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四章
第四章
周六早晨，施语嫣站在衣帽间中央，手指悬在两套衣服之间。
左边是林修远喜欢的米色套装，优雅得体；右边是她偷偷买的藏青色连衣裙，简洁利落，像知性的艺术人。
手机震动起来，周予安发来消息：「两点见，别迟到，程策展人时间很紧。」
施语嫣深吸一口气，拿起了藏青色连衣裙。更衣时，她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拉链几次从颤抖的指尖滑脱。
五年了，这是第一次，她不是为了林修远的喜好而选择衣着。
楼下，管家正在准备午餐。
“太太，今天有什么安排吗？”他一边摆放餐具一边问道。
“约了美容院做SPA，然后还打算去新开的商场逛逛。”施语嫣声音平稳，这个谎言她已经在镜子前练习了无数遍，“不用准备晚餐，我应该会在外面吃。“
管家点点头，没有多问。
林修远不在家时，佣人们对她的行踪通常不会过多干涉。
出门前，施语嫣在玄关的镜子前最后检查了一遍妆容。
比日常淡了许多的眼妆，几乎看不出颜色的唇膏，头发简单地扎成马尾——这是她记忆中“施语嫣”的样子，而非“林太太”。
司机为她拉开车门：“去常去的那家SPA中心吗，太太？”
“嗯，谢谢。”施语嫣钻进车里，心脏跳得厉害。
车窗外的别墅渐渐远去，她紧握的拳头才慢慢松开。
车停在SPA中心门口，施语嫣向司机点点头：“下午五点来接我吧，我想多放松一会儿。”
等黑色轿车消失在拐角，她立刻拦下一辆出租车：“城市美术馆，谢谢。”
出租车穿行在城市的脉络中，施语嫣望着窗外闪过的街景，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独自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了。
林修远认为这不安全也不体面，坚持她必须使用私家车和司机。
美术馆前的广场上人群熙攘，施语嫣站在喷泉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包带。
离约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她犹豫着是否该先进去，还是等周予安来了再说。
“语嫣！”
周予安穿着利落的西装裤装，从人群中快步走来。她上下打量施语嫣，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才像你嘛！比上次见面精神多了。”
施语嫣下意识摸了摸马尾：“真的吗？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你太久没做自己了。”周予安挽起她的手臂，“走吧，程景铭已经在等了。他可是业内新锐，能抽出时间不容易。”
美术馆内冷气开得很足，施语嫣的手臂上立刻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现代建筑展区入口处，一个高瘦的男人正在查看手表。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色休闲裤，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程策展人！”周予安挥手招呼，“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施语嫣，我们建筑系的才女。”
程景铭转过身，施语嫣注意到他有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像是能直接看透人心。
“周学姐过奖了。”他微笑着伸出手，“不过能见到当年‘城市记忆’的设计者，确实是我的荣幸。”
城市记忆，那是当年施语嫣毕业设计——老城区改造方案的名字。
施语嫣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瞬。“你……你知道我的毕业设计？”
“当然。”程景铭的掌心温暖干燥，“那套设计被收录在《当代建筑教育典范》里，我教书时经常拿来当案例。”
他侧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要不要先看展览？边看边聊。”
展览厅里光线幽暗，聚光灯精准地打在各个模型和图纸上。
施语嫣走在两人中间，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这次展览主题是‘边界与流动’，探讨建筑如何打破传统空间界限。”程景铭讲解道，声音不高却充满感染力，“比如这个作品，将图书馆功能垂直分布，创造了一种知识攀登的隐喻……”
施语嫣不自觉地靠近展柜，仔细观察着模型细节。“这个悬挑结构很大胆，”她轻声说，“但西侧支撑点会不会太脆弱了？如果改用交错桁架……”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种专业评论已经太久没有从她嘴里说出，会不会显得冒昧？
但程景铭眼睛一亮：“没错！我们也在施工图上发现了这个问题，最后调整了支撑角度。”他好奇地看着她，“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周予安得意地拍拍施语嫣的肩：“我说什么来着？她可是我们那届空间感最好的。”
他们继续向前走，在一幅水彩设计图前停下。画面上是一座横跨河流的社区中心，建筑像桥一样连接两岸。
施语嫣被深深吸引，手指不自觉地沿着图纸边缘描摹线条。
“喜欢这个？”程景铭问。
施语嫣点点头，几乎忘了掩饰自己的激动：“这种将建筑作为连接媒介的理念……还有水彩渲染的笔触，让我想起阿尔瓦罗·西扎的作品。”
程景铭惊讶地挑眉：“很少有人能一眼看出西扎的影响。”他看向施语嫣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说真的，你为什么没继续做设计？以你的眼光和才华……”
一阵尖锐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对话。施语嫣从包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林修远”三个字让她脸色瞬间煞白。
