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你怎么又又又失忆了

作者:枫叶染浮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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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 章



      红枫谷的清晨,雾气未散,氤氲在如火如荼的枫林间,沾湿了衣袂。

      竹舍的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林君竹率先走了出来。

      他已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蓝色劲装,头发利落地束起,背上负着一个不小的行囊,里面装着必要的衣物、干粮、药材,以及一些可能用到的符箓杂物。他深吸了一口清冷湿润的空气,转身看向门内。

      棠霜随后步出。他依旧穿着那身素雅的青衫,外面罩了一件御寒的月白薄氅,静水剑佩在腰间,除此之外,身无长物。

      晨光透过枫叶缝隙,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他望着谷中熟悉的景致,眼神平静,却比往日更深沉了些许。

      “师尊,都收拾妥当了。”林君竹检查了一下行囊,语气尽量放得轻快,试图驱散这离别的凝重,“谷口的阵法我也已经加固,寻常鸟兽轻易也闯不进来。”

      棠霜微微颔首,目光掠过那片他亲手栽种、如今已亭亭如盖的晚枫苗,掠过潺潺不息的溪流,最后落在林君竹年轻而坚定的脸庞上。

      “走吧。”他声音清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君竹应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这居住了近十年、承载了无数或清晰或模糊记忆的竹舍与小谷,毅然转身,走在前面引路。

      他的步伐稳健,刻意放缓了速度,迁就着师尊可能因思绪纷杂而略显迟滞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铺满落叶的小径,向谷外行去。靴底踩在湿润的枫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是这寂静清晨里唯一的伴奏。

      越靠近谷口,雾气似乎越浓。林君竹忍不住回头,只见师尊青衫白氅的身影在红枫与白雾间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融进这片朦胧的背景里,消散不见。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莫名一紧,下意识地伸出手,虚虚地护在棠霜身侧,像是怕他绊倒,又像是只想确认他的存在。

      棠霜注意到了他这个小动作,眼睫微动,却没有说什么。他的指尖拂过身旁经过的一株老枫粗糙的树干,触感真实而短暂。

      穿过最后一道由天然藤蔓和灵石构成的迷障,眼前豁然开朗。

      谷外是连绵的山峦与官道,视野开阔,秋风迎面扑来,带着远山和尘土的气息,与谷内温暖静谧的空气截然不同。

      林君竹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来路已被阵法与雾气重新遮掩,只剩下那片绚烂的红,在渐亮的天空下燃烧。

      “师尊,我们往哪个方向?”他收敛心神,询问道。

      目前人儡出现的具体源头尚不明确,需要先确定调查方向。

      棠霜静立片刻,山风拂动他额前的几缕发丝和氅衣的衣带。

      他闭上眼,似乎在感知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在回忆那日人儡身上残留的、微不可查的气息。片刻,他睁开眼,指向东北方向。

      “那股操控之力,残留的痕迹虽淡,但指向那边。”他的声音在山风中显得有些飘忽,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先去最近的城镇,打听消息。”

      “是,师尊。”林君竹毫不怀疑师尊的判断。他调整了一下行囊的系带,目光扫过前方未知的道路,眼神中有对冒险的隐隐期待,但更多的,是落在身旁之人身上的、沉甸甸的责任。

      他知道他的师尊是当年的棠少安,是那个强大,亦如师尊自己当年所说不需要任何人保护的棠少安,但他就是想要保护师尊,这是一种欲望,强烈的,渴望的。

      棠霜最后望了一眼红枫谷的方向,那里是他被迫选择的遗忘之地,也是他这几年来唯一的安宁。

      如今,他主动走了出来,走向那片可能充满危险与未知的迷雾。

      记忆或许会再次丢失,但他自身并没有什么变化,而有些东西,似乎已经不同。

      他拢了拢氅衣,迈步向前,青衫身影融入山道晨光之中。

      林君竹立刻紧随其后,如同过去无数个日夜一样,亦步亦趋,身影交错,踏上了这条不知归期的旅途。

      离开红枫谷行了约莫大半日,官道上渐渐有了人烟。远远望见一座城镇的轮廓,青灰色的城墙不算高大,城门口悬着块褪色的牌匾,写着“清河镇”三字。

      此时已近晌午,城门口人来人往,挑担的、推车的、牵着牲口的,混着些尘土气息,喧闹而富有生气。

      这与红枫谷的静谧截然不同。

      林君竹下意识地朝棠霜靠近了些,低声道:“师尊,我们先找个地方歇脚,打听一下?”

