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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头木偶和扫街少年
临落地时,乐来洲特意叮嘱:“我忙起来不见得在这里,目前所有事宜都是南雀负责,所以别惹太多事,她没安排的话你就老实待在屋里。”
“啊?还没落地就出尔反尔啊。”阿复一脸被骗的表情,明显对此行径感到不耻。
“小孩之间的事,你见过大人掺和的吗?”
乐来洲果然很忙,话音刚落就没了踪迹,阿复思忖着,没看见四周有人,习惯性往地上一趟,等着南雀来接他。
约一刻钟后,方由看着蓝蓝的天,心里忍不住一个接一个邪恶想法向外冒:“她是在耍我吗?除非你是半路被山里的猴子抓去当压寨夫人了,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等我找到机会就在你枕头底下放一窝毛毛虫,或者你困在茅房三天三夜,或者……”
念头转到一半,一只色彩斑斓的怪鸟从她头顶飞过,发出刺耳的鸣叫,阿复一个激灵,猛地起身向前望去。
蒲草乱生,斜树横逸。
万一乐叔真闭关个十天半月,自己在这里找不到路,不会饿死吧?
阿复有些后悔,她想阿白了,算起来,今天应该是吃茶香鸡的日子。对,她到现在还没吃上口热饭。
突然,东南角的草丛里传来些“簌簌”的动静,阿复两指微曲,几道风针急速向那边刺去。
是兔子?
风针没入草丛,没有惊呼也没有惨叫。
是南雀。
未见其人,未闻其声。草丛里率先荡出层层叠叠的雪浪裙,裙尾还绣着彩色鎏光的白羽毛。
像白雀精,阿复心想。
“我是南雀,不好意思,没听见你叫我,开始不敢出来。”白雀精开口,声音又细又小,像蚊子精,头一直往后躲,又像耗子精。
阿复眼前一亮,立刻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甜美笑容,主动上前一步:“打住,南雀妹妹,让我猜一猜,你是不是姓白?”
耗子精抬头了,蚊子精声音变大了,白雀精眼睛变星星了,随着耳尖火彩的跃动一闪、一烁:“你怎么知道的?你真厉害。不过其实有人能记住我叫南雀我就很开心了。”
“这都记不住的话是脑子不好吧。”阿复被亮得晃了眼,心里腹诽,面上却一脸的笑眼吟吟。
“好了,南雀啊,你要不先过来吧,我还得靠你找到地方住呢。”
白雀精点头,雀跃得一路小跑,裙摆摇曳,足尖却好似并未沾地。
阿复只看着那羽毛轻盈地荡啊荡啊荡,慢慢就近了,诶,手腕上一丝温热,白雀精到了。
她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南雀妹妹,你一直等在这里吗?怎么知道我和乐叔这时候会到?”
“不是啦,我也就比你们早到了一点,你们过风鱼塘的时候,‘星辰信’就通知我了,我才从迩殿里赶过来。”
“星辰信?”阿复好奇心大起,“可现在是白天,星星不是要晚上才能看见吗?这个……术法这么厉害,白天也可以用吗?”
一想到能学到这么厉害的本事,阿复只觉前途一片光明。学会了它,以后回雪城跟黄瓜他们捉弄起人来就方便多了。
想学,很想学。
“星星在白日里只是看不见了,不是真的消失了,我们用星术就可以看见它们的轨迹了。不过星辰信是乐叔发明的法阵啦,只是受了星星的启发,不算星术的范畴的。而且也只能在西洲和迩山两方联系。”
“其他地方不行吗?”
“嗯,因为别的星域,就不归我们迩山管辖了。”
阿复还想再问,突然直觉不好,她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地向旁边侧身一跃。
“轰!”
一块人头大小的玄黑巨石擦着她的衣角,重重地砸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方。见没砸中目标,这石头竟在半空中诡异地拐了个弯,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再次向她追来。
“有点意思。”阿复不惊反笑,她双手成爪,向前猛地一推,巨石的速度陡然放缓,表面甚至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就是现在!
