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途十年明

　　天文台的轮廓在血色月光下像一只蹲伏的怪兽。

　　沈田握紧手枪，每一步都踩在枯枝落叶上发出脆响。保护区外的世界静得可怕，连虫鸣都没有，只有风穿过废弃建筑的呜咽声。

　　"陆浩？"她压低声音呼唤，警惕地扫视四周。

　　没有回应。

　　天文台的大门半开着，黑洞洞的入口像一张饥饿的嘴。沈田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手电筒。光束照进去的瞬间，她看到地上有什么东西在反光——是血，还没完全干涸。

　　手指扣在扳机上，沈田慢慢挪进大门。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墙壁，上面布满了奇怪的抓痕，不是人类指甲能留下的。

　　"陆浩，你在吗？"她又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咔嗒。

　　身后传来一声轻响。沈田猛地转身，手电筒照向声源——

　　陆浩站在那里，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嘴角有一丝没擦干净的血迹。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红光，像猫科动物的夜视眼。

　　"你不该来。"他说，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我收到你的警告了。"

　　沈田的手电筒光束往下移，照到陆浩的右手——他正握着一只死去的野兔，脖子上有两个清晰的牙印。

　　"你在...喝血？″

　　陆浩迅速扔掉兔子，用袖子擦了擦嘴。"比人血好，不是吗？"他苦笑一声，"听着，时间不多。陈上校和净世会的人半小时内就会到。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他拉着沈田往天文台深处走。地下室的入口被一堆瓦砾掩盖着，陆浩轻松搬开几块沈田根本挪不动的水泥块，露出一个向下的楼梯。

　　"下面有什么？"沈田犹豫了。

　　"证据。"陆浩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证明他们在制造可控丧尸军队的证据。还有...关于我的真相。"

　　楼梯向下延伸，深不见底。沈田跟着陆浩，空气中的腐臭味越来越浓。地下室的温度比外面低了至少十度，她的呼吸在面前凝成白雾。

　　"就是这里。"陆浩推开一扇金属门。

　　门后的景象让沈田差点尖叫出声。

　　这是一个实验室，墙上挂满了监控屏幕，显示着保护区各个角落的画面。中央是十几张手术台，每张台子上都绑着一具尸体——不，不是尸体，因为它们还在动。

　　这些"人"的胸口微弱起伏，眼睛大睁着，灰白的瞳孔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

　　最恐怖的是，它们的头颅都被切开，露出灰白色的大脑，上面插满了细如发丝的电极。

　　"老天啊..."沈田捂住嘴。

　　"他们在尝试控制丧尸。"陆浩轻声说，"用电极刺激大脑特定区域，让它们听从简单指令。"

　　沈田走近其中一张手术台。台上的"人"突然转头看向她，腐烂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嘶哑的声音：

　　"杀...了...我..."

　　沈田踉跄后退，撞进陆浩怀里。他的手臂环住她，体温低得不正常。

　　"这些是失踪的居民？"她颤抖着问。

　　陆浩点头："净世会认为丧尸病毒是进化的下一步，他们想创造听话的丧尸军队。"他指向角落里的一个冷藏柜，"那里有更可怕的东西。"

　　沈田强忍恐惧走过去，拉开柜门——里面整齐排列着几十支试管，装着银色液体，和陆浩的血一模一样。

　　"他们从哪弄到这些的？"沈田转头问，却看到陆浩痛苦地闭上眼睛。

　　"从我身上。"他轻声说，"三年前，我逃出实验室时，留下了一些...样本。"

　　沈田的脑子嗡嗡作响。陆浩真的是实验体，而且是最早的一批。那他到底还算人类吗？

　　仿佛读懂了她的想法，陆浩苦笑一声："我介于两者之间。比丧尸高级，比人类...强大。"

　　突然，楼上传来汽车引擎声。陆浩的表情瞬间变得警觉。

　　"他们来了。"他拉住沈田的手，"后门走！"

