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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成婚
那年的春节过得格外冷,屋檐下的冰棱子挂得老长,像一把把倒悬的刀。大年初五刚过,我就发现不对劲——母亲总在灶台前跟串门的婶子们咬耳朵,父亲见了我眼神躲躲闪闪,连院子里的老黄狗都像是察觉了什么,见我就夹着尾巴溜。
不安像潮水里的水草,在心里越长越密。直到那个下着冻雨的夜晚,母亲揣着个暖水袋坐在我床沿,热水袋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渗过来,却暖不透她冰凉的话:“夏夏,隔壁村张贵家托媒人来了……”
我手里的针线“啪嗒”掉在炕席上。张贵?那个常年蹲在村口赌钱、走路摇摇晃晃的男人?我猛地直起身,后背撞在冰冷的墙面上:“妈,我不嫁!我跟县城餐馆说好的,开春就去当服务员,我能自己挣钱!”
“挣那仨瓜俩枣顶啥用?”父亲的声音从外屋闯进来,带着烟袋锅的呛味。他掀帘进来,把旱烟袋往桌角重重一磕,烟灰溅在油腻的桌面上:“张贵家有三间大瓦房,彩礼给三万!你哥的婚事就指望这笔钱,你敢不嫁?”
“你们眼里只有哥哥!”我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从小到大,我的新衣服是他穿旧的,我的学费是他剩的,现在连我的婚事也要给他铺路?我也是你们的女儿啊!”
“呸!”父亲啐了一口,眼睛瞪得通红,“要不是当年算命的说你命里带财,能旺你哥,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他顺手抄起门后的扁担,我还没反应过来,额头就被重重一击。天旋地转间,我看见母亲扑上来想拦,却被父亲一把推开,最后坠进无边的黑暗前,只听见他粗重的喘息:“由不得你!”
再次醒来时,手脚被麻绳捆在床架上。窗外的冻雨还在下,敲得窗纸“哒哒”响,像催命的鼓点。母亲坐在旁边抹泪,说张贵家已经把彩礼送来了,红布包着的钞票堆在柜顶上,闪着刺目的光。“夏夏,就当妈求你了,嫁过去好好过日子,别让你哥打光棍……”
父亲则搬了把椅子守在门口,旱烟袋一锅接一锅地抽,烟雾把他的脸熏得像块阴沉木。他们轮番上阵,时而哭求,时而怒骂,翻来覆去都是那套话:“女娃家总要嫁人”“你哥的幸福比啥都重要”“算命先生说了,你就得配张贵,不然全家都要遭报应”。
我绝食,哭闹,甚至用头撞墙,可他们像聋了瞎了一样。哥哥从门口经过时,总是低着头匆匆躲开,不敢看我眼里的血丝。那些天,我望着房梁上的蜘蛛网,觉得自己就像被粘住的虫子,怎么挣都挣不脱。
出嫁那天,天阴沉得像要塌下来。他们撬开我的嘴灌了半碗米汤,强行套上红棉袄。镜子里的人面色惨白,眼神空洞,只有眼角的泪痕还没干透。被塞进花轿的瞬间,我听见母亲在轿外跟人说笑:“这丫头命好,能攀上张贵家……”
轿帘落下的刹那,外面的喧闹声突然远了。我摸着棉袄口袋里藏着的半块橡皮——那是陈宇当年送我的,上面还印着模糊的“加油”二字。眼泪终于汹涌而出,却只能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原来这场从出生就被算好的命,终究是躲不过。花轿摇摇晃晃往张贵家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把我对人生最后一点念想,碾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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