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者游戏

　　玻璃容器里的红光还在跳动时，林砚的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不是怪物攻击的钝痛，而是像有根细针钻进了血管，顺着血液往心脏钻。他低头看向金属环，原本银灰色的表面此刻泛着诡异的红光，上面的文字开始扭曲、重组，最终定格成一行新的提示：
　　【副本任务完成，即将传送至中转大厅。倒计时：10，9，8……】
　　“传送？！”赵鹏的声音里带着惊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真的能离开这鬼地方了？”
　　孟佳已经吓得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抓着老周的胳膊，指节泛白。张琪靠在墙角，脸色苍白，但眼神里有种如释重负的茫然——她怀里还揣着那本没看完的日记，纸页边缘被攥得发皱。
　　林砚的目光最后扫过玻璃容器里的人影。红光中，那人影似乎动了一下，蜷缩的手指微微抬起，像是在求救，又像是在告别。他想再看清楚些，但金属环的刺痛越来越烈，眼前开始发黑。
　　【3，2，1……传送开始。】
　　一阵强烈的失重感袭来，像是被人从高处猛地推了下去。耳边的风声、仪器的嗡鸣声、同伴的呼吸声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片纯粹的白。
　　林砚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时，他躺在一张柔软的沙发上。
　　不是铁架床的硬邦邦，也不是地板的冰冷，是带着淡淡阳光味的布艺沙发，柔软得让人想陷进去。他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厅里，周围散落着十几张同样的沙发，还有几个圆形的茶几，上面放着干净的玻璃杯和水壶。
　　空气里没有消毒水味，没有血腥味，只有一种类似雨后青草的清新气息，闻起来很舒服。
　　“你醒了？”
　　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林砚转头，看到老周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正拿着一个玻璃杯喝水，眼镜片上沾着点水汽。“这里就是‘游戏大厅’，系统刚才提示的。”
　　林砚低头看了看手腕，金属环还在，只是恢复了银灰色，上面显示着几行新的文字：
　　【玩家：林砚】
　　【等级：1】
　　【积分：150（副本基础奖励100+超额完成任务50）】
　　【持有物品：无】
　　【当前状态：健康】
　　“积分？”他皱了皱眉，“能用来做什么？”
　　“那边有个商店。”老周指了指大厅角落，“我刚才去看了看，能换食物、水、武器，甚至能换‘信息’——比如下一个副本的提示，不过都贵得离谱。”
　　林砚站起身，环顾四周。这个“游戏大厅”比他想象中更像一个现代休闲区，墙壁是通透的玻璃，外面能看到流动的星云，像被困在一个巨大的空间站里。大厅里零散地坐着十几个人，大多和他一样，带着刚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的疲惫，有人在沉默地喝水，有人在低声交谈，还有人靠在沙发上睡觉，眉头紧锁，像是在做噩梦。
　　赵鹏正蹲在一个自动售货机前，手里拿着几个银色的硬币——大概就是“积分”——兴奋地戳着屏幕：“我靠！居然有可乐！还是冰镇的！老子在那破医院里快渴死了！”
　　孟佳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面前放着一杯牛奶，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神还有点发愣，时不时摸一下手腕上的金属环，像是在确认这不是梦。张琪则站在一面巨大的公告板前，仰着头看上面的内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背包的带子。
　　林砚走过去，和张琪一起看公告板。
　　公告板是电子屏做的，上面滚动着几行字：
　　【欢迎各位玩家来到中转大厅。】
　　【副本任务为随机匹配，难度随玩家等级提升。】
　　【积分可用于兑换物品、修复装备、购买信息，详情请咨询商店系统。】
　　【玩家之间可进行积分交易、组队，恶意攻击其他玩家将受到惩罚（积分清零/等级下降）。】
　　【下一个副本将在24小时后开启，请玩家做好准备。】
　　“24小时后就开下一个副本？”张琪的声音有点发颤，“就不能多休息几天吗？”
　　“看来这游戏没打算给我们喘息的机会。”林砚的目光落在“组队”两个字上，“系统鼓励组队，说明后面的副本难度会更高，单打独斗很难活下去。”