　　他们刚冲出实验室，楼上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陆浩带着沈田穿过一条狭窄的隧道，最终从一个隐蔽的出口钻出来，回到了荒野中。

　　"回保护区去。"陆浩推着她往南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那你呢？"

　　"我会藏起来。明天老时间老地方见。"陆浩说着，突然皱眉，转头看向天文台方向，"该死，他们带了猎犬。"

　　沈田也听到了——犬吠声越来越近。

　　"分开走！"陆浩急促地说，"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明天之前不要联系我。保护区里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

　　说完，他做了一个沈田完全没想到的动作——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嘴唇冰冷得像大理石。

　　然后他转身冲进黑暗中，速度快得不像人类。

　　沈田愣了一秒，然后强迫自己往保护区方向跑去。身后传来几声枪响和犬吠，但渐渐远去了。

　　回到保护区比出去更难。沈田绕到东墙一处监控死角，爬过铁丝网时差点被巡逻队发现。等她终于回到公寓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沈田瘫在床上，精疲力尽却睡不着。脑海中全是实验室里那些被改造的丧尸，还有陆浩银色的血...

　　他到底是什么？朋友还是怪物？保护者还是潜伏的威胁？

　　第二天清晨，沈田被敲门声惊醒。她警觉地抓起枕下的手枪。

　　"沈队长？我是医务室的李护士。"一个女声传来，"陈上校派我来给您做检查。"

　　沈田松了口气，把枪藏好才开门。门外站着一位中年护士，推着医疗车。

　　"检查什么？"沈田警惕地问。

　　"例行体检。"护士微笑着说，"昨晚东区又发现几只丧尸，所有巡逻队员都需要做病毒筛查。"

　　沈田伸出胳膊让护士抽血，注意到对方特别认真地观察她的手臂和脖子。

　　"在找什么？咬痕吗？"沈田半开玩笑地问。

　　护士的笑容僵了一下："只是例行检查。"

　　等护士走后，沈田立刻检查了医疗车留下的痕迹——没有使用过的针管，但少了一瓶消毒酒精和几根棉签，奇怪的"体检"。

　　中午，沈田冒险去了食堂。保护区内的食物配给越来越紧张，今天的午餐只有半碗稀粥和一块硬面包。她刚坐下，就感觉有人站在身后。

　　"介意我坐这儿吗？"是陆浩的声音。

　　沈田差点打翻粥碗。陆浩穿着普通工人的衣服，脸色比昨晚好多了，眼睛也不再泛红，看起来几乎完全正常——如果不算那异常苍白的肤色。

　　"你怎么敢来这里？"沈田压低声音，"到处都是眼线！"

　　陆浩坐下，拿起她的面包咬了一口，然后立刻皱眉："太难吃了。"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沈田注意到这个细节——丧尸不需要吃普通食物，但陆浩在努力伪装。

　　"昨晚后来怎么样？"她问。

　　"甩掉了。"陆浩简短地说，眼睛扫视着食堂四周，"听着，我发现了一件更严重的事。净世会不只是改造丧尸，他们还在保护区内部投放了'休眠体'。"

　　"什么意思？"

　　"看起来像正常人，实际上是高阶丧尸，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攻击欲。"陆浩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他们潜伏在人群中，等待激活信号。"

　　沈田的粥喝不下去了："有多少？"

　　"至少二十个。"陆浩的目光停在食堂门口刚进来的陈上校身上，"包括你亲爱的上司。"

　　沈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陈上校正在和几名军官交谈，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不可能。"沈田反驳，"他被丧尸抓伤过，如果有感染早就发作了。"

　　"休眠体能控制病毒。"陆浩解释道，"就像我一样。区别是，他们只听净世会的命令。"

　　沈田突然想起什么："那个护士今早来给我'体检'..."