      棠霜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城门内外的人群,并未多言。他这身气质与周遭的市井氛围有些格格不入,但好在衣着朴素,倒也不十分扎眼。

      两人随着人流进了城。镇子不大,主街两旁店铺林立,酒旗招展,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林君竹眼神活络,很快相中了一个在街角卖炊饼和茶水的老汉。

      那老汉看着面善,摊子前也没什么人,正好问话。

      “老伯,来两个炊饼,再沏壶茶。”林君竹脸上挂起惯有的、讨喜的笑容,语气爽朗地走过去,自然地在那简陋的木桌旁坐下。

      棠霜则在他对面坐下,静水剑横置于膝上,他垂着眼,似在倾听,又似在养神,并未去看那老汉。

      “好嘞!客官稍等!”老汉见有生意,脸上堆起笑容,手脚麻利地张罗起来。

      林君竹一边看着老汉忙碌,一边状似随意地搭话:“老伯,这清河镇挺热闹啊,往来的人不少。”

      “还行还行,咱们这儿靠着官道,南来北往的客商多。”老汉将两个热腾腾的炊饼放在盘子里端上来,又提来一壶粗茶。

      林君竹拿起一个炊饼,吹了吹气,咬了一口,赞道:“嗯,香!老伯您这手艺不错。”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压低了些声音,“不过说来也怪,前两日我们路过前面那片老林子,好像瞧见些不太对劲儿的东西,心里有点发毛,这附近……没出过什么邪门事儿吧?”

      他问得含糊,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好奇和一点点后怕。

      老汉倒茶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也压低了声音:“小哥说的是……东边那片红枫林再往里的老山坳?”

      林君竹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顺着话茬点头:“对对,就那附近。”

      老汉左右看了看,凑近些,脸上露出些忌讳莫深的表情:“哎哟,那地方……最近是不大太平。前些日子,有几个靠山吃饭的猎户,说是半夜瞧见林子里有白影晃荡,动作僵得很,不像活人!还有人说听见那‘咔哒咔哒’的怪响,像……像那骨头在敲似的。传得邪乎,现在都没什么人敢往那深处去了。”

      “白影?骨头响?”林君竹适时地露出惊讶又有点害怕的表情,“不会是……闹鬼了吧?”

      “谁知道呢!”老汉摇摇头,给自己也倒了碗水,“反正官府派人去看过,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就说可能是山里的精怪。咱们这平头百姓,绕着走就是了。”他似乎不想多谈这个晦气话题,转而问道,“小哥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林君竹知道再问下去可能会引起怀疑,便顺着他的话笑道:“我们就是路过,去前面县城访个亲戚。”他三两口吃完炊饼,掏出铜钱付了账,“多谢老伯的饼和茶,也多谢您提醒,我们赶路会小心的。”

      老汉收了钱,笑呵呵地送他们离开。

      林君竹起身,与棠霜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默契地离开饼摊,沿着街道向前走去。

      走出十几步远,周围人声稍减,林君竹才低声道:“师尊,看来那东西不止在谷口出现,活动范围更广,就在东边的老山坳里。猎户看见的白影,和那晚我们遇到的人儡,特征很像。”

      棠霜目光望着前方熙攘的街道,声音平淡无波:“嗯。‘咔哒’声,是体内机关与牵引线摩擦所致。寻常精怪,不会有此特征。”

      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林君竹知道,师尊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线索指向了东边的老山坳,他们的下一站,恐怕就是那片猎户都不敢轻易深入的、传闻闹鬼的山林了。

