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念丛生

　　在陆染染的注视下，老太太脸上的纹路更加清晰，眼睛黑沉沉的，深邃而空洞，那瞳仁如同漩涡一般，不停旋转着，似乎在不停地吞噬周围的一切。

　　陆染染有一瞬间的恍惚！

　　隐约中，老太太的微笑更盛，脸上的线条似乎都活了起来，同时陆染染的耳边那一直响个不停的铃铛声，逐渐清晰起来，周围的一切逐渐远去，意识渐渐抽离。

　　慢慢地，她的世界只剩下了那两个漩涡！

　　她陷了进去！

　　恍惚之中，陆染染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轻，然后在某一个瞬间，脚尖离地。

　　伴随着悦耳的铃声，她的身体变得轻盈无比，如同一片羽毛一般，向上飘去，速度越来越快，位置越来越高，身体也越来越冷。

　　眼前从点点灯光到一片黑暗，再到一个光球孤零零地出现在视野中。

　　可惜因为隔得太远了，那光球看不真切。

　　她还在持续上升，随着上升，光球的周围出现了很多小光点，然后，很快就变成了到处都是闪闪星光。朦胧之间，似乎还有很多“人”漂浮在空中！

　　同时，耳边传来类似野兽的低吼，有行为诡异的黑影浮光掠影般在她眼前穿梭而过。

　　这一切，陆染染都毫无所觉，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高空中悬着的光球上。

　　视野中，那个光球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马上，就能知道那是什么了，她想！

　　在她上升中的某一个瞬间，在某个角落里，一个黑影停驻在她不远处，似乎心有所感，那黑影忽然诡异地扭动了一下，头部浮出两点幽绿的光。

　　那种颜色，不是任何色彩或者事物，能模拟或者比拟的，它像是沼泽深处、腐烂千年的鬼火，黏腻、湿滑而阴冷！

　　那两抹暗绿死死地盯在陆染染的身上，充满着贪婪，它逐渐靠近，漏出獠牙，长长的黑色触手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甩向毫无所觉的陆染染！

　　“染染！”

　　一声凄厉的尖叫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直接冲入耳膜，冲入了陆染染的灵魂深处，唤回了她游离的神智！

　　陆染染一个激灵，意识回归本体，同时腰背传来剧痛。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如同孟清那般，整个向后弯曲,，她的脊椎正传来“行将就木”般的“吱嘎”声！

　　随着意识回归，身体也迅速恢复正常！

　　那边的周艺和高妙可又喊了她一声，确认她是真的清醒过来，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陆染染却在闭目时扫到了屋内的场景，心中大急。因为同时被她们惊醒的还有气球老太太，只见后者再次一个摆尾，快速靠近刚刚出声的周艺和高妙可！

　　缓过神来的陆染染，睁开眼，迅速抄起晾衣杆，对着周艺和高妙可狂喊：“屏住呼吸，别出声！”

　　她一杆子敲向气球，可是却敲了个空！一愣之后，再次闭上眼睛！

　　黑暗的世界中一片黑暗，除了那个气球老太太。

　　那边的周艺和高妙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胜在听话，两人都用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气息消失的那一刻，气球老太太停在了距离两人咫尺之遥的地方，陆染染这边在回撤晾衣杆时，不小心扫到了旁边的床架子，发出了轻微的一声“叮”。

　　气球老太太迅速回转，陆染染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屏住呼吸。

　　气球老太太停在了她的身前！

　　似乎是因为失去了目标，气球老太太开始这边晃晃，那边晃晃，有好几次她的气球“身体”都擦着几人的身体而过。

　　她的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一阵铃铛的“叮铃”声，带着让人心惊胆战的恶意，同时还有一种令人心悸的恐惧！

　　黑暗中，汗一滴滴地滑落！

　　“嗯……”

　　床上的孟清突然发出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呻吟，同时她那几乎弯成C形的身体一阵抽搐！

