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我的荣幸
赫利斯神殿立于索拉瑞亚宫东北,主结构全部由珍贵的图灵石打造。正殿的圆型穹顶耸入云霄,四周稍低些的偏殿层叠错落,精巧排布。灯饰大多是柔和的橘色,每当夜幕低垂,整个神殿就会笼上温暖又圣洁的光。
出席晚宴的众神先后入殿。
白色圣袍优雅,金色纹饰华贵,就如它们的主人一般。神族从骨子里透出的那股威仪和自持,仿佛溶解在了基因的代码里一代代地向下传承。岁月和磨难可能会蚀刻他们的躯体,却不太容易侵扰他们的灵魂。
主殿琥珀色晶石长桌早早摆满了各色佳肴。侍者托举美酒,穿行于众神之间。大家并不拘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阿伦卡托着酒杯走近阿里亚斯,悄声告诉他努黎埃亚推掉了今天的宴会。
刚还端着的肩膀马上松了下来,阿里亚斯这盏忽闪忽闪半明不亮的灯,这会儿才算是有了些精神。
心里也明白,难以遮掩的如释重负辜负了女王陛下的体贴,也着实没什么人情味儿。可努黎埃亚是蔚海的晨星,她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是众人的焦点。站在焦点的身边左右周旋,可不比在伊洛涅轻松多少。
自从公开即将缔约的消息后,和努黎埃亚反而很少见面了。也很想她,也想见她,只是不想在众人面前。不想再普通不过的问候,也沾染上表演的刻意。
阿伦卡和埃尔莫相视一笑转身走开了,神王自知也是这些年轻战神精神压力的重要来源。
音乐舒缓,谈话却总绕不开瓦依鲁阿。
终于,远见近卫长官埃托伊尔走近阿伦卡耳语几句,阿里亚斯解放似的吐了口长气:“终于开始了,早开始,早结束,之后去哪儿喝上一杯?”
“你现在喝的是水吗?”埃尔莫白他一眼。
阿里亚斯耸耸肩膀:“比水还难喝。”
果然,阿伦卡缓步走上台阶,整个大殿随即安静下来。
阿里亚斯远远看着王挺拔地站在高阶之上,万物于掌中无需紧握,星目不威仍令万象低眉。他是怎样在如此年纪就有了震慑一切的气场?他常是和善的,从没乱发过脾气,却没人敢去挑战他,质疑他的权威。只是忌惮他难以想象的灵力?好像并不全是,至少自己不是。
“不忍扰了大家兴致,看着诸君在此享用美酒,确是一种享受。
还能为列位做些什么呢?
不过是寥备欢愉,来歌颂你们的功绩。
这颗星球诞生过很多伟大的英雄,在此预言这无上的荣光,同样会属于你们。
埃维伽,众神创造出的奇迹,
而今却在恶灵的口中残喘,一草一木都染着我们挚爱之人的血迹。
这不是十二先神找到的乐园,它在我们的守护中变得满目疮痍。
埃斯基尔的先神和众灵正看着我们‘,
埃维珈的孩子,那最纯净的眼睛,同样在看着我们!
我神族的战士,在血的面前,你们不曾迷失,也没忘记神的法意。
万物万灵的诞生皆有渊源,而我们的存在,就是他们最可靠的战衣。
当魔鬼在充满瘴气的密林再次躁动,当死亡的幽光再次笼罩大地,
我亲爱的战士们,请允许我和你们一道穿上战衣。
完成我生之使命,
守护万生万灵,守护我神族后裔!
埃维伽的孩子们,阿舍儿圣洁,永不熄灭!”
众人高举酒杯,眼中银光闪烁,一同高声念着:“阿舍儿圣洁,永不熄灭!”
众神怀揣着心中的澎湃迈步穿过正殿,还有一场顶级的音乐盛宴在等着招待凯旋的英雄。
走过狭长的珂西安长廊,将到尽头时有出口向外一转,赫然一方光的世界。
空地开阔,地面铺满镜岩,直达毕力根山脚。正西横卧着一所殿宇,在山下蒙受庇护,历经岁月仍不染纤尘。据载是由第三代神王的孪生兄弟格罗威尔逊亲王亲自设计督建,至今仍是埃维珈音乐的顶级圣堂。
一年里头,阿里亚斯战神总会在此处莫名失踪个几次,于是埃尔莫不无敬畏地把这方所在称为“战神迷镜。”
刚要溜,被早有准备的埃尔莫一把拉住:“艾文斯先生,烦请您偶尔也做些体面的事出来。为了致敬艾文斯家族的功绩,全境数一数二的演奏家从四处赶来聚在这里,为这场音乐会已经排练了数日,您就真的忍心现在离开?”