      向东行了二三里路,道边的房屋渐少,尘土气被湿润的水汽取代,耳边传来滔滔江水声。

      一条宽阔的大江横亘眼前,浊浪排空,奔流不息,映着午后有些晃眼的日头。

      林君竹快走几步,不知从哪户临江的农家那儿,用一个铜板换来顶半旧的宽檐斗笠。

      他走回棠霜身边,抬手便将斗笠戴在了师尊头上,细心地系好下颌的带子。

      斗笠的阴影落下,遮住了有些刺目的阳光。棠霜扶了扶帽檐,抬眸看了林君竹一眼。

      林君竹见师尊看了过来,咧嘴露出个清爽的笑容,解释道:“江边风大,日头也毒,师尊您伤愈不久,还是注意些好。”他说得自然,仿佛这只是弟子应尽的、再寻常不过的本分。

      棠霜没说什么,目光转向那波涛汹涌的江面。江风猎猎,吹动他月白氅衣的衣袂和青衫下摆,戴着斗笠的身影立在江岸,平添了几分江湖客的萧索,与周遭的旷远景致奇异地融合。

      “师尊,看来得找船渡江了。”林君竹手搭凉棚,眺望江面。渡口就在前方不远,停着几艘大小不一的渡船,船夫们吆喝着招揽生意。

      两人向渡口走去。刚靠近,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精壮的船夫便迎了上来,操着浓重的口音热情道:“两位客官要过江吗?坐我的船吧,又快又稳当!”

      林君竹与他谈妥了价钱,船夫便引着他们走向一艘中等大小的木船。

      就在准备登船时,旁边另一艘稍大的船上跳下来两个行商打扮的汉子,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低声交谈,话语顺着风隐约飘了过来:

      “……真是邪了门了,老王头那么好的水性,怎么说没就没了?”

      “谁说不是呢!捞上来的时候……唉,那样子真是……听说脖子都快被拧断了,不像是淹死的啊!”

      “嘘……小声点,官爷不让乱说,只说是失足落水……”

      林君竹脚步微顿,与棠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思量。这已是今日第二次听到不寻常的死亡事件了。

      那船夫见他们停下,以为嫌贵,忙道:“客官放心,这段江面我走了十几年,熟得很!虽说前几日上游是漂下来个倒霉蛋,但咱们这渡口平稳,绝出不了差错!”

      林君竹心思转动,面上却笑道:“船家说笑了,我们只是看看风景。”说着,便扶着棠霜踏上了跳板。

      船不大,除了他们,还有几个带着货物的乡民。船夫撑开长篙,木船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岸边,向着江心驶去。

      江风更疾,吹得斗笠簌簌作响。棠霜立于船头,目光掠过浑浊的江水,望向对岸层叠的山峦轮廓,那里就是猎户口中的老山坳方向。

      林君竹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一手下意识地虚扶着他的手臂,以防船身颠簸。

      江水浑黄,翻涌着不知从何处裹挟来的泥沙草根,在午后偏斜的日光下,反射着破碎的金芒。

      船身随着波浪轻轻起伏,规律的摇晃带着一种催眠似的节奏。

      棠霜立在船头,宽大的斗笠檐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深沉的阴影,遮住了眉眼,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没什么血色的薄唇。

      他面向着江面,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既非眺望对岸,也非审视波涛,就那么空空荡荡地悬着。

      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静水剑的剑鞘上,指尖冰凉,许久都未曾动一下。

      像是发呆。

      又或者,是记忆的潮水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退去,留下大片大片的空白沙滩,而他正站在那片空旷里,听着体内名为“过往”的沙砾流逝的细微声响。

      外界的一切——船夫的号子、同船乡民的低声交谈、水浪拍打船舷的哗哗声——都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变得模糊而遥远。

      林君竹在一旁默默看着,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不疼,却泛开细细密密的酸涩。

      他可太熟悉师尊这种状态了,这不是寻常的走神,而是记忆不稳时,神魂与外界短暂剥离的迹象。

      他不动声色地又靠近了半步,几乎能感受到师尊身上那总也驱不散的淡淡凉意。

      他没有出声打扰,也不敢,只是静静守着,如同过去无数次那样。

      鹿师伯说,师尊需要安静。

      他知道,师尊需要这点时间来“重启”,或者,仅仅是需要这点时间来独自面对那片无人能懂的荒芜。

      船,在沉默中,缓缓驶向对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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