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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命
镇抚司的铜铃晃出细碎的响,林黪翻身下马时,身上做血渍已凝成暗色。他踩着石阶往上走,每一步就在青砖上拖得更长,像要把昨夜的血腥都烙进那里。
“指挥使,千户们在堂内候着。”值夜的校尉刚要躬身,就被他抬手止住。
林黪扯了扯领口,露出锁骨处沾着的血痂——那是张老小妾临死时抓的。他忽然笑了,眼底的冷光又嘲弄:“让他们等着,我先换身衣裳。”
“好。”
内室的铜镜上有层薄灰,照出他虎背蜂腰的身段。他解玉带时,指尖故意勾住穗子,。亲卫捧着干净的飞鱼服进来,看见他肩头的淤青,刚要开口,就被林黪瞥过来的眼神冻住——那眼神里有着笑,却比刀还利。
林黪:“你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亲卫尴尬一笑。
“这张府的护院爪子挺锋利。”他慢慢的系着腰带,声音轻得像在说天气,“尤其是那个下属,肋骨断的时候,喊得跟杀猪似的。”
亲卫的手一抖,盒子差点摔在地上。
这位指挥使素来不爱说杀人的细节,今日却特意提起,分明是在敲打——昨夜在场的人,谁都别想装傻。
“总感觉谁要大难临头了”亲卫心想。
林黪换好衣裳。镜中的人眉眼冷硬,只有在抚过腰间的那个荷包时,才有不易察觉的柔和。
那荷包里还藏着当年沈溪孺写的方胜,十年了,纸页早就发脆,却比任何证物都让他记挂。
“十年了,我找了你十年了。”
“你在哪啊,我的殿下。”林黪心里想了想又变回了正常的样子。
“走吧。”他转身往外走,他身段在廊下投出狭长的影,“让千户们把证词都拟好,别出岔子。”
正堂里的锦衣卫们早站得笔直,见林黪进来,齐齐单膝跪地。为首的千户捧着卷宗,额头抵:“指挥使,张承业贪工银的证词已录好,涉案的苏州钱庄掌柜也已拿下。”
林黪:“……”
林黪接过卷宗,指尖在“畏罪自焚”四个字上顿了顿。上面的墨汁还没干透,晕开的痕迹像极了血。他忽然笑出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堂内荡开,让跪着的人都忍不住打颤。
众人心惊胆战的。
“自焚?”他抬眼扫过众人,目光在每个人脸上都停了停,“张侍郎府的楠木家具,烧起来该有多香?”
“那可是万界难得的金丝楠木。”
“难得遇见它被烧。”
千户们的后背瞬间冒出冷汗。
谁都知道张府的家具是贡品,哪能说烧就烧?这话分明是在提醒他们,证词要编得圆,连香气都得对上。
“属下让人拟了尸身,”千户忙补充道,“说是火势太大,尸身无法辨认,只找到块带‘张’字的玉佩。”
林黪:“嗯。”
他把卷宗扔回案上。玉佩是他故意留在火场的,张承业当年用这玉佩砸过他娘的头,如今正好物归原主。
他走到堂中,靴子的声音里带了点漫不经心的狠:“苏州钱庄的掌柜,招了吗?”
“回指挥使,还在熬。”千户的声音低了些,“那老狐狸嘴硬,说只认户部的文书。”
林黪:“……”
“嘴硬?”林黪俯身捡起地上的羽毛,指尖一捻,羽管瞬间断成两截,“把他的账本拿给西厂公瞧瞧,就说锦衣卫查不动了,请他们‘帮忙’。”
千户的脸霎时白了。
西厂的酷刑比锦衣卫狠十倍,把人交过去,等于判了凌迟。他刚要再说些什么,就被林黪抬手打断——那手势里的不耐烦,比任何命令都更让人胆寒。
“记住,”林黪的目光扫过众人,像只狼想把他们吞了一样,“账本上的名字,一个都不能漏。当年帮张承业转移银子的,不管是官是商,都得‘畏罪自焚’。”
说完最后四个字,却让堂内的气氛瞬间僵硬。谁都明白,这是要把所有线索都掐断,用一把火掩盖所有不该见光的事。
林黪:“谁也落不下,一个都别想跑。”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喧哗。
林黪皱眉,刚要发问,就见亲卫慌慌张张跑耒:“指挥使,吏部尚书来了,说要查张承业的案子。”
林黪冷笑:“他来的真是时候啊。”
林黪眼底的笑瞬间冷了。吏部尚书是张承业的姻亲,此刻来查案,分明是想捞人。他转身走到窗边,看着轿子落在门口。
“请尚书大人进来。”林黪整了整衣襟,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恭谨,“就说下官刚审完案,正想向大人请教。”
“是。”
吏部尚书刚进门,就被满地的卷宗绊一脚。他扶着官帽,看见林黪站在案前,林黪身段裹在服里,竟比朝堂上见到时更显压迫。
尚书:“……”
“指挥使。”尚书清了清嗓子,摆出长辈的架子,“张侍郎虽有错,却也是朝廷命官,怎能说焚就焚?”