　　他转头看向老周、赵鹏、孟佳——他们算是第一个副本的临时队友，配合不算默契，但至少没拖后腿，而且老周细心，赵鹏能打，孟佳虽然胆小但关键时刻不添乱。
　　“我们组队吧。”林砚走过去，直接开口，“下一个副本一起走。”
　　赵鹏刚拧开可乐瓶，闻言一口灌下去大半，抹了抹嘴：“行啊，跟你组队比跟那些陌生人强。”他指了指角落里几个眼神不善的玩家，“刚才有个黄毛想抢我的可乐，被系统电了一下，现在还蹲在那骂街呢。”
　　老周点了点头：“组队更稳妥。我刚才看了商店，一把普通的匕首要50积分，我们几个人的积分加起来，刚好能换两把，再买点急救包。”
　　孟佳也连忙点头：“我跟你们一起！我……我什么都不会，但我会努力不拖后腿的！”
　　张琪犹豫了一下，也小声说：“我也想加入。我刚才在公告板上看到，下一个副本可能和‘历史’有关，我大学是学历史的，说不定能帮上忙。”
　　“那太好了！”老周笑了笑，“人多力量大，我们先去商店看看，把积分规划一下。”
　　五人刚要往商店走，大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女人走了进来。她很高，大概有一米七以上，头发利落地扎成一个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分明的下颌。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很利，像淬了冰的刀，扫过大厅里的人时，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
　　最显眼的是她手里拎着的东西——一把消防斧，斧刃上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显然是从副本里带出来的。
　　她的出现让原本低声交谈的玩家们瞬间安静了不少，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刚投过去，就被她冷冷地瞪了回去，那些人立刻收回了视线，假装看别处。
　　“这人不好惹。”赵鹏压低声音，“比拿斧头的怪物看着还凶。”
　　女人似乎没在意周围的目光，径直走向公告板，脚步很稳，带着一种长期训练过的节奏感。她站在林砚他们旁边，抬头看公告板上的内容，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
　　林砚注意到她手腕上的金属环——上面显示的等级是2，积分是300，比他们这些刚过新手村的玩家高出一大截。
　　“她不是第一次参加副本。”老周推了推眼镜，小声说，“等级2，说明至少通过了两个副本。”
　　女人看完公告板，转身要走，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林砚手里的消防斧——那是他从护士休息室带出来的，刚才一直攥在手里忘了放下。
　　“这斧头不错。”她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哑，像是很久没说话，“副本里捡的？”
　　林砚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嗯，疗养中心的消防栓里拿的。”
　　“能劈开铁门，硬度还行。”女人的目光在斧刃上停留了两秒，“但重心偏了，挥久了容易累。商店里有打磨服务，10积分，建议去弄一下。”
　　说完，她没再停留，转身走向大厅另一侧的沙发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将消防斧靠在沙发边，闭上眼睛，像是在休息，但林砚能看到她的手指在轻轻敲击膝盖——那是一种随时准备行动的警惕姿态。
　　“她认识你？”赵鹏奇怪地问。
　　“不认识。”林砚摇摇头，心里却有点意外。这女人看起来冷冰冰的，没想到会主动提醒他。他看了看手里的消防斧，确实觉得有点沉，“老周，等下换完东西，我去把斧头打磨一下。”
　　他们走到商店区。所谓的“商店”其实是一排自动售货机似的机器，只是功能更复杂——左边的机器卖食物和水，中间的卖武器和工具（从匕首到撬棍，甚至还有一把看起来很旧的手枪，标价1000积分），右边的卖“信息”和“服务”（比如“下一个副本类型预测”要200积分，“武器修复”根据损坏程度定价）。
　　“我们一共多少积分？”林砚问。
　　老周推了推眼镜：“我120，赵鹏130，孟佳100，张琪110，你150，总共610积分。”
　　“先换点吃的。”孟佳小声说，“我从昨天到现在没吃东西，肚子一直在叫。”
　　他们换了面包、牛奶、几瓶水，花了50积分。然后换了两把匕首（100积分一把），给赵鹏和张琪各一把——赵鹏原本的棒球棍在传送时消失了，张琪需要点自保能力。最后林砚花了10积分打磨消防斧，老周花了30积分买了一个小小的急救包（里面有绷带和消毒水）。
　　剩下的积分不多了，老周建议留着：“说不定下一个副本需要用到，别全花光。”
