲你爸？”
　　林锦否认：“那倒不是，我死皮赖在家里，我爸也没办法。”
　　方澄来了兴趣：“不躲你爸那你躲谁？”
　　林锦有些无奈：“我妈不知道怎么想的，一边劝我爸不要给孩子那么大压力，转头就建议我爸给我相亲！还说什么我这个年纪正是什么……竞争优势。吓得我赶紧从家里跑出来了。”
　　方澄憋着笑：“阿姨说的也没错啊，你跟那些三十好几的竞争，确实有年龄优势。”
　　林锦愁的头都大了：“你可别取笑我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救我！”
　　方澄问道：“秀秀姐就没什么话说吗？”
　　林锦无奈道：“有啊，最近还忙着在学校给我招老婆呢。”
　　方澄终于憋不住，大声嘲笑了林锦许久，才答应了林锦。

　　林锦速度很快，当晚就住了进来。方澄听到声响出门看，看着堆了小半个客厅的箱子不仅咂舌：“这些都是你的行李？”
　　林锦忙着拆箱，并不理会方澄。
　　方澄蹲下翻看林锦的东西：“你这是打算在我这住一段时间还是住一辈子呢。”
　　林锦不满的抬头：“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这可是我精挑细选的东西。你家这么空，我给你免费装饰呢。”
　　方澄深深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具体听进去了多少，转身走了。荣姨在一旁看不下去，主动接手道：“林少爷，需要帮忙吗？”
　　林锦巴不得此刻有人帮忙，忙挪了点空间给荣姨，两人一起忙活了。

　　林锦和方澄一起过了段神仙日子，方澄再次接到了顾渊的消息。只是这次的主角是他妈妈。
　　方澄自认为自己和妈妈的关系不好，关于妈妈的记忆在五岁那年戛然而止，从此整个宅子只要提起夫人就只会叹气。五六岁的孩子能留下什么记忆呢？方澄曾经试图从他人口中构建出一个母亲的模样来满足自己幼小的幻想，却以失败告终。
　　方澄有些伤心的发现，别人口中嚣张跋扈甚至有些疯癫的女人竟然是他的妈妈，那个生他的人。难过和悲伤扑面而来，几乎令方澄溺亡。于是小孩子默默把妈妈连带着对妈妈的期盼都装进记忆的阁楼，再狠狠上锁，以此来抵抗那些陌生的恶意。
　　直到后面方澄偶然间发现的妈妈的笔记本，都已经在他心中翻不起任何波澜了。此刻顾渊几乎旧事重提的态度，方澄有些被人嘲笑的不爽，但更多的是好奇。
　　方澄站在约定地方默默安慰自己，自己只是好奇妈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罢了。
　　顾渊或许是为了照顾年轻人的品味，选了家咖啡馆作为碰头地点。
　　方澄到的早，随便点了杯咖啡，只抿了一口便哭的皱眉。这样自虐的东西到底是谁在喜欢喝。方澄皱着脸喝了下去，发自内心地敬佩喝咖啡的人。

