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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
季明行一愣,就要蹲下身查看伤处:“左脚右脚?”
连出屿瞬间大惊失色。他裤脚还湿着,要被人看见就太掉面儿了:“唉别,小事,就是有点麻。“
季明行抬眼盯着他额角伤口处,唇色逐渐褪成和绷带一样的白。
连出屿笑嘻嘻地:“也是小事,那秃头医生非要给我绑的。帅么?”
“……帅。”季明行这么说着,却是摇头,“你别吓我。”
连出屿:“疼我不知道说啊?我还能委屈自己不成么?”
这倒是真的。大少爷活了二十一年,苦谁都没苦过自己。季明行这才松了口气:“好。不过,你刚才说错一个字。”
“?”
季明行温柔道:“三xing吾身,不是sheng。”
“……”连出屿,“你管我怎么说。”
季明行弯起眼:“好,不管。”
二人独处,他第一件事不是问连出屿近况如何,而是抓住连出屿冰凉的指尖,目光扫过他拉高的领口:“怎么穿得这么薄?”
连出屿抬着手,懒洋洋地任他瞧:“回来太急,没来得及收拾厚衣服。”
季明行:“伯父伯母有急事喊你回来?怎么也不派人去接一下——”
“不是。”连出屿毫不犹豫打断他,“我为了找你才回来的。”
季明行明显一怔,没来得及作何反应,连出屿便已经抬起手,轻佻地勾勾他下巴,有些不满地啧了一声:“怎么瘦了这么多,光长个子不长肉。季家不给你饭吃么?”
“……没,只是最近没什么胃口。”从错愕中回神,季明行温声安慰,“不碍事的。”
“那不行,饭得好好吃。”连出屿有些不满,“这几年你就这样照顾自己的?”
季明行笑而不语。
连出屿想搓他脑袋,却惊觉这六年季明行长得太快,竟比自己还高出了两三公分,只得悻悻作罢:“早说了要带你一起出国,你不干。不干就算了,还让群傻x骑你头上作威作福。连素白那废物又不能罩着你,你怎么就……”
喜欢上了他。
还他妈非要为爱作死当反派,最后落得个公司破产众叛亲离的下场。
对一切一无所知的季明行未置可否,只问:“你还是不怎么喜欢连素白?”
连出屿权当他是怕自己与心上人闹矛盾,白眼一翻:“他有哪点能让我喜欢的?一天到晚除了哭就是哭,身板还和黄花菜似的弱不禁风……”
季明行:“明明出国前还托我好好照顾他。早知道就……”
他笑着摇摇头。
“我那次是酒喝多了!”提起这事儿,连出屿更烦躁。他酒量一般,喝醉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蹦。
偏偏季明行还是个他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性格,在那段走马灯似的记忆中,他就是因为自己这句嘱托,才会在自己出国后,对初到连家、手足无措的连素白诸多关照,随后在相处过程中逐渐对连素白动了心。
而说到连素白此人,就不得不提他那标准的美惨小白花身世了。
只因出生那日,照看他的护士错把他与连出屿的铭牌互换,连家大少爷便丢了身份,与一名被父母丢弃在医院门外的孤儿交换了人生。
他被送到孤儿院,又在三岁那年被一对难以生育的夫妇领养。但安生日子没过两年,养父母就意外怀上了双胞胎,从此之后,与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连素白就沦为了“白吃白喝”的眼中钉、肉中刺。
连素白察觉到养父母对自己的冷淡,且这冷淡在那对双胞胎弟弟平安降世后愈发明显。但他害怕自己会再次被抛下,于是拼尽全力讨好这对夫妻,包揽家务也好、照顾孩子也罢,但无论做得多好,都少不了被当作出气筒打骂。十几年下来,自卑怯懦几乎是扎根进他的骨子里,就连讨好别人也成了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直到连出屿十五岁那年因打架斗殴受了伤,医院抽血做检查时,发现父母都是AB型血的连出屿竟然是个O。连庭深细查一番,才得知当年真相,在找到连素白下落后,亲自将险些被养父母逼到放弃高中入学名额的他接回了连家。
去掉有色眼镜,平心而论,连素白的长相糅合的男性的清俊与女性的柔美,杏眼细眉,皮肤白皙;又因少年时期营养不良,身板弱不禁风,腰身盈盈一握,加之那一双总小心翼翼仰视着人的眼睛,就显得格外惹人怜惜。
圈里不少口味淫邪的二世祖就好这一款,也难怪会被那位邪魅狂狷的商业新贵一眼看上。
但连出屿不喜欢。
甚至有些厌烦。
理智上他占了这么多年连素白的人生,理应对他怀有愧疚之心。
但情感上,大少爷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他理解范畴内,自己现在享受的东西本就该是自己的,压根就没有“占不占”一说。既然连素白回来了,那给他与自己相同的待遇不就行了?又不是非要二者择其一,偌大一个连家,是养不起两个孩子了么?
再说连素白这么多年的苦难不是他造成,而是换错铭牌的护士和他那对偏心偏到太平洋去的养父母造成的,愧疚之心从何而起?