　　几人找了个角落的沙发坐下，开始分配东西。赵鹏迫不及待地撕开面包往嘴里塞，孟佳小口小口地吃着，张琪则拿出那本日记，和老周一起研究上面的内容——他们还在纠结“地下层”和“红光房间”的秘密。
　　林砚坐在旁边，手里摩挲着打磨过的消防斧。斧刃变得更锋利了，重心也调整过，握在手里确实舒服了不少。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投向那个穿皮衣的女人。
　　她还坐在窗边，姿势没变，但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个苹果，正慢慢地削着皮。苹果皮被削成一条长长的线，没断，缠绕在她的手腕上，像条红色的蛇。
　　一个穿白衬衫的年轻男人走了过去，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你好，我叫苏妄，刚通过第一个副本。看你的等级是2，应该很有经验，不知道能不能组队？我擅长分析数据和破解密码，或许能帮上忙。”
　　林砚愣了一下——苏妄？这名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听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穿皮衣的女人抬了抬眼皮，看了苏妄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削苹果：“不组队。”
　　“别这么快拒绝嘛。”苏妄没放弃，依旧笑着，“下一个副本据说很难，一个人……”
　　“滚。”
　　女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意。苏妄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自然，耸了耸肩，转身离开，没再纠缠。
　　他转身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林砚他们这边，在看到林砚手里的消防斧时，眼睛微微亮了一下，然后笑着走了过来。
　　“你们好，刚才看到你们在组队？”苏妄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姿态很放松，“我叫苏妄，刚从‘废弃图书馆’副本出来，一个人有点吃力，想找个队伍，不知道你们缺人吗？”
　　他看起来二十出头，皮肤很白，戴着一副细框眼镜，眼睛很亮，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看起来很无害，甚至有点文弱。但林砚注意到他的手指很长，指尖有薄茧——那不是握笔的茧，更像是经常握某种工具留下的。
　　“我们已经五个人了。”赵鹏嚼着面包，含糊不清地说，“不缺人。”
　　“人多更安全嘛。”苏妄没在意赵鹏的冷淡，目光落在老周手里的日记上，“这是上一个副本的线索？看起来像是手写的，字迹很慌乱，应该是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写的吧？”
　　老周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苏妄：“你怎么知道？”
　　“猜的。”苏妄笑了笑，指了指日记上的字迹，“这里的笔画有重叠，而且墨水晕开了，说明写的时候手在抖。还有这个‘他们’，写得特别用力，笔尖把纸都划破了，说明写的人对‘他们’有强烈的恨意或恐惧。”
　　他说得很随意，却精准地戳中了日记里最关键的信息。林砚心里微微一动——这人的观察力很敏锐，而且刚才他主动找那个穿皮衣的女人组队，被拒绝后也没生气，心理素质不错。
　　“你说你擅长破解密码？”林砚开口问道。
　　苏妄眼睛亮了一下：“嗯，算是吧。我大学学的是密码学，对数字和符号比较敏感。刚才在图书馆副本，最后那个密码锁就是我解开的。”
　　“图书馆副本……”老周若有所思，“公告板上说下一个副本可能和‘历史’有关，图书馆和历史刚好能对上，说不定你真能帮上忙。”
　　赵鹏皱了皱眉：“可我们已经五个人了，多一个人分积分……”
　　“积分可以按劳分配。”苏妄立刻说，“我只拿我应得的那份，绝不多占。而且我不需要武器，你们看。”他摊开手，手心空空的，“我靠脑子吃饭，不是靠力气。”
　　林砚和老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犹豫，也看到了认可。
　　“行，那你加入吧。”林砚最终点了点头，“但事先说好，团队行动，必须听指挥，不能擅自行动。”
　　“没问题。”苏妄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我保证听话。”
　　孟佳和张琪没意见，赵鹏虽然有点不情愿，但也没再反对——他刚才被苏妄那句“靠脑子吃饭”戳中了，大概觉得多个人出主意也不错。