“埃尔莫,老实说你不觉得我进去才是对他们的“亵渎”?台上摆的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有一大半我都叫不上个名儿来,忽高忽低,忽快忽慢,你到底指望我从那些乱七八糟的曲子里听出点儿什么门道?真要感谢我,你去请阿伦卡把王室酒窖里的私藏赏我些,我会怀着感恩的心细细享用的。”
“你刚喝的酒里一定被下毒了阿里亚斯,我敢打赌,你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埃尔莫拉住阿里亚斯把他拖进了演奏厅。
众神早已就位,阿里亚斯不得不坐到了预留的位置上。真贴心啊,还是第一排,对喜欢在音乐厅补眠的人来说,简直是再“周到”不过的安排了。
翘腿坐定,侍者过来放下咖啡刚闪开身子,阿里亚斯就被台上一团柔软的粉红抓住了眼睛。没有了强烈的日光,颜色又深了些,这会儿看着,很像阿斯特里亚大陆上开满旷野的班塞尔棉花草,软糯软糯的粉。
这种发色,在埃维珈不算多见,却给阿里亚斯留下过温柔的印记。
第一次随父母参加赫利斯神殿的宴会,阿里亚斯兴奋的像只小兽,四处乱撞。侍者不妨站立不稳,眼见托盘中的酒杯摇晃着倒下来时,一位女士闪身挡在了自己身前。就是这样淡粉色的长发,散着甜香扫过脸颊,轻轻软软,像扑倒在开满棉花草的旷野。
“年轻战神的第一次社交不该留下遗憾,不是吗?”她轻描淡写地回应了来自父母的歉意。即使鲜红的酒汁,在点缀着水晶与宝石的白色长裙上,留下了令人瞩目的痕迹。
那时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那道酒痕像一道伤疤,被自己平白刻上去的疤。
回看台上的小提琴手,是那个少年没错,早上在树下拉琴的少年。
他站在台上,与周围的人没什么交流,只是盯着谱子,在看又无心在看。他太年轻了,一定比自己小上很多,和周围有些年纪的长者们格格不入。
埃尔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在看谁?难道还会有你认识的音乐家?”没等到回答,先惊讶地喊起来:“那不是黎奥吗?他怎么会在台上?被邀请的不是安莫老师吗?”
“你在说谁?”
“欧,你看,就是那边那个漂亮的小提琴手,粉色头发的那个。他是埃维珈最伟大的小提琴家安莫老师的学生。当然,说到音乐家,你应该对瓦依鲁阿的什么族长要更熟悉些。我们去听过几场安莫老师的音乐会,你知道的,就是我们……”埃尔莫害羞地笑笑,活像只抹了胭脂的猴子。
“然后呢?”阿里亚斯不想听他扯别的。
“什么然后?就是,简直太震撼了嘛,你能想象吗?从第二幕一开始,我的眼泪就彻底失控了……欧,抱歉,你应该想象不出来。”
“别说没用的。”
“你问我什么来着?”
“……”
如细碎的雨滴轻柔地扫过湖面,演奏正式拉开序幕。
看着埃尔莫很快进入了传说中的意境,感叹神奇的同时也庆幸自己躲过了他的问题。其实那就是个很普通的问题,他完全可以很普通的去问关于那个男孩儿的事,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是职业的小提琴演奏者还是……
可此时,心底微微漾动着的波澜,似乎只要那个普通的问题一出口,就会被别人发现连自己都莫名其妙的什么心思。
阿里亚斯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确切的说,是台上的那个人。
第一次听得这么专注,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心不在焉。
看着少年修长的身体附和着音律,追随着他迷人的眼睛低垂,更多的时候,又只管盯着他纤细的指尖,灵活如佛罗斯特的精灵,在琴弦上跳动。
跟着他进入了音乐的世界,那里也是一片旷野,莫过膝盖的草叶虽染上枯黄,却无一丝对生命的遗憾。
少年站在这片旷野的中间,只对自己拉动着琴弦。漂亮的眼睛不再躲藏,灰蓝色虹膜像清凌凌软乎乎的水晶糖,看得心扑通扑通地,痒得难熬。
如果能离他再近些多好,那样就能看看清楚,到底是怎样一双有魔力的眼睛,让自己这样挣不开,跑不掉。
“在一群艺术大家中间能发挥得如此平稳,不愧是安莫老师最偏爱的学生。”埃尔莫摇晃着脑袋啧啧称叹。
“你很了解他?”阿里亚斯装的若无其事。
“嗯,他经常去育幼院给孩子们拉琴。独自长大的孩子,哪儿来的这么多爱还要分给别人?”