　　顾渊走进咖啡馆，两人简单寒暄后顾渊便领着方澄走进一个工作室。
　　方澄参观着工作室的摆设，简洁有序，像是顾渊。
　　顾渊坐在办公椅上，让方澄随意坐。
　　方澄坐在沙发上，正纠结怎么开口，顾渊就道：“小澄，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问你一些关于你妈妈的事情。”
　　方澄疑惑更深了，他或许对他妈妈有些许了解，但一定没有顾渊深。他把实话说给了顾渊，顾渊却摇摇头，跟他讲了一个方澄从来没有听过的故事。
　　故事的开始是一场联谊。
　　方瑶的成绩不算好，但方家父母仍让孩子以艺术生的身份上了个好学校。方瑶长得好看，脾气也好，在学校交际如鱼得水，很快就和顾渊成为了朋友。
　　那时的顾渊还是个不可一世的二世祖，却不巧和闷头读书的梁海川成了室友。二人性格虽是天差地别，但都有着一副好皮囊，有人偏爱顾渊的狂野，自然也有人钟爱梁海川的内敛。顾渊每次看着梁海川一动不动也能招来迷妹就恨得牙痒痒，便想了个损招——邀请梁海川来参加派对。
　　方澄听着忍不住咂舌：“真想不到您以前还这么狂野。”
　　顾渊摆了摆手，表示不提从前，喝了口水继续讲。
　　梁海川原本不想来，但顾渊还是用了法子把这位从来不参加娱乐活动的人“请”来了，梁海川的确不适合派对，他的窘迫在金碧辉煌的酒店无处遁形，甚至因为朴素的装扮被误认为勤学俭工的临时工。
　　本来这就是这个派对的所有目的了，只是顾渊千算万算，算漏了派对中还有个方瑶。她帮梁海川打发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梁海川还借着方瑶的光，受到了许多优待。
　　“爱情小说一样的开场。”方澄评价。他已经发现了不对，顾渊口中的方瑶和他记忆中的妈妈分明是两个人。
　　顾渊苦笑了一下“如果真是爱情小说就好了。”
　　后面又相安无事两年，梁海川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倒是顾渊被方瑶看出目的后，被方瑶半真半假地威胁一番，没有再找过梁海川麻烦。顾渊早早地从宿舍搬出，自己住一间公寓。梁海川也闷头读着书，两人似乎再也没有了交集。
　　直到有一天顾渊和朋友在外喝了点酒，回家路上遇见了个小混混，顾渊一下酒气上头，把人给揍了一顿，第二天发现自己被那混混道上的兄弟堵了，才知道麻烦。
　　大少爷嚣张跋扈二十年，从来都只有自己揍别人的份，被人堵着找茬，属实是第一次。顾渊正准备动手，就被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梁海川拉进一条漆黑的小巷。
　　顾渊跟着梁海川在巷子里左拐右绕，只觉得自己快要被绕晕了才停下来。他有些生气，气还没喘匀就问梁海川：“你干嘛拉着我？”他动了怒气，不明白这人这么这么烦人，自己本来准备放他一马了，非要自己上来找茬。
　　梁海川也气喘嘘嘘：“他们，是打不完的，你跟他们打了一次，第二次就会有更多人来堵你。”说着，还摸了摸头上的汗。顾渊一时语塞，问他怎么知道的，梁海川不愿意说，只说自己小时候就住在这了，对这些混混的手段很熟悉。
　　顾渊点点头，算是接受了梁海川的好意，两人就这样走的越来越近了。
　　顾渊真把梁海川当哥们时，觉得梁海川这人真有意思。在梁海川不知道多少次目送方瑶离开后，顾渊终于忍不住，怂恿道：“喜欢就去追呗，怕什么。”
　　梁海川只是摆了摆手：“我和她不合适。”
　　顾渊有些莫名：“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俩多配啊，郎才女貌的。”
　　梁海川只是说：“我配不上她。”
　　梁海川那时还要靠着奖学金和助学贷款维持生活，对于方瑶，肖想一下就像是快要用尽梁海川所有勇气。顾渊看不下去，又带着梁海川在各种场合偶遇方瑶，二人才算认识。顾渊真把梁海川当兄弟，努力给兄弟穿红线，看着方瑶也对梁海川有意思，顾渊只觉得好事能成，只是没想到世事无常，没等来兄弟的喜事，先等来了顾父的丧事。
　　他在一个晚上接到了妈妈焦急的电话，坐着红眼航班回家，还是没见到父亲最后一面。随后又被卷入遗产保卫战，顾渊忙的焦头烂额，无比怀念在学校的日子。
　　等到顾渊回学校，又过了一段时间了。等他返校了才发现梁海川和方瑶已经在一起了。来不及恭喜二人，便迎来了毕业季。顾渊被自家的破事折磨的苦不堪言，至此立誓此后醉心科研，而方瑶不知道家中出了什么事，再次联系上又是几个月后了。
　　那时的方瑶看起来身心俱疲，她约着顾渊在咖啡馆见面。女孩拿着勺子搅动着咖啡，闷闷不乐：“我爸妈想让我嫁人。”
　　顾渊有些怀疑方瑶在逗他，但方瑶语气不像作假，只能问道：“为什么？”
　　方瑶摇摇头，只能含糊说：“爸妈想招个赘婿。”
　　顾渊便也明白了，节哀二字怎么也说不出口，但幸好还有个梁海川，他半开玩笑地说：“还好梁海川符合条件。”
　　方瑶也苦中作乐般笑笑，二人又聊了会别的，方瑶叹气道：“如果我能开个这样的小店就好了。”
　　顾渊有些不解：“怎么喜欢咖啡店？”
　　方瑶摇摇头：“什么店都好，我只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
　　这话说起来别人或许会羡慕地评价庸人自扰，顾渊却明白方瑶的意思，他顺着方瑶的话说：“如果可以，我也想做个默默无闻的研究员。”
　　方瑶一听也乐了，两人在咖啡馆待到闭馆才出门。

　　“后面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顾渊喝完杯中最后一口咖啡，对方澄道。
　　方澄盯着茶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顾渊看着方澄，一字一句道：“我和方瑶几年的交情，我不相信她会是个疯女人。“
　　方澄的身子颤抖着：“所以呢？你让我来，就是为了单纯的告诉我，我妈之前过的有多好吗？“他说着站起身，再也忍不住的往外走。
　　顾渊拦住方澄，盯着方澄的眼睛认真道：“方瑶从结婚到死一定经历了什么，你难道不想为自己妈妈正声吗？”说完，顾渊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需要你，方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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