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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柏馨被罚了,除开一年月例,柏宁还罚她守一月王府大门。
“咦,小柏,你怎么又被罚了?”
柏馨没好气地拨开耿耳拍过来的手:“什么叫‘又’,老耿,这分明是第一次!”
耿耳只大了柏馨五岁,听着‘老’字却也不恼,他大笑着拍着另一个府卫的肩膀:“哈哈哈,没错,是第一次,是今岁的第一次。”
方生被拍的一个趔趄,他侧移半步,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柏馨,笑得温和:“不要理他,你尝尝这果脯。”
柏馨瞪了一眼耿耳,对方生道了声谢,便顺手接下了。另一边耿耳终于笑够了,他也从怀中掏出个油纸,递给柏馨:“拿着吃吧”。
于是,来往巡查的侍卫便看见这样一副景象。两个侍卫持刀威严肃立在朱门两侧,穿着红粉裙裳姑娘半藏在廊柱后,不时的探头四望,谨慎地磕着瓜子。
荣王府属实没什么王府的样子,来往的侍卫仆从们皆是扫了一眼,便见怪不怪走开了。微波荡漾,树影摇曳,柏馨又得了不少糕点,除了有些口干,过得很是舒心。
马蹄轻响,过路的人不疾不徐,柏馨抬眸看了一眼,又懒洋洋倚靠在墙上,方才吃多了,有些犯困。
斫木上的消息终于传了回来。
“打探不到一点消息?”
贺成安看着躬身不起的钱云诧异不已。
“回殿下,斫木山下的村落已然荒废数载。属下寻了几个稍近些人家的,但他们平日砍柴,打猎也不敢去的太远。关于斫木山一事,更是一问三不知。”他还按着地图亲自去了斫木山。那山上树木长得高大茂密,林间枝丫交错着,连成了一片,根本看不清山上的情况。
贺成安长叹一声,战乱连年,那小村子里的人怕是早早迁走了。
虽没打探到什么消息,贺成安却也不失落。她看着案间的图舆思索着,指尖不自觉蜷起一下下轻叩着桌案,三下轻响后,贺成安抬眸对着钱云道:“去府中挑些好手,明日本宫亲自带人去看看。”
管他山里有什么,不去看看情况怎么知道。
贺成安一句吩咐,大半个荣王府都忙碌起来。选人、备马、干粮,各项采买,院外熙熙攘攘,一时很是热闹。
南山院里,杏花雨还在下。贺成安坐在树下,拿着鹿皮正在擦拭一柄刀。
荣王贺文毅既是亲王,也是个马上将军。府内奇珍异宝、神兵利剑皆是不少,她从前用的那柄止戈便是陛下御赐的宝剑,刀柄之上虎纹雀跃,精致非常。只可惜剑锋虽利,韧性却稍差了些。
贺成安给刀身上了一层油,细细涂抹均匀。刀身明亮澄澈,如同一池秋水,这是一把崭新的、未饮过血的刀。
贺成安姿态娴熟,动作间温柔细致,边边角角皆是没有放过。柏宁踏入院中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她倚在院门边静静地看着,直到贺成安收刀入鞘,这才踏着阶石走到她面前。
“殿下要出门?”
府中没有正经主子,贺成安也忙于公务,中馈之事,兜兜转转落到了柏宁手上。今日府中动作颇大,自是避不开她。
“嗯。”贺成安低眉把玩着刀鞘轻,轻声应是。
柏宁绕到贺成安身前,在一步远的位置停下:“为什么不告诉我?”
怎么说?贺成安不想骗她,但更不知如何开口。
风卷着杏花飘落在发顶,贺成安摩挲着剑鞘,头也不抬。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良久,柏宁叹了口气,伸手取下贺成安发间的残红,语气坚定:“带我一起去!”
“不行。”贺成安下意识反驳。脑中飞快闪过了利弊。城中现在不安定,府中王妃又不管事,再少了沉稳的柏宁,万一出了事,连个能拿主意的都没有。她这么想,便也这么说了。
柏宁闻言先是一愣,疑惑回问:“能出什么事?”安王的大军就驻扎在城外,快马加鞭不过一个时辰。
“你可知几位公子长街纵马一事?”
柏宁点点头,事关贺成安,她早已将来龙去脉查了清楚。
“仵作验过了,那妇人脏腑发黑,是中毒之象。有人想在安城搅弄风波!”