“独自长大?”
“他的父亲是斐恩.古德温大公,母亲是位女爵,伊西多尔族。你接下来是不是要问,伊西多尔族不是都在学院里头研究天文地理吗?其实黎奥的天分也很高,入学晚了几年,快要毕业了。接着肯定也会加入谁的什么科研团队吧,到那时,就再没这么多的时间拉琴了。”
埃尔莫看着台上的小提琴手,多愁善感起来:“父母不在身边,拉琴对他来说,绝不会只是爱好或消遣。阿里亚斯你听出来了吗?看他的表情,他的演奏里,总会揉进他想表达的东西。思念?或者干脆就是倾诉,正在和他的母亲聊天?对了,她的母亲也是位出色的小提琴家。“
阿里亚斯遵从埃尔莫的教导,在少年的脸上找他之前没有发现的东西:“古德温?他是王室?”
“当然不,你连这都看不出来吗?很明显他都不是神族。艾德蒙斯,黎奥继承的是母族姓氏。”
“艾德蒙斯……艾德蒙斯……”阿里亚斯反复嘀咕着。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艾德蒙斯在伊西多尔也是名望大族。奥,说来也不该怪你,大公夫妻在黎奥很小的时候就加入拓星计划离开了埃维伽,那时的我们也还都是孩子。就宇宙的尺度而言,不知道他们这一生还能不能再见了。”埃尔莫的快乐和伤感能在一瞬间交替出现在脸上也是种特长。
阿里亚斯看回台上,真的在那张稚嫩的脸上找到了些蛛丝马迹。温暖的外壳里裹藏着怎样汹涌的思念啊,他了解那种思念,尤其在漫长的雨夜,还有沾着晨露的微明。
音乐会结束,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向少年。
刚走下舞台的小提琴手也看到了他们,露出个迷人的浅笑。
埃尔莫疾走两步冲过去一把抱住他:“你知道你有多棒吗?越来越有安莫老师的风采了。对了,安莫老师为什么没来?”
“让他喘口气!你要把他闷死了。”
阿里亚斯的声音从身后飘过来,埃尔莫才意识到自己又过于激动了。放开少年,稍稍侧开身子,让黎奥能够看清自己身后那个难缠的家伙。
”这位是阿里亚斯.艾文斯,你应该听说过,埃维伽最年轻的耀级战神。”埃尔莫侧目,略带调侃又充满骄傲地看着阿里亚斯。
阿里亚斯没理他,上前一步:“你的演奏简直不可思议,很高兴认识你。”他鼓足勇气看着眼前的少年,灰蓝色的虹膜,原来,更像黎明时将亮未亮的天空。
少年局促起来,匆忙行了个礼:“您好,我叫黎奥利特,黎奥利特.艾德蒙斯,您可以叫我黎奥。”
“干什么都严肃起来?怪尴尬的。黎奥,你还没回答我,安莫老师出什么事了吗?这种场合他不会不来的。”
黎奥看向埃尔莫,眼神轻松许多:“安莫老师突然不舒服,演奏会的日子又不可能延迟,所以由我来代替老师。加急练了很多次,和老师的差距还是很大,很抱歉。”
说那句抱歉时,黎奥看了阿里亚斯一眼,就又匆忙看向埃尔莫。
这细微的小动作让阿里亚斯感到一阵清凉的愉悦,就像薄荷糖。仿佛黎奥只在对自己拉琴,所以只对自己抱歉。
埃尔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没有的事儿,对我来说你拉的简直可以和安莫老师媲美了。而他那种乐痴根本听不出什么的,说实话他没睡过去,就足见这是一场多么震撼的演奏了。”
阿里亚斯尴尬地笑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让埃尔莫好好活到现在,薄荷糖的清凉丝滑被他的蠢话绞杀得片甲不存。
“你的下一场演奏,如果有幸,很期待能受到邀请,我很喜欢。”
“你要听唔……”
阿里亚斯捂住埃尔莫的嘴,绝不能让他的愚蠢继续摧毁自己的形象了。
黎奥看着埃尔莫愣了愣,随即笑着看向阿里亚斯:“那是我的荣幸才对。”
那个微笑,寻到了阿里亚斯心脏上的一处缝隙,就此,才有光,照进了他至暗已久的心。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