“我……我得接一下。”她快步走到展厅角落，按下接听键。
“语嫣？”林修远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背景音是机场广播，“我刚到新加坡，想确认一下家里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施语嫣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我在……在做SPA，很放松。”
“那就好。”林修远顿了顿，“晚上王局长的夫人开了一场生日宴，我没有办法到场，就麻烦你替我去送礼了，礼物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
施语嫣的手指紧紧攥住手机。
王局长夫人的生日宴？完全没有印象。
但多年来的习惯让施语嫣开口应下来了，“好的，我会准时到的。”
挂断电话，她匆忙回到周予安和程景铭身边：“抱歉，我有点急事，得先走了。”
周予安皱眉：“这么快？程策展人还说想请你喝咖啡，详细聊聊你的旧作呢。”
程景铭递过一张名片：“没关系，有机会再聊。我对你的‘城市记忆’很感兴趣，如果有机会，希望能看看完整的设计稿。”
施语嫣接过名片，指尖微微发抖：“谢谢，我会……我会考虑的。”
她匆匆告别，几乎是小跑着离开美术馆。
外面的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痛，拦出租车时才发现自己把程景铭的名片捏得皱皱巴巴。
车上，施语嫣不断看表。
如果现在赶回家换衣服，应该还来得及参加那个莫名其妙的生日宴。
她翻开包，想找出口红补妆，却摸到了那个小小的药盒。
两粒白色药片滑入喉咙，没有水，干涩地卡在食道里。
就像她迷茫的人生一样，卡在不上不下的地方。
家门口，司机已经等在车旁。“太太，李夫人的宴会五点半开始，时间有点紧了。”
施语嫣点点头冲进别墅，衣帽间里那套香奈儿套装已经烫好挂在显眼位置。
她机械地换上衣服，重新化妆，将马尾散下卷成大波浪。十分钟后，“林太太”重新出现在镜中，精致完美，看不出丝毫破绽。
只是当她拿起手包时，发现里面还藏着那张皱巴巴的名片。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扔掉，而是将它小心地塞进了钱包最里层。
李夫人的生日宴在一家私人会所举行。施语嫣到场时，大部分宾客已经入座。
她微笑着道歉，递上礼物，然后被引导到主桌就座——林修远虽然缺席，但他的位置永远会被预留。
“林太太今天气色真好。”同桌的王太太寒暄道，“做新美容项目了？”
施语嫣下意识摸了摸脸颊，没有否认，只是笑笑。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一位穿着深灰色西装的中年男子走过来。
“林太太，好久不见。”
施语嫣抬头，认出了这是林修远的商业伙伴赵董事。
她礼貌地微笑：“赵董事，修远出差了，代他向您问好。”
赵董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真巧，今天下午我在城市美术馆附近看到一个人，侧影很像您。还想着是不是看错了。”
施语嫣的叉子当啷一声碰到盘子，她强迫自己露出困惑的表情：“美术馆？您一定认错人了，我今天一直在做SPA。”
“是吗？”赵董事笑了笑，“那可能是我老眼昏花了。不过现在的艺术展览确实挺有意思的，对吧？”
施语嫣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她端起酒杯掩饰颤抖的手：“我对艺术不太了解，修远才是行家。”
宴会结束后，施语嫣婉拒了同车回家的邀请。
她需要独处，需要理清思绪。
赵董事的话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林修远如果知道她撒谎去了美术馆……
手机再次响起，是林修远的视频通话请求。
施语嫣深呼吸三次才按下接听键。
“宴会怎么样？”屏幕上的林修远看起来有些疲惫，但依然英俊逼人。
“很顺利。”施语嫣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李夫人很喜欢那条丝巾。”
林修远点点头：“赵董事说你今天气色很好。”
施语嫣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他是这么说的。”
“我明天晚上就回来。”林修远突然说，比原计划提前了一天，“想你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施语嫣措手不及，她看着屏幕里丈夫深邃的眼睛，一阵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我也想你。”她轻声说，这句话半真半假。
挂断电话，施语嫣站在家门口迟迟没有进去。
夜色中的别墅看起来像一座精美的牢笼，而她刚刚尝到了自由的滋味。
她打开钱包，程景铭的名片还在那里。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如果联系他，如果重新拿起绘图笔，如果……
施语嫣摇摇头，将名片藏得更深些。
她整理了一下表情，推开家门。
明天林修远就回来了，今天的一切就像一场梦，该醒了。
但当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不是丈夫的脸，而是美术馆里那幅水彩设计图，和程景铭说“以你的眼光和才华”时真诚的表情。
枕头下，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周予安发来的消息：「程策展人很欣赏你，说有机会想请你参与一个小型图书馆的设计竞赛，有兴趣吗？」
施语嫣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黑暗中，她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的感觉——那是活着的证明。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