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

　　听着蒋屿的回答，江卓感觉浑身一阵冷意。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什么、该说什么。

　　眼下的情况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他们就算少年时期再不和，蒋屿和他的吵架都是有来有回的；结婚以后，更是没有隔夜的矛盾。

　　而现在的江卓只能木然地干看着蒋屿办理手续，而蒋屿却视他为空气。

　　这样冰冷陌生的气氛让江卓很不适应。直到蒋屿递出自己的卡。

　　江卓立马眼睛一亮，拿定了主意，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他努力不去在意眼前人散发出的敌意，走上前去，直视着蒋屿问道：“既然你说你记忆混乱，忘记了很多事、很多人，那么你又记得些什么？”

　　“你还记得你是谁？又是干什么的么？”

　　蒋屿睨了他一眼：“知道。这些在我醒来的时候医生就告诉了我。而且不用别人说，我打开电视就能知道。”

　　江卓也不意外，继续问道：“那你知道你家在哪儿？家人又在哪儿？平时和谁一起住？你常用的密码是什么吗？”

　　蒋屿的脸色在江卓的连环提问中逐渐黑了下来。正巧此时，办理手续窗口的医生指了指pos机，提醒道：“先生，请输入密码。”

　　看着一动不动的蒋屿，江卓更是直截了当：“换句话说，一无所知的你要怎么生存？”

　　被识出窘迫的蒋屿恶狠狠地看向江卓：“是，我是不知道。难道你知道？”

　　看着怒气腾腾的蒋屿，江卓不恼，他摇摇头：“不，我不知道这张卡的密码。”

　　“……”

　　眼看着蒋屿又要发作，江卓直接掏出一张自己的卡，交给窗口后的医生，一边刷卡一边回道：“但我知道你住在哪里，你的家人有谁。”

　　江卓慢条斯理地点击“确认”按钮，pos机显示“支付成功”。

　　蒋屿看着江卓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再不心甘情愿，也明白他们的关系不浅。

　　但他不想欠别人人情。

　　蒋屿刚想把“我会还钱”四个字说出口，却又听见江卓轻飘飘地说道：“我了解你的一切。”

　　闻言，蒋屿感觉心脏仿佛被一根羽毛挠了一下，有些酸，也有些痒。他有些恍惚，这才看向江卓。

　　明明江卓只是低着头帮他整理医疗账单，但是不知为何，他觉得现在的江卓看着非常落寞，连带着他自己也难受了起来，感觉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紧，让他有些呼吸不畅。

　　江卓似是察觉到蒋屿态度的放软。他转过头，坚持地看着蒋屿。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沉默半晌，直至蒋屿听见他说：“我叫江卓。我了解你。”

　　“因为，我是你的爱人。”

　　一时间，蒋屿只能看到江卓眼中自己的倒影。

　　-

　　“我并不认为我会喜欢你这种类型。”蒋屿踟蹰了一会，最后还是选择跟江卓走，但嘴上却仍是毫不留情。

　　虽然两人一起经历了车祸，蒋屿恢复得很好，但江卓才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没两天，还不能出院。而江卓也不愿告诉自己更多有用的信息。蒋屿只能跟着江卓回病房。

　　蒋屿在后面句句带刺，江卓却只管在前面带路。蒋屿就算盯穿他的背影，也看不出来一声不吭的江卓现在到底是失落还是生气。

　　尽管面前的江卓看起来很可靠，但他打心底地不信任江卓。他直觉江卓那眼神看似真诚，实则其底色应是充满算计的。

　　可是现在的他对眼下的情况确实没有概念。江卓愿意帮他支付医疗费，是他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

　　蒋屿内心正对江卓防备着呢，江卓却在前头幽幽说道：“我以为蒋影帝记忆混乱以后，性取向也会混乱。没想到蒋影帝宁弯不直，对自己是基佬这件事还挺认可的。”

　　“至于你喜欢什么类型，并不重要。反正我不同意，你也没法离婚。”江卓似乎并没有被蒋屿无情的话给伤到丝毫，反而理直气壮。

　　得，原来还是个厚脸皮！

　　“基佬”蒋屿恼羞成怒：“离婚？离婚的前提是结婚，我不喜欢你怎么可能和你结婚？”

　　“我看你别是什么私生粉吧！”蒋屿放下狠话。

　　……嚯，虽然记忆混乱，但头脑还挺清楚的，竟然知道“私生粉”。

　　江卓对蒋屿的见解很不赞同：“私生粉哪里比得上我？我比私生粉还要了解你的行程、你的个性、还有……你的体温。”

　　“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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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在走廊里毫无顾忌地打着嘴仗，并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小护士。

　　小护士并没有听到江卓和蒋屿说的内容。她只看到电视上总是威风的江总像青春期欠欠的小男生一样，惹得荧幕里不苟言笑的蒋屿满脸通红。

　　这对夫夫虽然不如镜头里那样公式化的甜蜜，却更显生动。

　　这也太好嗑了！豹豹猫猫，卓屿是真的！

　　擦肩而过之时，小护士鼓起勇气，用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你们一定会长长久久、长命百岁的！”

　　收到小护士的祝福，江卓满意地弯弯嘴角，绅士地向小护士道谢。而一旁的蒋屿满脸黑线，却也不好发作。

　　“现在你相信了吧？我们是正当的夫夫关系。”

　　蒋屿看着江卓眼底那股得意的劲儿，扭过头去，并没有接话。

　　江卓也不在意蒋屿的冷落。蒋屿现在记忆混乱，一定也不好受，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去消化。

　　两人回到病房，一开门，便撞见江卓的主治医生正急得满头大汗。

　　然而医生一看到江卓，便收回了脸上所有着急的情绪，一双极具压迫感的眼睛紧盯着江卓，声音低沉道：“刚醒两天就敢出病房？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甭管你是什么江总、黄总、王总，要是有什么事，这些总不总的，统统都没用！”

