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渔院子里长大的孩子

　　工厂不接小单，小型工作室成本就要增加；成本增加，商品价格就要上涨；商品价格上涨，创作品牌的初心就会变……

　　这是在套娃吗?

　　“创业前期就是要赔本赚吆喝！何况只是少赚又不是真赤字。”钱逢时说完，一拍桌子，以表达自己一定要成功的决心。

　　只是，还没燃起来，没想到小桌板老旧，一掌就让桌脚塌了一根腿，麻辣烫的汤全倒在孟题的腿上，一声惊叫后，看着皮肤上起了好几个水泡。

　　殷雨赶紧抱着人去洗手间冲冷水，“快去楼下药店买烫伤膏！”冲着还在愣神的钱逢时喊。

　　好在还不晚，药店还在营业中。

　　只是运气起落时，常常会遇上下雨天。

　　钱逢时买个药的时间，就撞上下雨天，这是一零年来永朝的第二波冷空气，大雨里夹杂着没化成水的冰。

　　街上人来人往，顺着人群走。

　　这小区的每一栋都只安装了一个电梯，在等待上二十六楼的途中，钱逢时看着手里的药膏眼泪突然滑下，她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心口酸酸的委屈。

　　电梯还没停在二十六楼前，她要调整好心态。

　　电梯叮声后，门开启。

　　钱逢时迈步就和人相撞，抬头看到是拿着伞的殷雨，“怎么这么快?我看下雨了，刚要去接你。”

　　“雨不大，就跑回来了。”钱逢时若无其事地拍拍粘在外套上的小雨滴。

　　“下次打电话给我，淋雨头会痛，给你泡姜红茶喝了再睡。”

　　殷雨正愁半年前买的姜茶冲剂喝不完要浪费钱了。

　　客厅脏污的地毯已经被扔进洗衣机清洗，破损了的小桌板被扔在角落。孟题则坐在仅剩的一个棉绒屁垫上还有心情在吃泡面，要不是眼眶处还泛着刚痛哭时因充血而残留的红，和光着腿发抖的汗毛，还以为是和往常一样的夜晚。

　　洗衣机工作到凌晨零点才结束。

　　也不知道钱逢时是被提示音吵醒还是就没睡着，半夜非要起来晾晒。动身时簌簌飒飒的布料摩擦惊动本就觉浅的殷雨，忙问：“你干嘛呀？”

　　“毯子洗好了。”

　　钱逢时离开房间把门顺手带上，把殷雨让她回来睡觉的话堵在卧室里。黑暗的空间里，殷雨也没注意对方听没听到，她转个身准备继续尝试入眠，大脑却倏地想起钱逢时买药回来是不是哭了?

　　一秒，两秒……

　　一分钟，两分钟……

　　睡意朦胧袭来，殷雨无意识的背着手去摸，身边温度已经消失没有余温，但人还是没回来，不安心的她起身去寻。

　　刚踏出卧室，殷雨就听到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跟着声音走向阳台。

　　钱逢时坐在阳台的地上，怀里抱着还是半湿的毛毯，眼泪顺着脸颊滴入毛毯。眼泪一颗一颗，停不下来，跟夏天挂在衣柜里除湿袋一样。

　　深夜，情绪容易反扑。

　　难过还能哭得出来，又不是什么坏事。

　　前进的脚步变成后退，殷雨最后退到家里唯一的棉绒屁垫边上，坐着等候情绪倒干净。

　　窗外街上的车轮还在滚动，世界的二十四小时没有一刻是安静的，车灯的光线晃悠，再也没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所以，当钱逢时整理好心情回卧室时没有被在客厅呆着的姐姐吓到。

　　但，她还是有种小时候尿床被发现一样的羞耻。

　　在钱逢时还在发愣找理由的时候，殷雨起身去冰箱里拿冰块，用塑料袋装好把纸巾包起来后直接贴上她的眼皮，“不冷敷明天会肿，会痛，这都是我的经验。你不用觉得害羞，我以前也常哭，当然现在也会。”

　　“别人都说，没有用的人才会用哭解决事情。”钱逢时说着感觉眼睛又湿润了。

　　“哭不能解决事情，大笑也不能解决事情呐。情绪就只是情绪而已。”殷雨说着侧过身，将哭到身体颤抖的妹妹拥入怀抱，“以后多多把听别人说的时间拿来听听自己的声音。”

　　世界上不需要那么多的大人，就像为什么默认小孩没有责任心一样的无理。

　　“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工厂或者工作室，我想彤渔大院的阿姨们会很愿意帮我们。”殷雨还是说了她之前就想提的建议。

　　钱逢时只轻轻晃头，哭泣让喉咙眼被堵住说不出话，但很快又点点头，“她们会不会失望?”

