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38%共鸣

作者:宁盐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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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揉皱的草稿纸与未说的烦


      数学课的函数图像在黑板上扭曲成一团乱麻。宁昭握着红笔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草稿纸上的辅助线被划得横七竖八,像被足球碾过的跑道。前排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不用抬头也知道,他们又在说沈竣舟——那个昨天把物理竞赛压轴题解出三种方法的八班男生,此刻大概正靠在初三教学楼的栏杆上,用他那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接受围观。

      “你看宁昭的脸,快赶上黑板的粉笔灰了。”周野葵用课本挡着脸,笔尖戳了戳她的胳膊,“又想起谁惹你不痛快了?”

      宁昭把红笔狠狠摔在桌上,笔帽弹起来砸在习题册上,发出“啪”的脆响。她瞪了周野葵一眼,声音压得又冷又硬:“写你的题,小心数学老师请你去办公室喝茶。”

      林昼声在旁边翻了页书,语气平淡得像在念公式:“刚从三班回来,他们班都在传,沈竣舟下周三要去阶梯教室讲题,物理老师让初二每个班都派代表去听。”

      “不去。”宁昭想都没想就拒绝,手指烦躁地卷着校服袖口,“听他讲题?还不如去操场跑二十圈,至少能出汗排毒。”

      “别啊。”周野葵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两颗星星,“听说他会讲解题技巧,说不定能押中期末考题呢。再说了,去看看他出糗也不错啊,万一讲着讲着卡壳了呢?”

      这个理由让宁昭的心动了动。她想象着沈竣舟站在讲台上抓耳挠腮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撇了撇,却还是嘴硬:“无聊。”

      话虽如此,放学路过公告栏时,她的脚步还是顿了顿。红色海报上“学习经验交流会”几个字格外刺眼,主讲人那一栏写着“初三(8)班沈竣舟”,旁边还附着他的照片——证件照上的男生穿着校服,头发剪得短短的,眼神却依旧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拽,和旁边李翘欣规规矩矩的证件照形成鲜明对比。

      李翘欣的名字在海报右下角,写着“协助讲解:初三(2)班李翘欣”。两人的名字挨得很近,像被胶水粘在一起的两个字,看久了让人心里发堵。

      “你看他俩的名字,”周野葵用手指点着海报,“跟连体婴似的,哪儿都有。”

      宁昭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夕阳把海报上的影子拉得很长,沈竣舟的照片边缘泛着金色的光,像在嘲笑她的在意。她攥紧书包带,把那些莫名的烦躁都归咎于天气太热——毕竟,谁会因为两个名字挨得近就心烦呢?肯定是太阳把脑子晒坏了。

      接下来的几天,校园里到处都飘着沈竣舟的名字。食堂打饭的阿姨会说“多吃点,才能像八班的沈竣舟那样聪明”,打扫卫生的大爷会念叨“这孩子踢球时总把球踢进花坛”,就连蔡醒夏,也天天抱着沈竣舟的物理笔记复印件到处炫耀,说“你看这笔迹,比字帖还好看”。

      宁昭被这些声音烦得快要炸毛。她开始绕路走教学楼后的小径,那里长满了爬山虎,能避开初三的走廊;她把午休时间挪到图书馆最角落的位置,那里只有旧书和灰尘,不会有人提起沈竣舟;甚至连物理课,她都故意低着头看错题本,生怕老师突然提起那个名字。

      可越是躲避,那些画面就越容易钻进脑子里。晚自习前去打水,会撞见沈竣舟和李翘欣在开水房门口说话,他手里拿着两个保温杯,她低头看着脚尖,发梢被风吹得蹭过他的胳膊,他却没躲;去操场扔垃圾,会看见沈竣舟在练射门,李翘欣站在球门旁帮他捡球,每次球砸中门框,他都会回头冲她笑,那笑容比阳光还晃眼;就连在超市买笔,都会看到货架上放着和沈竣舟那天用的同款黑色水笔,笔帽上的划痕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最近怎么总走神?”林昼声把一块巧克力塞进她手里,“物理小测都从第一掉到第五了。”

      宁昭剥开巧克力,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心里的烦躁。她看着试卷上那个鲜红的叉号,突然觉得很委屈——明明是沈竣舟和李翘欣总在眼前晃,凭什么要她被连累扣分?

      “下周三我去听讲座。”她突然说,巧克力在嘴里嚼得咯吱响,“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能耐。”

      周野葵和林昼声交换了个眼神,没戳破她语气里的别扭。窗外的蝉鸣突然响亮起来,像是在为这个决定欢呼,又像是在预告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周三下午的阶梯教室比想象中更挤。宁昭被周野葵拽着坐在后排角落,刚放下书包就后悔了——讲台旁边的椅子上坐着李翘欣,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头发用一根黑色皮筋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手里拿着一摞打印好的讲义,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而沈竣舟还没到。

      “快看李翘欣手里的讲义,”周野葵用胳膊肘撞她,“上面有沈竣舟的批注!”