“怎不可?”
林黪笑了笑,转身从卷宗里抽出张纸,慢悠悠地递过去:“大人请看,这是张承业给令郎的书信,说要在苏州买千亩田。”
“这可是,依依的证据。”
尚书的手一抖,信纸飘落在地,上面的字迹确实是张承业的,连令郎的名都写上去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这封信分明是伪造的,却伪造得天衣无缝,连他自己都差点信了。
“大人放心,”林黪弯腰捡信纸,指尖故意划过尚书的靴面,声音里带着蜜糖似的甜,“下官已让人把令郎从苏州‘请’回来了,此刻正在偏厅喝茶。”
尚书的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他总算明白,眼前这锦衣卫哪是在审案,分明是在布网,连他这只老狐狸都要被网进去。
“林某年轻,办案难免毛躁。”林黪把信纸塞进尚书手里,笑容虽甜,眼底却藏着刀,“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大人海涵。毕竟……”他凑近尚书耳边,声音轻得像叹息,“淮河大堤下的冤魂,可分不清谁是姻亲。”
尚书的冷汗越来越多,官袍都湿的褶皱。他看着林黪转身离去的背影,“林黪像座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山。”尚书小声说着。
“大人慢走,”林黪的声音从廊下飘过来,带着点戏谑,“令郎爱喝碧螺春,下官已让人备好了。”
尚书踉跄着走出镇抚司,回头望了眼那个大门,忽然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他摸了摸袖中的信纸,上面的墨迹仿佛带着血腥味,烫得他心口发慌。
“不能多呆了,太窒息了。”
“毕竟不能硬刚。”
堂内的千户们见尚书走了,才敢抬头。林黪坐在案后,指尖敲着桌面,节奏慢得让人头皮发麻。
“把苏州钱庄的账本烧了。”他忽然开口,声音里没了笑意,“只留抄本,给户部送去。”
千户愣了愣:“抄本?”
“嗯,”林黪抬眼,眼底的冷光让人心惊“抄本上,得有几个户部尚书的‘熟人’。”
众人恍然大悟。
这是要借张承业的案子,把户部也一网打尽。这位指挥使的心思,竟深到这种地步——杀人不仅要灭口,还要借刀杀人。
“指挥使这是想借杀人吗。”锦衣卫说道。
林黪起身往外走,路过偏厅时,听见里面有杂乱的声音。他嘴角勾起抹冷笑,那是尚书的儿子在害怕。
也好,让这种人也尝尝怕的滋味,总好过将来跟着父辈一起贪工银。
“把人送回尚书府。”他对亲卫吩咐道,声音里带了点漫不经心,“别忘了告诉尚书,令郎说,下次还想喝镇抚司的茶。”
亲卫憋着笑应了。这话明着是客气,实则是在警告——只要尚书敢翻案,他儿子的小命随时能捏碎。
“是。”
林黪走到后院,他摸出怀里的账册残页,上面的血迹被体温焐得发暗。忽然想起沈溪孺当年说过,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可他如今做的,却是把线都掐断了。
“相见?”他低声笑了,指尖将残页捏得发皱,“殿下,这世道,哪有那么多相见。”
“我都不知你去哪了,怎会好相见。”
“更何况我寻不到你了。”
林黪:“……”
“备车,去户部。”他转身的说道“我得去看看,那些‘熟人’见到账本,会不会吓哭。”
亲卫应声而去,看着指挥使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忽然觉得那林黪还藏着比夜更深的暗的一面“他真的没事吗?”
淮河决口那天起,这位指挥使就把自己活成了一把刀。
马车碾过大街的石板,林黪掀起车帘,看镇抚司漫漫渐远。亲卫捧着抄好的账册,指尖在“户部侍郎”几个字上发颤。
林黪:“……”
“抖什么?”林黪冷笑,把玩着腰间玉佩,那是尸体上解下的“等会儿见了户部尚书,就说这账本是张侍郎‘自焚前’托人送来的。”
“……”
亲卫抬头撞见他眼底的算计。
“他这无法拒绝啊……”亲卫小声又无语的说道。
林黪笑意像淬毒中有糖一样,甜得让人发毛:“告诉他们,张侍郎说,黄泉路上冷,得拉几个老熟人作伴。”
“他们就是最佳人选。”
亲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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