　　“对了，还没问你们的名字。”苏妄拿出一个小小的笔记本，开始记录，“我记一下，方便后面称呼。”
　　“林砚。”
　　“周明远，叫我老周就行。”
　　“赵鹏。”
　　“孟佳。”
　　“张琪。”
　　苏妄一个个记下来，字迹清秀工整。记到林砚的名字时，他笔尖顿了一下，抬头看了林砚一眼，眼神里有种探究的意味，但很快就移开了。
　　“林砚……”他低声念了一遍，像是在确认什么，“这名字挺好听的。”
　　林砚没接话，心里的疑惑更重了——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苏妄，但苏妄看他的眼神，总像是知道些什么。
　　就在这时，大厅中央的广播突然响了，一个冰冷的电子音回荡在整个空间里：
　　【通知：所有玩家请注意，下一个副本“古代祭坛”将在12小时后开启，请玩家做好准备。】
　　【副本类型：历史解谜】
　　【推荐人数：3-6人】
　　【提示：祭坛之下，藏着被遗忘的誓言。】
　　广播结束，大厅里一阵骚动。
　　“古代祭坛？听着就很麻烦！”
　　“历史解谜？我最不擅长这个了！”
　　“推荐人数3-6人，看来这次必须组队了！”
　　林砚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庆幸——还好组队了，而且刚好6人，符合推荐人数。苏妄更是笑了起来：“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历史解谜，刚好是我的强项。”
　　赵鹏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吹牛逼，到时候解不开密码，看我怎么削你！”
　　苏妄笑着躲开：“放心，包在我身上。”
　　老周推了推眼镜：“‘祭坛之下，藏着被遗忘的誓言’……这提示听起来像是和某个古老的传说有关，我们得做点准备。”
　　“准备什么？我们连下一个副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赵鹏撇撇嘴。
　　“至少先了解一下古代祭坛的常见结构和仪式。”苏妄翻开笔记本，开始写写画画，“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个文明的，但祭坛通常有祭祀台、祭品、壁画这些元素，‘誓言’可能和祭祀有关，比如部落之间的盟约，或者对神明的承诺……”
　　他说得头头是道，张琪也凑了过去——她是学历史的，对这些有点了解，开始和苏妄讨论起来。老周在旁边听着，时不时补充几句，赵鹏和孟佳虽然插不上话，但也听得很认真。
　　林砚坐在旁边，没参与讨论。他的目光又一次投向那个穿皮衣的女人。
　　她还坐在窗边，苹果已经吃完了，核被精准地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她正看着窗外的星云，侧脸在流动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柔和，但紧抿的嘴角依旧透着疏离。
　　刚才广播通知副本信息时，所有人都在骚动，只有她没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
　　“她好像什么都不怕。”孟佳小声说，“真厉害。”
　　“厉害有什么用，冷冰冰的，跟谁都欠她钱似的。”赵鹏哼了一声。
　　林砚没说话，心里却有种预感——他们和那个女人，还有苏妄，可能不止是“同处一个大厅的玩家”这么简单。
　　这个“游戏”，比他们想象中更复杂。那些看似随机遇到的人，那些藏在细节里的疑点，那些没解开的谜题——或许从一开始，就被某种无形的线串在了一起。
　　林砚收回目光，看向正在热烈讨论的同伴们。苏妄正拿着笔在笔记本上画祭坛的草图，张琪指着其中一个角落，说着“这里应该有献祭用的火盆，商周时期的祭坛都有”；老周在旁边补充“也可能是玛雅文明，他们的祭坛更喜欢刻太阳历”；赵鹏听得不耐烦，却还是忍不住插嘴“管它什么文明，进去直接干就完了”；孟佳则安静地坐在一边，手里拿着块没吃完的面包，眼神里的恐惧淡了些，多了点对未来的茫然。
　　阳光透过玻璃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如果忽略手腕上的金属环，忽略窗外的星云，这里就像一个普通的咖啡馆，一群陌生人因为偶然的机会聚在一起，闲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
　　但他们都知道，这平静是暂时的。12小时后，他们将踏入另一个生死未卜的副本，面对未知的怪物和谜题。
　　“对了，”苏妄突然停下笔，看向林砚，“你在‘废弃疗养中心’副本里，有没有遇到过一个穿白大褂的NPC？不是医生，是那种……看起来像研究员的人？”
　　林砚愣了一下：“没有。我们遇到的都是感染者和护士，没见过穿白大褂的。怎么了？”
　　“没什么。”苏妄笑了笑，把笔记本合上，“就是我在图书馆副本里，看到过一本日记，上面写着‘白大褂的人在收集玩家的血液’，觉得有点奇怪。”