　　陆浩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碰你了吗？抽血了？"

　　"抽了，但很奇怪——"

　　陆浩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几个食客转头看过来。

　　"回家。现在。"他咬着牙说，"检查你的公寓有没有被装监控。我晚上来找你。"

　　说完，他匆匆离开食堂，正好与陈上校擦肩而过。两人对视了一秒，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

　　沈田按陆浩说的回到公寓，仔细检查每一个角落。在卧室灯罩里，她发现了一个微型摄像头；门框上沿有一个窃听器。

　　她假装没发现，正常活动，但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净世会确实在监视她，为什么？因为她和陆浩接触？还是他们怀疑她知道太多？

　　晚上八点，停电了——这在保护区很常见。沈田点燃蜡烛，等待陆浩出现。

　　他像幽灵一样从窗户翻进来，动作轻盈得没有一丝声响。

　　"公寓被监听了。"沈田低声说。

　　陆浩点头："预料之中。"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装置，按下开关，发出轻微的嗡鸣声，"现在可以正常说话了，这东西能干扰监听。"

　　"告诉我实话，"沈田直视他的眼睛，"你到底是谁？或者说...是什么？"

　　陆浩沉默了很久，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动。

　　他最终说道，"'暗夜计划'原本要制造的是免疫者，但出了意外。我体内的病毒变异了，让我既不是丧尸也不是人类。"

　　"那你是什么？"

　　"用净世会的术语来说，我是'原型体'。"陆浩苦笑一声，"丧尸王，如果你喜欢更戏剧化的称呼。"

　　沈田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丧尸王？这意味着...

　　"你能控制其他丧尸。"她恍然大悟，"昨晚那些丧尸不攻击我，是因为你在保护我。"

　　陆浩点头："高阶丧尸能释放特定频率的信号，控制低阶的。我是最强的那个，能控制方圆五公里内的所有丧尸。"

　　沈田的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线索拼在一起：失踪的人、实验室、陈上校的异常行为...

　　"陈上校真的是休眠体？"她问。

　　"不止他。"陆浩的表情变得凝重，"医务室那个护士也是。今早她是来检查你有没有被我咬伤或感染。"

　　沈田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为什么？"

　　"因为..."陆浩犹豫了一下，"净世会认为，被'丧尸王'感染的人类会变成特殊的丧尸。比普通丧尸强，比休眠体更聪明。"

　　沈田想起实验室里那些被改造的丧尸，这就是他们想要的军队？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保护区？外面更安全不是吗？"

　　陆浩的眼神变得柔软："因为你在这里。"

　　这个简单的回答让沈田心头一热。无论陆浩变成了什么，他仍然保留着人类的情感。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我有个计划，但很危险。"陆浩凑近，声音压得更低，"我们需要证据证明陈上校和净世会的关系，然后曝光给保护区高层。"

　　"怎么获取证据？"

　　"陈上校的办公室保险柜里有一份名单，记录所有休眠体的身份。"陆浩说，"我们需要拿到它。"

　　沈田皱眉："这几乎不可能！他的办公室24小时有人把守，还有密码锁。"

　　陆浩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所以我说很危险。但如果你能制造一个调虎离山的机会..."

　　"等等，你想让我当诱饵？"沈田瞪大眼睛。

　　"只是小骚动。"陆浩安抚道，"足够让我溜进去就行。"

　　沈田犹豫了。这计划风险太大，但如果成功，能救整个保护区...

　　"好吧。"她最终同意，"明天陈上校有个全体会议，那时办公室人最少。"

　　陆浩点头，突然警觉地抬头看向窗外："有人来了。"

　　几秒后，敲门声响起："沈队长？社区安全检查。"

　　陆浩无声地移动到门后，示意沈田开门。

　　门外站着两名保安和...医务室的李护士。她手里拿着一个注射器。

　　"什么事？"沈田堵在门口问。

　　"例行病毒检测。"护士微笑着说，"所有居民都要接受。"

　　沈田注意到两名保安的手放在□□上，随时准备行动。

　　"现在？"她拖延时间，"我已经做过一次了。"

　　"新规定。"护士的笑容变得僵硬，"请配合，否则我们将不得不采取强制措施。"

　　沈田瞥了一眼门后，陆浩已经不见了。她只能伸出胳膊："快点。"

