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之争

　　金融区高楼的灯光在雨夜中晕染开来，俞瑾熙站在"云端"餐厅的落地窗前，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香槟杯。她已经等了四十分钟，程景珩依然没有出现。

　　"再等五分钟就走。"她对自己说，却在转身的瞬间看到了餐厅入口处那个熟悉的身影。

　　程景珩浑身湿透，头发上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衬衫领口。他快步走来，呼吸有些急促："抱歉，实验室出了点状况。"

　　俞瑾熙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和微微发抖的指尖："你多久没睡了？"

　　"三天？还是四天？"程景珩拉开椅子坐下，招手叫来服务员，"双份浓缩，谢谢。"然后看向俞瑾熙，"你说有解决方案？"

　　俞瑾熙从包里取出一个银色U盘推到他面前："'先知'系统的延迟问题，根源在于你们的数据清洗逻辑。"

　　程景珩接过U盘，插入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很快显示出复杂的代码界面。随着阅读深入，他疲惫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这是...金融时序数据的特殊处理算法？"他抬头，眼中闪烁着惊讶，"你怎么会..."

　　"我在MIT的毕业论文就是关于这个。"俞瑾熙轻啜一口香槟，"当然，你的系统架构更复杂，但基本原理相通。"

　　程景珩突然笑了，那笑容让他整个人都明亮起来："我早该想到的。2015年那篇被引用了两百多次的论文，作者J.X.Yu就是你？"

　　俞瑾熙微微点头，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这篇她用英文名发表的学术文章。

　　"敬优秀的对手。"程景珩举起咖啡杯，这次没有故意打翻。

　　两人的杯子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其实我约你还有另一个原因。"俞瑾熙放下杯子，直视程景珩的眼睛，"关于你父亲的那项专利。"

　　程景珩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没什么好谈的。"

　　"那份附属协议我找到了。"俞瑾熙平静地说，"核心技术确实属于那位研究助理，但我父亲当年并不知道这一点。"

　　"不知道？"程景珩冷笑一声，"俞明远会不知道他花三千万买来的专利有瑕疵？"

　　俞瑾熙从包里取出一份发黄的文件夹："这是当年的谈判记录。那位助理姓林对吧？他向我父亲隐瞒了技术归属问题，直到专利转让完成后才突然提出异议。"

　　程景珩翻开文件，眉头越皱越紧。文件中清晰显示，林助理在签约前曾多次书面确认专利权的完整性，却在转让完成后突然主张个人权利。

　　"这...不可能。"程景珩的声音有些动摇，"林叔叔是父亲最信任的学生，他怎么会..."

　　"因为他后来被万钧资本的前身挖走了。"俞瑾熙指出关键，"而牵线人，正是周烨的父亲。"

　　程景珩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走到窗前，背对着俞瑾熙，肩膀的线条紧绷。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俞瑾熙走到他身旁，雨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如同他们复杂交错的命运。

　　"因为我不想赢在不公平的起跑线上。"她轻声说，"瑾诚想要星宸的技术，但必须是公平交易。"

　　程景珩转过头，他们的距离近得能闻到彼此呼吸中的咖啡与香槟气息。他的目光落在俞瑾熙的唇上，又迅速移开。

　　"你知道吗，"他突然说，"我拒绝收购不是因为价格。"

　　"我知道。"俞瑾熙点头，"是为了'医者'系统。"

　　程景珩瞳孔微缩："你连这个都调查到了？"

　　"不，是猜的。"俞瑾熙微笑，"星宸的财报显示你们在医疗AI上投入巨大却没有任何商业化迹象。联想到你父亲的病...那应该是为他研发的辅助系统吧？"

　　雨声填补了两人之间的沉默。程景珩深深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第一次感到自己的防线在松动。

　　"十年前，我父亲还能动的时候，就开始设计这套系统的原型。"他终于开口，"它不仅能帮助渐冻症患者沟通，还能通过脑电波预测病情发展。但需要长期数据训练..."他的声音哽了一下，"现在他拒绝使用任何基于那个算法的产品，可这可能是唯一能帮到他的东西。"

　　俞瑾熙的心像被什么揪住了。她想起疗养院里那个倔强的老人，和眼前这个男人如出一辙的固执。

　　"如果..."她谨慎地选择着措辞，"如果瑾诚承诺完全保留'医者'系统的控制权，并且提供仁和疗养院最好的医疗资源呢？"