      宁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过去。讲义的空白处画着个歪歪扭扭的足球,旁边写着“这里李翘欣算错了三次”,字迹龙飞凤舞,带着点恶作剧的得意,和他证件照上的严肃判若两人。李翘欣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惊讶,也没有探究,仿佛只是看到个普通的听众。

      这个眼神让宁昭莫名火大。她掏出草稿本,笔尖在纸上用力划着,把沈竣舟画成顶着足球脑袋的笨蛋,又在旁边画了个举着戒尺的李翘欣,像在罚他站墙角。画着画着,又觉得不解气,干脆把两人的影子画成被绳子捆在一起的样子,绳子上还打了个死结。

      “至于吗?”林昼声凑过来看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画得跟小人扎针似的。”

      “要你管。”宁昭把草稿本合上,脸颊有点发烫。她知道自己在闹别扭,像个得不到糖就乱发脾气的小孩,可一想到沈竣舟和李翘欣那种默契的样子,心里就像被塞进了团浸过水的棉花,又闷又沉。

      沈竣舟走进来时,阶梯教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T恤,牛仔裤膝盖处有个破洞,手里拎着瓶矿泉水,步伐随意得像去操场打球,和讲台上“学习经验交流会”的横幅格格不入。

      “哟,沈竣舟今天没穿战袍啊?”前排有人喊,语气里带着调侃——大家都知道他踢球时总穿那件黑色球衣。

      他挑了挑眉,嘴角扬起熟悉的拽笑:“战袍昨天洗了,没干。”台下爆发出哄笑,李翘欣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动作自然得像他的专属主持人。

      宁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装什么装,不就是解出几道破题吗?她低头在草稿本上画乌龟,把沈竣舟的名字写在龟壳上,又在旁边画了个吐舌头的小人,代表自己在朝他做鬼脸。

      可笔尖动着动着,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飘向讲台。沈竣舟站在投影幕前,指尖点着屏幕上的受力分析图,声音比想象中清晰:“这里要注意摩擦力的方向,很多人会搞反,包括……”他顿了顿,看向李翘欣,眼里带着点笑意,“某些总说我粗心的人。”

      李翘欣的脸颊微红,却还是平静地回嘴:“总比某些人算错小数点强。”

      台下又是一阵哄笑。宁昭看着他们一来一往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闯入别人剧本的观众,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她抓起桌上的矿泉水猛灌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滑,却压不住心里越来越烦躁的情绪。

      沈竣舟讲题确实有一套。他总能用最简单的例子解释复杂的公式,比如把“动量守恒”比作“踢球时不能用手接”,把“加速度”说成“被老师罚跑时的速度变化”。台下的同学听得津津有味,连平时最讨厌物理的蔡醒夏都在认真记笔记,只有宁昭,像个局外人,死死盯着他牛仔裤上的破洞,心里默念“笨蛋笨蛋笨蛋”。

      讲到第三种解法时,沈竣舟突然停了下来,挠了挠头:“这里的辅助线……”

      “是向量法。”李翘欣适时开口,接过他的话头,“当时我们讨论了很久,沈竣舟坚持用坐标系,我觉得向量更简单……”

      “最后证明我是对的。”沈竣舟插了一句,嘴角的笑意藏不住。

      “是我们一起想出来的。”李翘欣纠正他,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宁昭手里的矿泉水瓶突然被捏得变形。她看着讲台上那两个身影,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讲得眉飞色舞,一个听得认真,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们身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交叠在一起,像幅被精心绘制的画。

      而她,只是这幅画里一个模糊的小黑点。

      “我去厕所。”宁昭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周野葵想拉住她,却被她甩开了手。她几乎是小跑着冲出阶梯教室,走廊里的风带着香樟叶的气息吹过来,却吹不散眼里突然涌起的湿意。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可以那么默契?凭什么她要在这里像个傻瓜一样生气?凭什么那些偷偷藏在心里的烦躁,最后只会伤到自己?

      跑到操场时,宁昭突然停下脚步。红色跑道上空荡荡的,只有风吹动的塑料袋在翻滚,像个被遗弃的气球。她想起第一次在球场看见沈竣舟的样子,他进球后扬起的嘴角,李翘欣递水时的眼神,还有自己手里那封被汗水浸软的薄荷绿信封。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只是个旁观者。

      宁昭蹲在跑道边,把脸埋进膝盖。校服外套蹭过脸颊,闻到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操场的橡胶颗粒气息,像这个兵荒马乱的夏天。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明明应该讨厌沈竣舟的拽,讨厌他和李翘欣的默契,可此刻心里翻涌的,却是密密麻麻的委屈,像被蚂蚁啃噬的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宁昭以为是周野葵,没抬头,直到一片阴影罩住她,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不确定:“九班的?你怎么在这儿?”