　　这位医生有种说不上来的威严气势。连江卓都缩了缩脖子。

　　没想到送走了强势的妈，来了一个更能镇得住江卓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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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做好常规检查后，医生的脸色稍有缓和：“你现在恢复得还不错，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但是——”医生话锋一转，“也不能仗着年轻就胡来。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该遵循医嘱的时候就得听。”

　　江卓乖巧地点头。医生这才放过了他。医生摆了摆手，准备去下一间病房查房：“你的身体你自己注意，别再乱跑了。“

　　“大夫，“江卓一心想着旁边杵着的人呢，他急忙喊住医生，”我爱人和我一起遭遇了车祸。他说他现在记忆混乱，忘记了很多事情。您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该怎么治疗？”

　　医生转过身，看向江卓旁边一直漠然站着的年轻人。只见那年轻人站得笔直，眼神锐利，并不像是记忆出问题的样子。

　　医生想了想，还是说道：“蒋屿并不由我接手治疗，我也不是神经内科和精神科的专家。”

　　“但是我可以帮你们联系相关领域的医生。”

　　-

　　江卓的主治医生非常靠谱，不一会便过来了一位神经外科的医生，据说还是界内数一数二的大拿。

　　神外的医生在给蒋屿做了细致的检查后，肯定地告诉江卓：蒋屿的大脑相当健康，没有任何病变，现在的记忆混乱更可能是心理上的原因。

　　江卓心下一沉。蒋屿现在的记忆混乱，不管是因为生理疾病，还是因为心理因素，都注定他们暂时无法回到车祸前相爱的状态。而且蒋屿要以现在这个状态持续多久，这都是个未知数。

　　但若说蒋屿忘记他是因为心理因素……

　　江卓不由得联想到自己昏迷时的那个梦，陡然被惊出一身冷汗。

　　而一旁的蒋屿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心理是否被定义为正常。他看着面色发白的江卓，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并贴心地提醒道：“我可以帮你按铃叫医生。”

　　听着蒋屿略带嘲讽的语气，江卓没由来地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

　　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就像欢喜冤家一般，常为了一些小事争来斗去，对彼此都毫不客气。而梦里的蒋屿更为沉默寡言，并非现在这般个性。

　　江卓稳了稳心绪，回道：“没事，我只是一天没吃饭了，有点饿。”

　　确实，江卓早上把自己带回病房，下午又陪自己做检查，两人这一天下来还真没吃什么东西，连水都没喝几口。

　　经江卓这么一说，蒋屿也感觉有些发饿：“也是，那我们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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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卓对医生的话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他带着蒋屿来到医院旁边的一家小餐馆。

　　蒋屿看着有些油腻的环境，皱了皱眉：“你现在不适合吃这些。”

　　江卓却满不在乎，他指了指菜单，对店员说道：“来份小馄饨，汤里不要加香菜。再来份炒河粉。”

　　似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在后厨的老板娘立马探出了头。在看到是江卓和蒋屿后，惊喜地说道：“诶呀！是小江和小蒋呀！这都多久没见了！今天怎么想到来这里吃饭的呀？”

　　老板娘快步走了过来，手用力抹了抹身上的围裙，对着他俩喜洋洋道：“也不是很久没见。现在到处都是小蒋，我打开手机，天天都能看到小蒋代言的广告！我女儿更是天天提，都成你的死忠粉了。”

　　老板娘又看向江卓，赞许地说道：“我们小江也是！看着一表人才！”

　　好在店里没有其他顾客。并没有人注意到江卓和蒋屿这两位公众人物。

　　而老板娘只是普通百姓，并不关注财经新闻和娱乐八卦。两人车祸的消息也早就被江家封锁。老板娘只是关切地看着江卓和蒋屿，就像看着许久未见的孩子一样亲切。

　　江卓看上去对此也毫不在意，反而熟稔地说道：“我和蒋屿平时就想念老板娘的手艺，总说有机会一定要回来尝尝。正好今天一起办事经过这里，我俩一拍即合，就过来了。”

　　老板娘听了，立即喜笑颜开：“好、好！这么久没见了，这顿就让阿姨请你们！”

　　江卓听了也没拒绝，他应下来：“那就麻烦老板娘了。”

　　老板娘从隔壁座位搬来椅子，正想坐下来和江卓蒋屿两人好好聊聊；却不赶巧，结账的机器出了些问题，老板娘又被店员喊了去。

　　老板娘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啊，机子出问题，阿姨有得些忙了。等下次你们回来，阿姨再好好和你们唠唠。”

　　江卓善解人意地笑道：“没事的老板娘。你的生意最重要，不用管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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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娘走后，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面对面地坐着。

　　最后还是蒋屿率先打破了这份安静：“我们以前……经常来这里？”

　　江卓点头承认道：“当时有混混要找老板娘的麻烦，恰巧我们路过，就顺手帮忙解决了。”

　　“老板娘说要请客吃饭，我们推托不过，也就去了。老板娘那手艺可是一绝，于是我们常来。一来二去，就熟了。”

　　对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回忆，本觉不在意的蒋屿却异常执着地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高中吧。这里也算是我们高中时期的秘密食堂。”

　　“高中？”蒋屿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江卓能预料到蒋屿的难以置信。他借此机会，试探着问道：“既然你许多都不记得了，那你还记得些什么？”

　　面对江卓的提问，蒋屿第一次用不那么疏离的语气回答道：“我记得的也不多，大多都是些零散的片段。”

　　“有小时候的，有工作上的……那些记忆并不连贯，我也不知道我是如何走到今天的。”

　　“至于你说的那些，很抱歉，我实在是没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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