　　“收集血液？”老周皱起眉，“难道这游戏不只是为了让我们闯关，还有别的目的？”
　　“谁知道呢。”苏妄耸耸肩，语气轻松，“说不定是想研究我们这些‘幸存者’有什么特别之处。毕竟能从第一个副本活下来的，多少有点运气或本事。”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林砚注意到他捏着笔的手指紧了一下。这个苏妄，看似坦诚，却总在关键时刻藏起一点东西。
　　林砚没追问，转而说起正事：“我们最好趁这12小时休息一下，养足精神。赵鹏，你和我轮流守夜，注意周围的人——尤其是角落里那几个，看起来不怀好意。”
　　“行。”赵鹏拍了拍胸脯，“我先守，你去睡会儿。”
　　林砚确实累了。从突然进入副本到现在，他几乎没合过眼，神经一直紧绷着。他靠在沙发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却没立刻睡着。
　　他在想玻璃容器里的人影。红光中，那人影的手指抬起时，手腕上似乎戴着一个和他们一样的金属环。如果那人也是玩家，为什么会被泡在液体里？“实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日记里提到的“地下层”又藏着什么？
　　还有那个穿皮衣的女人。她等级2，说明至少经历过两个副本，却独来独往，对组队毫无兴趣。她手里的消防斧和林砚的一样，都是从副本里带出来的——这是否意味着，她之前的副本和“废弃疗养中心”有关联？
　　林砚的目光又一次不受控制地飘向窗边。女人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
　　她的眼神很冷，像结了冰的湖面，没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穿透力，仿佛能看穿他心里的想法。林砚没有回避，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
　　几秒钟后，女人移开了视线，重新闭上眼睛，像是刚才的对视只是错觉。
　　林砚却觉得心跳快了半拍。他确定，那个女人认识他，或者说，认识“和他类似的人”。
　　他强迫自己不再多想，闭上眼睛，把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疲惫感像潮水般涌来，没过多久，他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没有梦，也没有消毒水的味道。
　　再次醒来时，天色暗了下来——大厅的光线会随着“时间”变化，此刻窗外的星云更亮了，像缀满了钻石的黑丝绒。赵鹏靠在沙发上打盹，嘴里还嘟囔着“砍死你个怪物”；老周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灯光照在他的眼镜片上，看不清表情；孟佳和张琪依偎在一起睡着了，眉头都皱着；苏妄则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书——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正看得入神。
　　林砚看了看手腕上的金属环：【距离下一个副本开启还有3小时。】
　　他站起身，走到苏妄旁边坐下。苏妄看的是一本《世界古代文明史》，书页上有不少手写的批注，字迹和他笔记本上的一样清秀。
　　“看得挺认真。”林砚说。
　　苏妄抬起头，笑了笑：“临时抱佛脚呗。万一祭坛是埃及的，我连胡夫金字塔的结构都不知道，岂不是要拖后腿？”
　　“你好像对‘游戏’的真相不太感兴趣。”林砚看着他，“我们都在猜这游戏的目的，你却只关心怎么通关。”
　　“关心也没用啊。”苏妄合上书，语气坦然，“就像我们现在被困在这大厅里，再怎么猜外面是空间站还是外星人的飞船，都不如想想下一个副本怎么活下来。真相是给活到最后的人看的，现在想太多，只会分心。”
　　他说得很有道理，林砚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个苏妄，太“清醒”了，清醒得不像一个刚经历生死的新手玩家。
　　“你进入游戏前，是做什么的？”林砚突然问。
　　苏妄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自由职业者，帮人写写代码，破解点小软件什么的。偶尔也帮博物馆翻译点古文石碑，赚点零花钱。”他顿了顿，反问，“你呢？看你身手不错，不像普通上班族。”
　　“做工程监理的。”林砚说的是实话，“每天在工地上跑，难免要学点防身的本事，不然镇不住那些难缠的工人。”
　　苏妄点点头，没再追问。他的目光越过林砚，看向大厅门口，突然笑了：“看来我们的队伍要再加个人了。”