      她猛地抬头,撞进沈竣舟带着疑惑的眼睛里。他手里还拿着那瓶没喝完的矿泉水,T恤领口沾着点粉笔灰,大概是刚讲完课出来。

      宁昭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随即被更强烈的烦躁取代。她猛地站起身,故意撞开他的肩膀,声音又冷又硬:“关你什么事,八班的。”

      沈竣舟踉跄了一下,皱眉看着她:“你吃枪药了?”

      “要你管。”宁昭瞪了他一眼,转身就往教学楼跑,书包带甩在身后,像条愤怒的尾巴。跑过操场拐角时,她听见李翘欣的声音传来:“沈竣舟,怎么了?”

      “没事。”他的声音有点闷,“碰到个奇怪的学妹。”

      宁昭的脚步顿了顿,随即跑得更快了。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滚烫的跑道上,瞬间被蒸发,像从未存在过。

      回到教室时,周野葵和林昼声正焦急地等她。看见她红红的眼睛,两人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递过来纸巾和巧克力。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在课桌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个温暖的拥抱。

      “他讲得也就那样。”宁昭剥开巧克力,声音还有点哽咽,“还没我们物理老师讲得好。”

      “对,也就那样。”周野葵附和着,给她倒了杯温水,“别理他,期末考超过他。”

      宁昭用力点头,把嘴里的巧克力嚼得咯吱响。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混着眼泪的咸味,像这个又苦又涩的下午。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心里突然有种预感——这个夏天,大概不会那么容易结束了。

      晚自习时,宁昭把那本画满小人的草稿本撕得粉碎。纸屑扔进垃圾桶的瞬间,她仿佛听见心里某个东西破碎的声音,清脆得像摔在地上的玻璃杯。

      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可宁昭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她对沈竣舟的厌烦还在,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草稿纸上没被撕掉干净的笔迹,隐隐约约,却再也无法彻底抹去。

      第二天早上,宁昭在公告栏前又看到了沈竣舟的名字。这次是“省青少年足球选拔赛名单”,他的名字排在第一个,后面跟着“集训时间:7月15日”——正是期末考试结束后的第三天。

      原来他真的要走了。

      宁昭盯着那张公告看了很久,直到上课铃响起才转身离开。阳光照在公告栏的玻璃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像在嘲笑她的后知后觉。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巧克力,已经化得不成样子,黏在手指上,像这个甩不掉的夏天。

      也许这样最好。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像甩掉手上的巧克力一样,甩掉那些莫名的情绪。沈竣舟有他的足球梦,李翘欣有她的冲刺线,而她,只需要好好准备期末考试,像个普通的初二学生,在自己的跑道上往前跑。

      只是走在教学楼的走廊里,目光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飘向初三的方向。八班的窗户开着,沈竣舟的座位上没人,大概又去操场训练了;二班的窗户里,李翘欣正低头看书,发梢垂在书页上,像只安静的蝴蝶。

      宁昭深吸一口气,把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压下去。还有十天期末考试,还有十天,这个兵荒马乱的学期就要结束了。她攥紧手里的物理练习册,脚步坚定地往教室走去,像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只是心里某个角落,却空落落的,像被风吹过的操场,只剩下翻滚的塑料袋,和那句没说出口的“再见”。

      放学后的操场依旧热闹。宁昭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故意绕开足球场,却还是听见沈竣舟进球后的欢呼声,和李翘欣清脆的笑声。她加快脚步,把那些声音远远甩在身后,像甩掉一个纠缠不休的梦。

      路过那棵最大的香樟树时,一片叶子恰好落在她的书包上。宁昭抬手把叶子摘下来,捏在指尖反复揉搓,直到绿色的汁液染绿了指腹,像块洗不掉的颜料。

      她把碎叶扔进垃圾桶,心里默念:烦人的沈竣舟,烦人的李翘欣,烦人的夏天,都快点结束吧。

      可晚风拂过脸颊时,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足球场的灯光已经亮起,沈竣舟的身影在灯光下格外清晰,他正弯腰系鞋带,李翘欣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水瓶,两人的影子在地上紧紧靠在一起,像幅不会分开的画。

      宁昭的心脏轻轻抽痛了一下,像被香樟叶的边缘划到。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家走,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像个倔强的感叹号。

      这个夏天,果然还是太漫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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