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澈心

　　到了上马术课的日子，清晨的一缕阳光透过露珠洒在展家的大理石地面上。
　　郑星煜对着镜子系领结时，指尖总在最后一步打绊。丝绸领结在他手里拧成麻花，像条不听话的小蛇。身后传来轻笑声，展澈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腕，温热的掌心带着熟悉的力度，三两下就把灰色领结系成个歪歪扭扭却结实的结。
　　“还是没学会？”展澈屈起指节，轻轻敲了敲他的后脑勺。
　　“太难了嘛。”郑星煜对着镜子噘嘴，忽然眼睛一亮，“哥哥你看，这样像不像小兔子的耳朵？”他伸手把领结的两个角往上掰了掰，还真有几分神似。
　　展澈被他逗笑了。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两人校服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今天是马术课的日子，郑星煜特意穿了展澈为他准备的骑马装，深灰色的料子衬得他脸颊愈发白皙，只是领口的灰色领结依旧固执地保持着非标准形态。
　　星桥学院的马术场建在郊外的山坡上，环形跑道铺着细沙，中央草坪上种着修剪整齐的冬青。郑星煜跟着展澈走进马厩时，立刻被一匹雪白的小马吸引了目光。那马只有半人高，额间缀着块心形的白毛，正甩着尾巴啃苹果。
　　“这是雪球，”展澈牵起缰绳，把苹果递到郑星煜手里，“它脾气最好，适合初学者。”
　　郑星煜刚伸出手，雪球突然打了个响鼻，吓得他猛地缩回手。展澈握住他的手腕，慢慢凑近马鼻子：“别怕，它在跟你打招呼呢。”
　　温热的鼻息喷在手心，带着干草的气息。郑星煜试探着摸了摸雪球的鬃毛，忽然咯咯笑起来：“它的毛好软！”
　　展博弈坐在看台上，看着展澈手把手教郑星煜踩马镫。男孩第一次跨上马背时，身体晃得像片叶子，却死死抓着缰绳不肯松手。展澈牵着马走在旁边，声音清晰地传过来：“腰背挺直，脚踩稳……对，就这样。”
　　李静雯递给他一杯红茶：“听说澈澈小时候学骑马，摔下来三次都不肯哭。”
　　“星煜也很倔。”展博弈的目光落在跑道上，郑星煜的骑马装明显大了一号，是展澈小时候穿过的，袖口卷了两圈才勉强合身，“但他比澈澈多了点韧劲。”
　　话音刚落，雪球突然加快脚步，郑星煜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向后仰。展澈眼疾手快地拽住缰绳，雪球应声停下，郑星煜的脸颊已经吓成了粉红色。
　　“没事吧？”展澈扶着马鞍问。
　　郑星煜摇摇头，小手攥得缰绳发白：“我还想再试试。”
　　展澈愣了一下，随即弯起嘴角：“好。”
　　看台上的展博弈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他忽然想起上周董事会上，有人质疑让郑星煜进入星桥的决定，说这会坏了展家的规矩。当时他没说话，此刻看着跑道上那个不肯放弃的小小身影，忽然明白有些规矩之所以存在，是为了守护更珍贵的东西。
　　马术课结束时，郑星煜的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却坚持要自己牵雪球回马厩。展澈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踮脚给马喂苹果的样子，忽然发现男孩的背比刚来的时候挺直了些，像株努力生长的小树苗。
　　“哥哥，我明天还能来吗？”郑星煜仰起脸，鼻尖沾着草屑。
　　“当然。”展澈掏出手帕，仔细擦掉他脸上的灰尘，“等你学会了，我们可以一起跑。”
　　回到家时，郑星煜把马术课的经历画成了连环画。第一张是他牵着雪球的样子，第二张是展澈帮他扶马鞍，最后一张画着两个骑在马上的背影，校服的衣角在风里飘成两道弧线。
　　“这里要画颗星星。”郑星煜指着夜空的位置，用蜡笔涂出金黄的光斑，“因为哥哥说，晚上训练的时候，星光会照亮跑道。”
　　展澈坐在旁边看他画画，忽然发现他系领结的动作熟练了些。虽然依旧歪着，但至少不会再打成死结。
　　周末的家庭晚宴上，展家的亲戚们齐聚老宅。郑星煜穿着新做的礼服，领结是李静雯特意挑选的浅蓝色，比校服领结更柔软些。他端着果汁杯站在角落，看着大人们谈论生意，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那就是展家收养的孩子？”有人低声议论，“听说连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星桥的门槛都被踩低了，展博弈怎么想的。”
　　郑星煜的肩膀微微垮下来，正要转身离开，手腕突然被人握住。展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手里端着两杯气泡果汁：“跟我来。”
　　他把郑星煜带到花园，月光透过梧桐叶洒在石板路上。展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银色的星星徽章：“这是星桥的特殊贡献奖，我去年得的。”
　　郑星煜睁大眼睛：“给我的？”
　　“嗯。”展澈把徽章别在他礼服领口，“以后再有人说闲话，你就告诉他们，你是展家的人，是我弟弟。”
　　远处传来宾客的笑声，郑星煜摸着领口的星星徽章，忽然觉得那些议论声变得模糊起来。他踮起脚，像上次那样在展澈脸颊亲了一下，这次却没有立刻跑开。
　　“哥哥，你的领结歪了。”他伸出小手，笨拙地帮展澈系领结。指尖偶尔碰到展澈的脖颈，两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二楼的露台上，展博弈看着花园里的两个身影。李静雯轻声说：“澈澈以前从不跟人亲近的。”
　　“他们会互相照应的。”展博弈的声音里带着释然。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总说展家的孩子要像雪松一样挺直，却没人教过他，雪松也需要阳光和雨露才能长青。
　　晚宴结束后，郑星煜抱着枕头来到展澈房间。他最近总爱赖在这儿，说展澈的床比自己房间的大，其实是怕黑。
　　“哥哥，我画了新的画。”他从书包里掏出画纸，上面是两个穿着校服的男孩，在星光下骑马，“美术老师说可以参加比赛。”
　　展澈帮他掖好被角：“一定能拿奖。”
　　“那你会来看吗？”
　　“当然。”
　　月光爬上窗台，照在郑星煜熟睡的脸上。他的手里还攥着那枚星星徽章，嘴角微微翘着，像是做了个甜美的梦。展澈看着他歪在枕头上的领结，忽然觉得这样的不完美，比任何标准都更动人。
　　第二天清晨，展澈帮郑星煜系领结时，故意留了点空隙。郑星煜对着镜子看了看，伸手把歪掉的地方轻轻拽了拽。虽然还是不标准，但那是属于他自己的形状。
　　“走吧，上学去。”展澈背起两个书包，这次没有拒绝郑星煜牵住他的手。
　　阳光穿过蔷薇花丛，在两人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郑星煜的灰色领结在风里轻轻晃动，像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展澈低头看着那抹跳动的灰，忽然明白，所谓成长，或许就是从笨拙地模仿，到勇敢地活出自己的样子。而他能做的，就是陪着他，走过每一段需要星光照亮的路。
　　星桥学院的钟声在晨雾里响起时，两个穿着深灰色校服的身影并肩走进校门。有人注意到，展澈的领结第一次没有系成标准的温莎结，而是像极了身边那个小个子男孩的样子——带着点随性的歪斜，却在晨光里闪着格外温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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