贺成安看着柏宁,语气低沉:“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镇守虽有所准备,但府中也需小心。”末了,她叹了一口气:“你要留在府里帮我守着,不然我不放心。”
话已至此,柏宁只好点头应下。
“好,那你多带些人,不,我亲自去给你挑。”柏宁说着就往外走,将至院门时又突然停下,她回望贺成安语气有些奇怪:“此事你告诉王妃了吗?”
贺成安陡然愣住,风卷着落花让她看不清柏宁脸上的神情,贺成安佯装镇定道了声:“还未。”
“那你早些去吧。”柏宁的声音很轻,远远的飘过来,像一声叹息。
脚步声渐渐远去,贺成安很快收回思绪,内心波涛却仍在激荡。她感觉自己被撕裂成数份,十六岁贺成安难以割舍的儒慕,委屈、甚至是怨恨交织着历经千幡后逐渐的理解与被迫的淡然。
每一个时间节点里的她都可以面对这个难题,唯独现在,贺成安迈向主院的每一步都觉得无比沉重。
荣王妃住的院子没有名字,院门上只一张空荡荡的匾额高悬。贺成安抬眸看了良久,直到心中涩意翻涌,才匆匆而入。院内种种仍是她熟悉的模样,是她记忆中的空空荡荡。至贺成安出生起,这院中的格局就未曾变过,从始至终皆是冰冷、沉寂。若现在是秋日,再有一阵秋风卷着黄叶穿墙而入,便说这院中是萧条、死寂也不为过。
院中没有座椅,甚至没有一丝绿意。贺成安今日未提前通传,甚至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她缓步上前,直到闻见房中散溢的檀香才停下来。四下无人,难以遮掩的嫌恶爬上眉梢,她本能的厌恶这檀香的味道。
轻微的诵经声从房中传出,贺成安耳朵极好,很快听出这会儿诵的是《往生咒》,然后又很快意识到再有半个时辰就会结束,然后荣王妃会有一盏茶的小憩...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贺成安心中愈发苦涩,她几乎想拔腿而跑,但理智又硬生生压住了动作。她告诉自己,不要去听,不要去想,贺成安强行将视线转移至墙角。
贺成安放逐着视线,却不由自主的聚焦在一处砖墙的凹陷上,它离地不过三寸,小小的、浅浅的几乎隐匿在尘埃里。
它是怎么来的呢?
贺成安还能记起,她那日为了配阿哥新买的红色虎头毡帽,特意选了身红色襦裙,阿哥说她好看极了,于是她就兴冲冲的来找阿娘。然后发生什么了?李嬷嬷拦着不让她进去。贺成安在奶娘怀里哭闹着不肯走。再然后呢,她们放她在院子里玩,贺成安不知从哪儿捡了个树枝,打算在哪里偷偷开一道门...
“郡主?”
李嬷嬷正准备出来换盏茶水,扭头就看到个熟悉的人影站在廊下。贺成安往日都是初一、十五才来,李嬷嬷乍一见她,短暂恍惚了一下,然后又下意识瞥了眼屋内。
贺成安善解人意道:“嬷嬷自行去忙便好,我就在外面等着,不会去打扰母妃的。”
李嬷嬷有心想解释,但看着如今已然高过她的贺成安却也不知如何开口,她到底说不出进去通传的话来。慌不择眼说:“那老奴给郡主上杯茶。”
茶到底是没端上来,院中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总不能让贺成安堂堂一个郡主捧着茶碗在外等着。房中终于传出了窸窣的声响,贺成安下意识深吸一口气。
荣王妃一身素衣却难掩姿容,她缓步走出,同色的发带将满头秀发束在身后,身上再没了别的饰物。一副清冷的打扮,在红门朱墙下,清雅脱俗。
她只立在门边,贺成安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檀香味。细腻、醇厚、辛辣。贺成安下意识后仰,又很快反应过来:“孩儿给母妃请安!”
“你来了。”季清月声音清冷,恰如她这个人。
贺成安已然习惯,她头也未抬,下拜得更深:“母妃,孩儿明日需去山中一趟,特来禀明母亲。”
未言去意,未道归期。
季清月看着俯身不起的女儿,良久才开口:“嗯。”
没有多问,不见关切。
任此行务已然达成,贺成安再度俯身:“母妃好生休息,孩儿先行告退。”
“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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