　　程景珩的眼神变得锐利："你想用这个当筹码？"

　　"我在寻找共赢的方案。"俞瑾熙迎上他的目光，"商业不一定是零和游戏，程总。"

　　服务员走过来，礼貌地提醒餐厅即将打烊。雨还在下，两人站在门口等车，肩膀几乎相触。

　　"我送你吧。"程景珩指了指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俞瑾熙摇头："我的车来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关于'医者'系统，我可以帮忙联系国外几家顶尖神经科学实验室。"

　　程景珩注视着她被雨水打湿的睫毛，突然伸手拂去她肩上的一滴水珠："为什么帮我？"

　　俞瑾熙的心跳漏了一拍："专业欣赏而已。"

　　"只是专业？"程景珩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

　　俞瑾熙没有回答，转身走向自己的车。但在关车门的瞬间，她看到程景珩仍站在原地目送她，雨水顺着他的轮廓滑落，像极了无声的眼泪。

　　三天后，金融界年度晚宴在环球金融中心举行。俞瑾熙一袭墨绿色长裙，挽着发髻，宛如从古典画中走出的女神。她刚应付完几位银行家的寒暄，转身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程景珩。

　　他穿着正式的黑色晚礼服，宽肩窄腰的线条被完美勾勒出来，正被几位投资人围着交谈。似是感应到她的目光，程景珩突然抬头，穿过人群直视她。

　　那一刻，周围的嘈杂仿佛都远去了。

　　"俞总监，能请您跳支舞吗？"周烨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笑容可掬地伸出手。

　　俞瑾熙刚要拒绝，音乐突然切换为一支华尔兹。更让她意外的是，程景珩已经走到面前，抢先一步伸出手："抱歉，这支舞俞总监已经答应我了。"

　　周烨的表情僵了一瞬，很快恢复笑容："当然，你们请。"

　　当程景珩的手扶上她的腰，俞瑾熙感到一股电流从接触点蔓延全身。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带着轻微的薄茧——那是长期敲键盘留下的痕迹。

　　"你跳得很好。"她轻声说，随着他的引领旋转。

　　"MIT交谊舞社的必修课。"程景珩嘴角微扬，"就像你说的，专业欣赏而已。"

　　俞瑾熙忍不住笑了。在旋转的间隙，她注意到周围投来的好奇目光——瑾诚资本的冰山美人和星宸科技的年轻才俊，这对商界死敌的共舞确实引人注目。

　　"明天董事会要听收购进展汇报。"俞瑾熙低声说，"我需要一个明确的信号，程景珩。合作还是对抗？"

　　程景珩的手在她腰间收紧了一分："如果我说，我找到了第三条路呢？"

　　"什么路？"

　　"合资公司。星宸保留'医者'系统和核心技术团队，瑾诚获得商业应用权。"他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当然，这需要你亲自来星宸做至少一年的技术总监。"

　　俞瑾熙猛地抬头，差点撞到他的下巴："你这是...挖角？"

　　"共赢方案。"程景珩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就像某人说的，商业不一定是零和游戏。"

　　舞曲结束，两人不得不分开。但那种默契的电流似乎还在空气中噼啪作响。

　　晚宴结束后，俞瑾熙刚回到公寓就接到父亲电话。

　　"听说你和程家小子走得很近？"俞明远的声音透着不悦。

　　俞瑾熙解开高跟鞋，揉了揉酸痛的脚踝："商业应酬而已。"

　　"别忘了你是谁的女儿。"父亲冷冷地说，"星宸的收购必须成功，不管用什么手段。那项技术关系到瑾诚未来十年的布局。"

　　挂断电话，俞瑾熙走到阳台上。夜空无星，只有城市的霓虹映照出模糊的光晕。她想起程景珩说"第三条路"时眼中的期待，又想起父亲不容置疑的命令。

　　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明天上午十点，星宸实验室，给你看真正的"医者」。——K」

　　她摩挲着手机屏幕，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K是程景珩英文名的首字母，这个小小的亲密让她嘴角不自觉上扬。

　　但俞瑾熙不知道的是，此刻程景珩正站在仁和疗养院的走廊上，手里拿着一份刚收到的机密文件。文件显示，十五年前那场专利纠纷背后，俞明远确实知情——他不仅知情，还刻意利用了林助理的贪婪，设局让程志远身败名裂。

　　程景珩将文件捏得皱成一团，眼中燃起冰冷的怒火。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如同他心中刚刚坍塌的信任之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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