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

　　“当～咚！”屋顶像是有东西滑了下去，几只老鼠在房梁上息息簌簌的。
　　刚入夏的天气多变，夜里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刘力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觉得这一觉睡的格外漫长。
　　梦里妈妈到死都没有闭上的眼仿佛还在看他，她脚底下破破烂烂的襁褓里，包裹着早就没有呼吸，已经发紫了的婴儿。
　　那一间小屋的所有都在梦里一遍一遍的循环着。
　　刘力无声抵抗着，用力皱着眉头咬紧牙，攥紧大拇指，随着又一声东西滑落的声音，才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他迷茫的看向昏暗灯光下房顶整齐的瓦片，喘着粗气。意识到这不是在家里时，才又闭上眼睛，转动了一下酸涩的眼珠。
　　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刘力抬手擦了一下，坐起身。
　　手机屏幕显示现在正好凌晨一点半。刘力缓了一会，等到完全清醒了，才拿出衣服穿上，去外面洗漱。
　　路灯昏沉着，外面经过昨天的大雨，云层格外的薄，月光无阻碍的照着大地，四周的景物不开灯也看的照样清晰。
　　后面紧邻着的一排排老旧的五层小区楼里有几户还开着灯。听王阿姨说这里原来是附近那个实验中学的家属院，学校开了多少年就建了多少年。因为住的都是老教师，所以也不便拆迁。
　　两旁绿植茂密，下过雨后虫鸣鸟叫更为热闹。一直往前走不到五十米就是小区大门，出了大门右拐，没走几步就到了馍铺前门。
　　刘力往早餐店看了一下，发现大门没开，里面也还没亮灯。他没办法进去，索性就坐到馍铺门前的小石墩上，等人过来。
　　路面不平的小坑洼里有积水，偶有路过的电车自行车经过的时候，将水溅了出来，不一会路面就干了。
　　“滴滴～”面前停了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刘力看到王阿姨从驾驶座出来，后面跟着抱了一兜东西的李叔。
　　“哎呦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起的？等多久了？”王阿姨边说边将李叔手里的一袋东西拿过来递给刘力。
　　他们今天有大单，要求上午八点前送到，所以今天早早地就来赶工了。
　　刘力接过递来的东西，笑着回道：“刚坐着没一会，想着刘爷爷肯定到了，所以在这里等着。”他看袋子里面都是衣服，疑惑问她：“阿姨，这是？”
　　“你叔叔之前瘦的时候的衣服，都是没穿过几次的，干净的。他现在胖了穿不上了，扔了可惜，正好给你穿。”
　　王芹上前将门打开，欠身让两人进去，又嘱咐刘力道： “你把衣服放到你屋子里，我带你去找刘爷爷。”
　　刘力抱着这一大兜干净的衣服，心里百味杂陈。这两天在这陌生的地方，对他百般照顾，刘力无比感激，却没什么可报答的。
　　可能是刚刚的梦让他触动太深，他想都没想就冲他们两人跪了下去，在阿姨赶忙过来扶他前，磕了一个头算是道谢了。
　　多亏霍哥的照拂，他人不在，但给刘力安排好了一切。
　　早点铺子的老板是一个干瘦的老头。王芹让刘力喊他刘爷爷。
　　刘爷爷大名叫做刘白，是本地人，老伴姓胡，俩人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因为成绩好，留学定居了国外，不常回来。
　　老两口不想去国外生活，只偶尔想闺女了出国看看她。
　　虽然年纪大了，但不缺钱。为了不闲着，早点铺子就一直在做。每天固定分量，卖完为止。
　　味道好不缺斤少两，又是几十年的老店，周围几个小区的人都是吃这家店长大的，所以生意很好。
　　最近胡奶奶的手腕不太舒服，年纪大了本就有点基础病，再加上常年的劳累，腰间盘突出也犯了，就一直在家修养。
　　早点铺子虽然雇了人，但都是包包子包馄饨的小时工。
　　现在刘爷爷需要一个能干重活，全程跟在身边帮忙，又能算账跑堂的。能多多少少歇一歇，不至于累出病来。
　　因为是霍建群介绍来的，彼此都熟悉，所以工资也开的比较大方。
　　现在正好是六月初，今天正式上班，第一个月刘力需要时刻跟在刘爷爷旁边打下手。
　　总体看刘力表现，合格的话下个月升正式工，工作时间从凌晨两点到十点半不等，什么时候卖完什么时候结束。
　　刘力就这么跟着刘爷爷，他干什么刘力就跟着干什么，有样学样。两人热火朝天的忙活了大半天。
　　“这是新来的小刘，以后就在咱们这里干活，先来认识一下再进去。”刘爷爷抽空介绍几人认识。
　　高个子胖胖的阿姨是郭阿姨，稍微矮点的阿姨是冯阿姨，她们俩每天四点上班，主要管包包子包馄饨，煮馄饨，以及洗碗筷。
　　此时外边的天已经全亮了，周遭卖早餐的小摊位，商铺们也都陆陆续续开了门。空气里都是食物的香味。
　　刘爷爷让刘力出门将棚子打开，摆好折叠桌椅。
　　肚子咕噜噜叫了好几下，从昨天中午吃完饭到现在，肚子里的食物早已经消化一空。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刘力正在生长期，个子虽高，但人看起来比较清瘦。
　　“刘力！来这边……”刘爷爷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刘力应声进去，刚进屋就被塞过来一个草纸包住的热腾腾的油饼。
　　只见刘爷爷的在他愣神的几分钟，手脚麻利地烙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鸡蛋油饼。可能怕不够吃，铁板上还有几个大大小小的馅饼。
