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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啦!
林砚青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社区医院的病床上。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刺得他皱了皱眉。窗外的雨还没停,玻璃上的水痕蜿蜒成河,像极了他没说完的那些话。
“你可算醒了。”旁边传来个略微熟悉的声音,是刚才在雨中想帮他的大妈,此刻正用保温杯倒着热水,“医生说你是急性胃炎,加上淋了雨发了烧,再晚点送过来就得穿孔了,幸好我留了个心眼,跟上了你。”
他动了动手指,输液管里的液体正一滴滴往下落,冰凉的针尖刺在手背上,疼得很真切。“谢谢您。”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在雨里时多了点力气。
大妈把水杯递过来,杯壁上凝着水珠:“小伙子,跟人吵架了?”她刚才在楼道里捡废品,亲眼看见他扶着墙弯下去,“我瞧见你对着路口哭,那车都开远了,你还盯着尾灯看呢。”
林砚青没接水杯,只是望着窗外的雨帘。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又汇成水流往下淌,像谁在上面画着看不懂的符咒。“他不是别人。”他低声说,像是在跟自己解释,“他是江驰。”
“江驰……”老太太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摇了摇头,“再金贵的名字,也架不住这么糟践人的心啊。”
这话像根针,轻轻扎在他心上。他忽然笑了,笑声里裹着哽咽:“您知道吗?他以前总说我胃不好,每天早上都会煮小米粥,要熬得黏黏糊糊的,上面浮着层米油。他说那样养人。”输液管里的水珠晃了晃,“可后来他连我不吃香菜都忘了,上次团建点外卖,他给我备注的是多放香菜,说我爱吃。”
老太太叹了口气:“人啊,记性太好不是好事。”
“可他偏要我记着。”林砚青的声音突然拔高,又猛地低下去,带着点哭腔,“他说过要把我的画挂满整个画室,说要在落地窗前给我装个小吧台,晚上一起喝酒看月亮。他还说……说永远不会让我一个人淋雨。”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屏幕亮着,是江驰。他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久到大妈都以为他要接了,他却突然抓起手机,狠狠按了关机键。塑料外壳被他捏得发白,指腹的薄茧蹭过按键,沙沙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不接吗?”大妈问。
“他不是找我。”林砚青把手机扔回床头柜,发出哐当一声响,“他是怕我死在外面,明天有人找上门来麻烦他。”他想起江驰最后说的那句“不回来就别回来了”,每个字都像冰碴子,现在还卡在喉咙里,“他现在大概正给别人煮姜汤呢,那个叫温婉的,不是怕打雷吗?”
话音刚落,胃里又开始抽痛。他弓起背,额头上瞬间沁出冷汗。大妈赶紧按了呼叫铃,医生进来检查时,他还在低声呢喃:“我画了他三个月的侧影,从晨光里的睫毛,到台灯下的下颌线……他连看都没看过一眼。”
医生给他加了止痛药,临走时说:“家属呢?得有人照顾你。”
“我没有家属。”林砚青闭着眼说,睫毛上还沾着没干的水汽,“以前或许真的有,后来发现是我记错了。”
老太太在旁边听得红了眼,从布包里掏出个皱巴巴的苹果:“我给你削个苹果吧,吃点甜的能好受点。”
刀子在苹果皮上转着圈,果皮连成一条长长的线,像他和江驰牵了又断的那些年。“您知道吗?”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他第一次牵我手的时候,也是在下雨天。那天我给他送画,画的是他工作室窗外的梧桐。他突然就抓住我的手腕,说‘林砚青,以后别送画了,送你自己过来’。”
苹果皮断了,老太太手忙脚乱地捡起来:“那时候是真好啊。”
“是啊,真好。”林砚青笑了,眼泪却顺着眼角往下淌,滴在枕头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那时候穿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小臂上还有颜料蹭的蓝点点。他说等他赚了钱,就把画室旁边的阁楼租下来,给我当画室。他说”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江驰发来的短信,大概是打不通电话。老太太替他拿过来,屏幕上赫然写着:“温婉发烧了,我走不开。你在哪?我让助理过去守着你。”
林砚青看着那行字,突然觉得胃里的疼都变得麻木了。他抢过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发抖,打字时好几次按错键:“江驰,你记不记得三年前你发烧,我守了你两天两夜?你说我的手比退烧药管用。”
发送键刚按下去,对方几乎是秒回:“别闹了,我现在没空跟你翻旧账。”
“我没闹。”他继续打字,眼泪滴在屏幕上,晕开了字的边缘,“你记不记得你说过,永远不会让我一个人在医院?你说看见输液管就心疼,怕我疼。”
这次等了很久,久到他以为江驰不会回了,屏幕才亮起来:“林砚青,你能不能成熟点?我们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是啊,早就不是了。”他对着屏幕笑出声,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是你先把我一个人丢在原地的。江驰,你那些没喝完的牛奶,没画完的草稿,没实现的誓言,我替你收了三年,现在……我累了。”
发送完这条,他直接把手机关机,塞进枕头底下。病房里只剩下雨声和输液管滴答的声音,还有他压抑不住的呜咽,像只被雨淋湿的猫,在角落里舔着流血的伤口。
老太太削好的苹果放在床头柜上,果肉已经开始氧化,变成难看的黄褐色。林砚青看着它,突然想起江驰以前总说,苹果削了皮就得赶紧吃,不然就会变丑,像他画坏的画。
那时候他总笑江驰小题大做,现在才明白,有些东西变了质,就再也回不去了。就像此刻窗外的雨,下得再大,也冲不掉那些刻在骨头上的疼。
他伸出手,想去碰那个苹果,指尖刚要碰到果皮,胃里的剧痛再次袭来。这次他没再忍,疼得哼出了声,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掉。恍惚间,他好像又看见江驰站在雨里,白衬衫被淋得透湿,朝他伸出手说“砚青,过来”。
可等他想抓住那只手时,眼前只剩下病房惨白的天花板,和输液管里不断下落的、冰凉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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