　　气球老太太一顿，晃悠悠地又向上飘去！

　　陆染染拿着晾衣杆的手紧了紧，想到刚刚自己“陷落”时的感觉，她明白绝不能让气球老太太回到床上！

　　否则，孟清必死无疑！

　　事已至此，已经由不得她退缩，她咬咬牙，瞄准气球老太太的位置，几步上前，大吼一声，闭上眼睛，再次狠命地抽击气球。

　　第一下，气球老太太不防备之下被敲在了地上，然后她扭着身子要起来，可陆染染怎会给她机会？

　　陆染染闭着眼，嘴中胡乱地“啊啊啊”喊着，手中不停地快速抽打气球老太太，每一下都精准地抽中目标，每一下都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

　　这一次，陆染染发现气球老太太其实是有躲避行为的，但或许因为气球本体比较轻，它躲避的幅度非常小！

　　虽然气球老太太不停地扭动着身体，“叮铃铃”响个不停，可愣是没能飘起来！

　　不知道被打了多少下之后，她突然抬起头，做出了惊声尖叫的模样，同时，一个大幅摆尾，扫向陆染染！

　　陆染染完全没想到，气球老太太的力道竟然这么大，她只感觉到一股大力从身侧重重地砸向自己的腰侧，砸地她内脏似乎都移了位。

　　在巨力的袭击下，陆染染直直地砸向旁边的床架子！这一下如果砸上去，她不死也得重伤。

　　“我完了！”她想！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声刺耳的尖叫声钻入她耳膜，引起她阵阵耳鸣的同时，像是有什么东西直接伸进了她的头部，几乎要将她的大脑搅碎了！

　　剧痛之中，“噗”一声，脑中传出一个清晰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破开了，大股大股的鲜血从陆染染的鼻腔中喷涌而出。

　　血液瞬间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嗡——！”

　　就在这血腥弥漫的瞬间，还未落地的陆染染只觉得头颅内部又是猛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敲击，疼得眼前阵阵发黑！

　　然后，整个世界的声音，如同被抽离一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暗中，一直在她“视野”中的老太太突然消失了！

　　惊恐之下，陆染染睁开了眼睛！

　　她眼前的景象正在疯狂地扭曲、坍缩！宿舍的墙壁、周艺和高妙可惊恐的脸……所有的一切都像破碎的镜片般飞散消失！

　　下一秒，剧痛和眩晕感还在持续，陆染染却发现自己以“空中被击飞”的姿态出现在了一个散发着莹莹白光的空间，由于身体的惯性，她砸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咚”一声，声音很清晰，但是柔韧性很好，不疼！

　　被眼前的异象吓得一激灵，她本能地想要站起来，然而又是“咚”一声，脑袋直接磕在了墙顶上。

　　陆染染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空间小得令人窒息，刚刚好能框住她！

　　她这是又被气球老太太拉入了一个神秘的空间？

　　“妙妙，小艺！”

　　陆染染的呼唤声像是在一个很大的空间内一样，就那样一直传出去，没丁点儿回声。

　　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她一人了！

　　陆染染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她抬手去敲去摸四周的白色墙壁，可那层看似脆弱的墙，除了传出“咚咚”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

　　重要的是，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出口！

　　随着她的动作，“啪嗒”几声传来，陆染染看向身侧，是自己还未停止流淌的鼻血滴到了地上。

　　那些血液没有渗透下去，它们如同滴落在光滑的玻璃表面，就像水珠一样，在地上一动不动。

　　血红的液体让陆染染逐渐冷静了下来！

　　她再次抬头看向四周，四四方方的空间，像个盒子一样，实在太压抑了，如果能大点就好了！

　　就在这一瞬间，盒子四周的白色内壁开始泛起阵阵涟漪，原本四四方方的空间，开始变窄，变高！

　　随着腿被推着屈起，陆染染愣了。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和一丝极其微弱隐晦的“连接感”，如同游丝般悄然传入了她的意识。这种感觉难以言喻，却无比清晰地在她脑海中炸开！