　　“每天到这个点就先填饱肚子再干活，那边桌子上给你盛了一碗豆浆，待会凉凉了喝。”刘爷爷冲刘力调皮的眨了眨眼。
　　刘力抱着热腾腾的饼，被热气熏的整个人暖洋洋的。他冲刘爷爷道了声谢，拿着饼子同两个阿姨坐在一个小的折叠餐桌上一同吃了起来。
　　桌上工整的摆了四碗盛好了的豆浆，正好这会儿吃饭的不多，来人稀稀拉拉的。过不一会刘爷爷就将剩下的几个饼子烙好，也坐了过来。
　　“待会你呆在粥桶那里，收银，卖包子，油条油饼……桌子上摆的都需要你来。手套戴两层，别烫着手，桌子上贴了各个东西的价格，不知道了看一眼。最近包子只有两种，素的是韭菜鸡蛋，肉的是三鲜，看包子皮是红色绿色就可以看得出来。”
　　刘爷爷一边吃，一边细细的给刘力讲各种需要注意的点。正好饭吃完了，该说的注意事项也都说完了。
　　刘爷爷负责油锅和烙饼，就在粥桶旁边，所以也好互相帮忙。
　　“老板，四个肉包子，一碗八宝粥！”门口来了一个上早班的工人。刘力已经戴好了左手的手套，麻利的将蒸屉和盛好的粥递给他，并叮嘱他小心拿，别烫手。
　　这会开始上人了，来的大多是赶早工的工人。附近新盖了楼，有好多里面的工人顺路过来吃饭。不一会棚子就坐满了人，乌泱乌泱的热闹非常。
　　刘力年轻，卖了几次就大概知道了每样的价格。到最后基本不用看价格纸了。
　　刘爷爷在旁边默默的观察着他，看他干活利索，说话也好听，放心下来做自己的活。
　　“纸巾还有吗？这边没纸了！”角落里有一桌已经吃完的顾客吆喝道……
　　等到早晨最后一点凉气也消散了，刘力已经不知道打扫了多少桌残羹剩饭，卖了多少包子油条。粥桶里没剩几份，包子油条也几乎快要卖完了。
　　时间接近九点，恼人的阳光透过棚子边缘正打到刘力面前的收银台。
　　雨过天晴以后气温也上升了，刘力被热的额头上全是汗。
　　一个瘦高的少年进来，冲柜台的刘力说了一声：“麻烦给盛碗八宝粥。”刘力利索的拿碗帮他盛了一碗，顺便贴心的问：“加糖不加？”
　　自觉做的还可以的刘力将碗递给面前的男生。
　　那男生却没接，像是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想要带走喝的…”
　　太阳光过于刺眼，刘力逆着光，只能眯着眼睛，基本看不清人脸。
　　他端着碗的手轻轻缩回去了点，找补道：“没事没事，不好意思啊我盛太快了，我再给您打包一份。”
　　那男生像是在一瞬间做好了决定，伸手道：“不用麻烦了，在这里喝也行，今天出门早还有时间。”
　　刘力缩回去的手顿住，又重新将碗递给对方，顺口说：“那您还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因为在家里有弟弟妹妹，怕他们吃不饱，不管吃什么都习惯给多盛点。今天习惯使然，给来店里的所有人都盛的很满。
　　刚才来回的拉锯，使碗里的粥泛出来几个红豆，顺着刘力的手指流到了掌心，黏腻不堪。
　　那男生接过粥，又要了最后几个包子，端着两样东西朝着角落里坐了下来，安静的吃着，时不时敲打着面前的手机。
　　这一会功夫，后面又来了几个人，刘力再顾不上其他，将手上的红豆擦干净，继续忙活了起来。
　　周沐晨看到他的第一反应就知道他是昨天蹲在门口抽烟的人。没想到他在这里干活。
　　昨天晚上路灯下看不清楚脸，这次面对面近距离看清楚了，周沐晨心想：‘还真被仝念说对了，这张脸确实很对他胃口。’
　　他叹了口气，给仝念发信息【昨天门口抽烟那哥们儿，我又见到了。他居然在幸福早点铺这里卖早点呢！】
　　仝念估计正在上课，没有回他。周沐晨继续给他发【这男生确实帅！你眼光还不赖嘛！】
　　周沐晨找的位置虽然在角落，但是一抬头就能看到刘力。他磨磨唧唧地吃着包子，光明正大的看他帮人切饼，拿刀的手指细长，看起来又暴力又美。
　　双眼皮双的不明显，只眼尾两道向上的折子，冲人礼貌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月牙。
　　他本身挺白的，太阳光下几乎反光。昨天晚上顶着一头毛寸抽烟，远远看起来不好惹，现在却是见谁都是客气的笑眼弯弯。仿佛两个极端。
　　周沐晨叹了口气，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想这些。吃完就赶紧回去，他今天还有事情需要解决，过了今天，明天又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
　　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店里的所有东西卖的丁点不剩。几人将店里店外收拾整齐，弄完已经十点多了。
　　郭阿姨和冯阿姨每天只在这里吃一顿，收拾完就下班回家了。
　　刘力以为他也和阿姨们一样，正想回去，却被刘爷爷拦了下来。
　　“你先别走，咱们把明天的菜择一下，你饿了吧？咱们择完弄点饭吃。”刘爷爷起身去橱柜里拿菜，刘力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默默观察东西都放到哪里。
　　“哦，对了！”刘爷爷刚把西红柿，鸡蛋和干面条拿出来，递到刘力手上，就冲他说道：“昨天忘了说了，咱们一般情况没有休息日，每天都需要上班啊！”
　　刘力笑了笑，还以为是怎么了呢，他摇摇头：“没事没事，我不需要休息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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