因此他当年选择出国,并非是外界传言的那样,被连家流放架空,而纯粹是因为被整天在家嘤嘤嘤的连素白哭得烦不胜烦,主动向姜善初打的申请。
耳边似乎又回响起那深闺怨妇似的幽幽哭声,连出屿太阳穴突突跳,他低头看眼许云岭方才发来的实时定位,代表连素白的小红点已经停在豪世楼下。
他扣上手机,随手从路过侍应生的托盘上又薅来一瓶未开封的红酒,斜瞥了眼季明行:“那我现在要你离他远点,你走不走?”
季明行似是有些意外:“为什么?”
此时一楼宴会厅,刚刚恢复的热闹又停滞一瞬。
连出屿的目光越过栏杆,锁定入口处那道被众星捧月般围进来的身影,声音不高,却清晰无比: “因为不这样的话你会死。”
他的视线紧紧钉在楼下被众人团团围住、面露尴尬的连素白身上,丝毫没察觉身旁季明行的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
不等回应,连出屿便自顾自往下说:“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可能有点玄幻,但你别管,听着就是。
“我……前两天出了点意外,头受了伤,短暂昏迷。醒来后就发现,脑中多出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陌生记忆。
“那段记忆里有个关键人物,叫商肆野。据说出身海外名门,家底丰厚,前段时间刚回国发展,不久就在商界崭露头角。但再怎样也只是个在广原市毫无根基的新人,所以最初不管是连家还是季家,都没把这人当回事。
“——但没过两年连家就被他搞破产了。我爸自杀,我妈病死,连素白不知去向。我背了上亿债务没法还,从五十楼一跃解千愁了。”他目光转向季明行,直直看进他眼底,“你也死了。”
……死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中,尸骨都没人收,因为我死在你前头。
像是被巨大的惊愕扼住咽喉。
过了许久,季明行才像找回一点知觉。他脸色雪白,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好几下,沙哑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 “……你疼不疼?”
连出屿:“?”
正常人不都该先探探他的额头,看他是不是发烧了在说胡话么?
但他还是诚实地摊摊手:“没感觉。我跟看电影似的,起初还以为自己脑子出了问题,不过后来——” 他啧了声, “算了,这个不好描述,后面再找机会向你证明。”
目光不经意扫过楼下,连素白已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端起酒杯。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上位者,神情却还是那一副叫人厌恶的畏畏缩缩。
连出屿姿态放松地斜倚在栏杆上,将手中那瓶红酒倒转过来,对着栏杆干脆利落地一磕。
哗啦!
瓶封应声断裂,骨碌滚落在地。暗红的酒液在瓶中剧烈晃荡,有几滴飞溅而出,落在他手背上,又顺着清晰的青筋脉络滑入袖口深处。
像鲜血。
又像一道狰狞的红痕。
季明行的视线死死钉在那行蔓延的酒渍上,心底压抑的某种情绪仿佛被这刺目的红点燃,瞬间疯长。
他猛地垂下眼帘,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伤还没好,从国外飞回来,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啊。”连出屿笑,“感动啊?”
“发信息也好,打电话也罢……明明都可以和我说明情况。为什么非要回来?”
他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看来是真信了自己说的那些鬼话。
只是我哪能不回来啊。连出屿幽幽心想,不回来怎么知道你是真听我话还是假听?万一继续暗恋连素白又不敢表白,最后像剧情那样憋久了成了个变态,我脑袋他妈不就白撞了么。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还是个恋爱脑呢。
“我乐意回,你管得着么?”连出屿没好气道,“你就说信不信吧。”
季明行面色依旧不好看,紧抿着唇沉默片刻,声音很轻道:“这件事……有些过于离奇了。我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
“行你慢慢消。”大少爷一点头,宽容地表示理解,“我给学校递了休学申请,在事情彻底解决前都留在国内陪你,有什么消不掉的再来问我。行不行?”
他说着,抬手就要去揉季明行的发顶,手腕却被对方猛地抓住。
季明行抬眼看他,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脆弱,让连出屿心软了一瞬:“陪我?”
连出屿立马口头安抚:“啊啊啊,陪你陪你。不过现在——”
他话音一转,上半身已探出栏杆,目光锁定一楼那道略显局促的身影,冲楼下扬声喊道:“哟,小少爷!”
连素白如同听见呼喊的溺水者,猛地抬头看向声音来源,见到连出屿的瞬间,眼中立刻迸发出希望之光:“出屿哥!”
他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冲到连出屿正下方,仰着那张蠢兮兮的脸问:“哥,你怎么突然回——”
连出屿不等他说完,手腕倏然翻转,一整瓶鲜红酒液从二楼尽数倾泻而下!
连素白被拥挤的人群困在原地,根本无处可躲。他只能愣愣睁大眼,看着那泼刺目的红色从天而降。
哗啦!!
冰冷的酒液兜头浇下,瞬间将他淋透。
深红的液体从发梢滴落,黏腻地流过脖颈、流进领口,显得连素白整个人都狼狈至极。
原本还殷勤围在他周遭的人尽数散开,生怕沾染到一点污渍。
余光中,对面二楼栏杆旁,一道高大的人影似乎是觉得无趣,朝身侧的年轻男人随意摆了摆手,随即拂袖转身,无声地隐入了宴会厅的阴影中。
连出屿这才收回空荡的酒瓶,敷衍地朝楼下一点头:“啊,手滑了。抱歉啊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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