　　彤渔大院就出了这么一个高材生，往往当初给她举行庆典的举动都会成为后来的生活压力。

　　手机拨打的音乐轻缓，却听得人紧绷，大脑不自觉的在猜想无数种可能性……

　　夜深人静，嘟嘟声没有尽头般的响。

　　钱逢时不指望彤渔大院里会有人在这个时间接电话，没有期待是不可能的，所以失望是难免的。

　　“喂，是小雨吗?”下雨天，通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滋滋的电流。

　　“小姨，呜呜。”钱逢时有三四个月没回去大院，另一方面想念也是扯动心情的原因。

　　“哎哟！逢啊！你这么都不回来啊！怎么哭啦?”钱亮月很担心，问原因，电话那头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直到她说要订票亲自上华亭市，才让钱逢时说了这通电话的来意。

　　钱亮月当然有点生气，不过气的不是因为有需要了才联系，而是创业这么大的事不和她们院子里的长辈商量。在任何时候做生意就不是一个人能做得起来的，多的是其中门道，没有引路人是会碰无数的壁。“行了，你把设计稿给小姨，小姨明天就做出来样品给你寄去，同省寄件的话后天应该就能到你那边。”

　　“谢谢，小姨。”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其实……算了，快睡觉吧。”钱亮月唠叨了几句才挂的电话。

　　眼前的“大山”被轻而易举地挪开，终于有了呼吸的通畅感。

　　“是吧，求助人不是件难的事。在评估困难后，强撑不是强大而是固执。”殷雨收回手机，“以后做生意少不了要和人打交道，难不成还一直端着吗？”

　　“我也没端着架子。”钱逢时嘟嘟喃喃地躺下，“就是有点认知能力不足。”

　　“行了，那就回去睡觉吧，我快困死了。”殷雨说着起身回卧室。

　　卧室是这房子里唯一可以保暖的地方。

　　雨水落下的白噪音让世界成为一个摇篮床。

　　一直下，下到次日。

　　南方冬季的雨天又湿又冷，老风湿的骨头关节处被冻的咯吱咯吱响，所以每个南方人都养成早上在被窝里换衣服。

　　孟题换完衣服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醒了，担心迟到，着急洗漱出来后看见两位姐姐还蜷缩在床上睡觉，大喊：“快醒醒，送我去上课，下雨天我不想坐地铁啦！”

　　还在被睡意余韵的困扰中两人只是点头回应。

　　孟题最后只获得了打车费，上班、上学的高峰期出租车不好打到。

　　在N次出租车从眼前开走。

　　她犹豫要不叫两个姐打电话请假?

　　斟酌期间，一辆车停在路边，车窗摇下来一张陌生又有点眼熟的男生。孟题有点记脸慢，不确定认识眼前这个小帅哥，轻声地问：“誉知的?”

　　男生虽然不满她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咬牙回了句：对啊。

　　蹭到顺风车，还搭了个相貌堂堂的乘客，孟题只觉得赚到了。

　　或许就是能和同学搞好关系的第一步。

　　孟题兴冲冲地搭讪，“你长得很眼熟诶，我们是在誉知的哪里见过，方便告诉我叫什么名字吗？”

　　搭讪方式很老套，但很好用。

　　“钟临宇，临近的临，宇宙的宇。”男生放下报纸，扭头看她，“我……很难认吗？”

　　“怎么会呢？”

　　孟题的回答好像让钟临宇更憋了口气，脖子都涨红了。

　　钟临宇和孟题是一个冲刺班的学生。

　　在前后脚进入教室后，她才迟钝的明白为什么刚刚他会这么生气。

　　不过，现实如她早上在车里猜想的那样，后排的几个学生和她搭了几句话，午饭还叫上她一起去餐厅吃饭。

　　“不了，我和我同桌去吃。”

　　钟临宇那伙人瞟了眼坐在孟题身边那个刘海遮住眼睛有些阴郁的女生。

　　他们似乎不解孟题的这个决定，那个女生精神有些极端话，已经复读了两三年了，但他们不敢当着人面直说，害怕刺激她。

　　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没再继续发出邀请，只有钟临宇留下来等孟题一起。

　　食用午餐时，孟题猛找话题，说起了她的一个姐姐特别厉害，“她不仅是永科大的学生，现在还创业了。正好明天周六半天课程，放学我带你和你的那些朋友去看看吧，顺便照顾照顾生意。”

　　阳柳大学城这边周末客流量增多。

　　所以，当孟题看到自家姐姐店面这么凄凉，要不是钟临宇眼疾手快扶着，差点就瘫在地上了，“这是才开始就破产让人搬空了吗？”

　　“你怎么来了?”钱逢时正在把刚寄到的样品穿在假人模特，“我这还没到开业的日子。”

　　听到这个答案，孟题安了心，“我今天还叫同学来照顾你生意，可惜了。”

　　“你这边有点空啊？”钟临宇家中生意是做百货广场的，各种柜台多少有些了解。

　　“空吗?”钱逢时环顾四周，是觉得缺了什么摆件。

　　缺了什么呢？

　　钟临宇那群朋友突然异口同声的说：“模特图！”

　　“模特图吗……”钱逢时觉得他们说的有一定道理，只是预算问题，让她有点犹豫是否要支出。

　　孟题一拍头，“找姐姐啊！”

　　“对哦！我怎么忘了！”

　　钟临宇见钱逢时拿着手机离开店铺，才又找孟题继续聊天，“刚听你说姐姐?你还有姐姐吗？”这和他私下查到有关于孟题是个弃婴的资料不同。

　　“当然，人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走在路上收到星探名片都是洒洒水的啦。”孟题拿出手机翻找照片，还没来得及给外人展示自己姐姐的美貌时，被一声尖叫吓得一抖，手机掉地上，“刚贴的钢化膜废了呀！”

　　尖叫是钱逢时发出来的。

　　孟题看她脸色就知道看来是没成功让殷雨去当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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