阿复右手二指并拢,在其表面精准一点,只听一声巨响,那巨石四分五裂,终于无力再发起进攻。
她拍了拍手,向前望去。
不远处的一棵五色斑斓的歪脖子树上,少年懒洋洋坐在上面。他穿得花哨,奇怪的纹样不仅占据了整套衣裙,还得意洋洋般闪闪发亮。
阿复看着那人脸上鲜红的蓝纹面具,觉得这少年不像个人,倒像个诡异的鬼头木偶。
*
“我不是才教过你,它抬左钳时要往右边躲吗?”方由一脚踹开一只沙蟹的残骸,抹了把脸上的汗,怒骂道。
“它抬的是右三钳。”
“……”,方由一股气涌上心头,强忍着道:“够了,你让开,去做饭。”
“好。”阿白应声,从行囊里熟练地摸出锅碗瓢盆,又做起了饭。
他们已经奔波了整整一日。从雪城地界出来,沙海似乎没有尽头。期间,方由终究无法对一支被沙蟹围困的商队坐视不理,又耽搁了许久。
两日后,风尘仆仆的二人终于见着个气派的城门。
门口的绿柳隐隐绰绰,没遮住城内水波荡漾,也没遮住车水马龙和城墙上高高的城牌——春临。
“三十钱。”方由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男子。
“我看你是疯了,这点连龟壳的损耗都不够,更别提灵油的消耗了,竟然敢来说租龟仙。”男子羊角胡翘起,朝地上啐了一口,翻着白眼嚷嚷。
方由感受到周围不太友善的视线,转身就走,待到了稍远处,转身对阿白道:“你要去挣点钱了。”
阿白看着师父,歪了下头,是询问的眼神。
方由向某处望去,宽敞的草场上,一个穿着体面、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坐在地上抽抽噎噎,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还不停抽噎。
“师父!我真的拔不动了呜呜呜……这地地里的草怎么都拔不完……我的手都起泡了……,有没有人来帮帮我啊呜呜呜……”
方由走过去,想了想,蹲下去轻声问道:“你有钱吗?”
那少年像是终于找到了个值得依靠的怀抱,一把抱住方由的胳膊就嚎啕大哭:“我有很多很多钱,可是钱没有用啊,拔不完师父肯定会责怪我的,我好不容易才拜上的师父啊……啊啊啊……”
方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遭惊得肩膀一僵,那少年抱得太紧,她又怕太用力会伤了他,只得用另一边手肘撞了撞身旁的阿白,一并递了个眼色。
阿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愣了愣,随即迈步上前,在那哭得正伤心的少年没反应过来之前,自然而然走向身后的地,弯腰,拔草,一气呵成。
少年哭声渐止,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帮手发呆。方由则趁这个功夫,转身走进了对面的茶馆里。
“姑娘,新来的?”茶馆里,一个棋摊的主人热情招呼,“可要与某手谈一局?”
方由瞥了一眼棋盘,言简意赅:“我不会下棋。”
“哎呀,不会好啊!不会才好!”那摊主一拍大腿,喜笑颜开,“来来来,快请坐,我请你喝茶!”
邻桌的茶客们发出一阵压抑的窃笑,有人低声议论:“看,那臭棋篓子又在忽悠新人了。”另一人转头道:“猜猜这次这个姑娘几局能学会下赢他?”
半个时辰后,方由第十次放下被吃得精光的棋子,而对面那人则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十岁。
围观的人里有人没忍住开口:“原来这世上还有比老孟更烂的臭棋篓子吗?”
方由出门,带着满头大汗的阿白接过钱就直冲龟仙处,势必用钱砸下那人的士气。
“好徒儿,为师去喝了杯茶,你这地拔完了没有?”老者跟周围看客吹了一顿牛,这才走出茶馆,心情颇佳地问。
刚才抽噎的少年一脸纠结,道:“师、师父……拔完了。”
“嗯,这地上的是银爪草,嵌入地里很紧,拔起来的确不容易,你只要拔出几株,诶,你是说拔完了?”
“是的,师父!”少年又快哭了,“但是徒儿愚钝,有个哥哥帮我,他一个人,一下子就拔完了半块地!”老者的目光终于聚焦,他迫切向少年所指的地方望去,却只见人流奔涌,不见佳人。
两年零七十三天后,孟秋漓一眼从高高的看台上瞥见这块“绝世好铁”,他在徒弟的惊呼声里想到,还好,苍天还是不肯让他因此遗憾终生。
不过带到眼睁睁看着这铁被那修剑的张老头一脸奸笑的骗走,就没人知道他那一刻是作何感想了。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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