　　护士的针头刺入她的静脉，抽了一小管血。奇怪的是，抽完后她又准备注射什么。

　　"这是什么？"沈田警觉地问。

　　"增强免疫的。"护士说着，突然用力按住沈田的手臂。

　　就在针头即将刺入的瞬间，整个楼层的灯光闪烁几下，然后全部熄灭。黑暗中传来护士的惊呼和保安的咒骂。

　　沈田感觉一只冰冷的手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迅速离开公寓，穿过消防通道来到楼顶。

　　陆浩的脸色在月光下惨白如纸："他们要标记你。"

　　"什么？"

　　"那不是普通的注射。"陆浩的声音紧绷，"是追踪剂，专门用来定位我的。他们怀疑你和我有联系。"

　　沈田的血液变冷了："那我们怎么办？"

　　"计划提前。"陆浩果断地说，"现在就去拿名单。停电是我制造的，能维持二十分钟。"

　　"现在？"沈田惊呼，"没有准备——"

　　"没有时间了。"陆浩打断她，"一旦他们标记你，我们就完了。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

　　行政楼在黑暗中像一个巨大的阴影。陆浩轻松撬开后门锁，两人潜了进去。二楼陈上校的办公室门锁着，但陆浩只是把手放在锁上几秒钟，锁就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开了。

　　"怎么做到的？"沈田惊讶地问。

　　"高频振动。"陆浩简短地解释，"在这等着，有人来就咳嗽。"

　　他闪身进入办公室，关上门。沈田紧张地守在走廊拐角，耳朵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声响。

　　两分钟后，楼下传来脚步声。沈田刚要咳嗽示警，却惊恐地发现声音来自办公室内部——有人在里面！

　　她贴在门上，听到陆浩和一个女声的对话。

　　"...终于找到你了，原型体。"女声说，"陈上校会很高兴。"

　　"你们把名单藏哪了？"陆浩的声音变得陌生，冰冷而危险。

　　"你以为这么容易就能——"女声突然变成惨叫，接着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像是骨头被折断。

　　门突然打开，陆浩站在门口，嘴角有一丝银色血迹，手里拿着一个U盘。

　　"拿到了。"他平静地说，仿佛刚才的惨叫不存在，"走吧。"

　　沈田看向他身后，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躺在地上，脖子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

　　"你杀了她？"沈田声音发抖。

　　"她是休眠体。"陆浩拉着她离开，"不彻底破坏大脑，她还会醒来。"

　　回到楼顶，陆浩把U盘交给沈田："藏好它。明天想办法交给媒体中心的老赵，他是我的人。"

　　"你的人？"

　　"不是所有丧尸都在外面。"陆浩神秘地笑了笑，"有些选择帮助人类。"

　　沈田接过U盘，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等等，既然你能控制丧尸，为什么不直接命令休眠体停止攻击人类？"

　　"因为..."陆浩的表情变得痛苦，"净世会给它们装了阻断器，一个小芯片，屏蔽我的信号。除非我能直接接触它们..."

　　他没说完，但沈田明白了——要控制休眠体，陆浩必须亲手杀死它们，破坏芯片。

　　"天快亮了。"陆浩看向东方泛白的天空，"我得走了。明天会很危险，一旦名单曝光，净世会会狗急跳墙。"

　　沈田突然抓住他的手："等等，还有一件事。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三年来你一直保护我？"

　　陆浩沉默了很久，久到沈田以为他不会回答。

　　"因为病毒爆发那天，"他最终轻声说，"我本来要向你表白的。在桃花树下。然后警报响了，世界崩塌了...但我的感情没有。"

　　说完，他翻过栏杆，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沈田站在原地，U盘紧握在手心，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膛。无论陆浩变成了什么，他保留着最珍贵的人性——爱的能力。

　　而现在，她需要决定是否要信任一个丧尸王，对抗潜伏在保护区内部的敌人。这个决定可能会让她失去生命，或者更糟——变成它们中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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