　　林砚回头，看到那个穿皮衣的女人正朝他们走来。她手里的消防斧不见了，大概是收了起来，走路的姿势依旧挺拔，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大厅里原本在闲聊的玩家都安静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她却像没看见一样，径直走到林砚他们面前，停下脚步。
　　“你们要去‘古代祭坛’？”她问，声音还是有点哑。
　　林砚点头：“是。”
　　“带我一个。”
　　她的语气不是请求，是通知。赵鹏瞬间醒了，刚想反驳，被老周一把拉住。老周对着林砚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冲动。
　　林砚看着她：“我们凭什么带你？”
　　“凭我知道‘被遗忘的誓言’是什么。”女人的目光落在林砚的消防斧上，“而且，你们需要一个能打的。”
　　赵鹏不服气：“我也能打！”
　　女人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的轻蔑显而易见。赵鹏顿时火了，刚要站起来，被林砚按住了。
　　“你知道誓言是什么？”林砚盯着她，“说来听听。”
　　“祭坛中央的石碑上，刻着一段古羌语的誓言，大意是‘以血为盟，以骨为证，永不背叛’。”女人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破解的关键是找到三盆‘血火’，分别对应‘父、母、子’三代人的血，浇在石碑上，才能打开通往祭坛底层的门。”
　　林砚和老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讶。这段信息，就算在商店里买，也至少要200积分，这个女人却轻易说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的？”老周忍不住问。
　　女人终于有了点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冷嘲：“因为我上个副本，就是‘古代祭坛’。”
　　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你没通过？”孟佳小声问，“可是你的等级是2……”
　　“通过了。”女人淡淡道，“但我在底层触发了一个隐藏任务，失败了，被强制传送回来，等级没降，但积分清零了。”她顿了顿，看向林砚，“我需要一个队伍帮我完成隐藏任务，而你们需要我的信息。合作共赢。”
　　林砚沉默了几秒。一个经历过“古代祭坛”的玩家，价值远不止一段信息。她知道哪里有陷阱，知道怪物的弱点，甚至可能知道隐藏任务的线索——这对他们这些新手来说，太重要了。
　　“可以。”林砚点头，“但规矩一样，听指挥，不能擅自行动。”
　　女人没意见，只是往旁边的沙发上一坐，闭上眼睛，继续保持她的警惕姿态。
　　赵鹏凑到林砚耳边，小声说：“这女人看起来不好惹，跟她组队，靠谱吗？”
　　“至少比对着祭坛发呆靠谱。”林砚说，“而且她需要我们，暂时不会害我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厅里的玩家越来越少——大概是被提前传送进副本了。林砚他们检查了一遍装备：林砚的消防斧，赵鹏和张琪的匕首，老周的急救包，孟佳揣了几块压缩饼干，苏妄什么都没带，只说“我的武器是脑子”，女人则两手空空，没人知道她把武器藏在了哪里。
　　【距离下一个副本开启还有10分钟。】
　　金属环的提示音响起，大厅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圆形的传送阵，淡蓝色的光芒旋转着，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水。
　　“准备好了吗？”林砚看向众人。
　　老周点点头，赵鹏握紧了匕首，孟佳深吸一口气，张琪拽了拽衣角，苏妄笑了笑，女人依旧面无表情。
　　他们跟着其他几个零散的玩家，走进了传送阵。
　　淡蓝色的光芒包裹住身体，比上次的失重感轻了很多。林砚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游戏大厅”，看到窗边那个穿白衬衫的身影冲他挥了挥手——是苏妄？不对，苏妄明明就在他身边。
　　他晃了晃头，大概是光线太晃眼了。
　　【传送开始，目标副本：古代祭坛。】
　　失重感再次袭来，眼前的蓝光变成了刺眼的红光。
　　这一次，林砚没有失去意识。他仿佛听到了远古的号角声，还有无数人低声的吟唱，像在召唤，又像在诅咒。
　　当他再次站稳时，脚下是粗糙的石板，周围是高耸的石柱，头顶是一轮血红色的月亮。
　　“古代祭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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