　　“是幻觉？还是……我死了？”

　　心念转动间，她盯住眼前的墙壁，心中默念“变回来”！

　　白色内壁再次荡起涟漪，空间又变回了那个四四方方的空间。

　　这不是什么异度囚牢，也不是幻觉，这狭小的……盒子，是她的！

　　想到这个可能性，陆染染心猛然跳动了起来。

　　从她幼年觉醒失败后，虽然一直以“鹌鹑蛋”自我调侃，可父母、弟弟、小姨他们都是修行者，唯独自己是普通人，说心里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这些年，随着年龄渐大，她早已放弃了希望，没想到，过了十三年，她竟然……觉醒了！

　　压下心头的各种思绪，又巡视了周围一圈，不知道外界什么样了，得赶紧回去！

　　随着念头升起，莹莹白壁开始荡起层层涟漪，白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昏暗的环境，嘈杂的声音。

　　“Duang！”那是屁股砸在地上的声音！

　　还好，由于之前在空间内卸了力，她只是“掉”到了地上！

　　回归现实的陆染染，眼角扫到，气球老太太“大幅摆尾”的尾还没有收回去，她只觉得有点违和，但此时不及细想。

　　那边的周艺和高妙可，还有床上的孟清，都在捂着自己的耳朵，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孟清，终于醒了！

　　心中一喜，然而嘴角的笑容还未完全绽开，她就看到气球老太太的身体不再扭动，而是开始左右摇摆头颅，铃铛声变得又急又乱！

　　她的表情之前一直是微笑的，此刻却变成了恐惧，然后恐惧又变成痛苦，痛苦又变回恐惧，在不断的切换中，她头颅的摇摆频率越来越快，同时口中也传出了……嘶吼？

　　“什么鬼？”高妙可惊恐万状地问。

　　“那是什么东西？”周艺声音颤抖着问。

　　“救命！”孟清卑微地祈求。

　　陆染染一愣，这才意识到，气球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现了形，自己睁着眼也能看到了！

　　在众人的目视下，气球老太太的脸时不时扭曲，一会儿眼睛鼓起来，一会儿嘴巴突起来，一会儿额头隆起成大包，整张脸变得更加诡异，扭曲，可怖！

　　只一会儿，陆染染就发现，那皮囊之下鼓起的是……另一张脸！

　　一张完全不似人类的脸！

　　有东西要从气球里钻出来！

　　她的呼吸陡然间变得异常沉重，每一次的吸入和呼出，肺部都像承受了千斤重担！汗水不停地从她额头滑落，顺着脸颊，落在地板上。

　　感官，在这种极致的压迫下变得异常敏锐。

　　她能感受到衣服在自己肌肤上的摩擦，能感受到整个宿舍无处不散发的凉意，能感受到从窗户闭合的缝中吹进来的风丝，能感受到窗帘每一次的微微摆动……

　　这些平时根本感知不到的细节，此刻如同锋利的刀片一般，正在切割她脆弱无比的神经。

　　气球老太太耳边铃铛的每一次响动，都带动她心神的一次轻微恍惚，而鬼脸上每一次的鼓包，都有一股莫名的寒意包裹其中。

　　此时此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铃声对她的精神有攻击性，但不强！而那鼓包……传递的恐怖气息，叫嚣着要将她吞噬、消解。

　　那种如同实质的恐怖，清晰到让她肝胆俱裂！

　　真正的危险是鼓包下的东西！

　　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绝不能让里面的东西出来，不然，她们死定了！

　　“打她！戳破她！快！”

　　陆染染声嘶力竭地喊，同时身体也冲了上去，不要命一般开始抽击气球老太太的本体。

　　周艺和高妙可一愣之后，也迅速找到趁手的东西，一个拿着拖把，一个拿着扫帚，开始用力攻击气球老太太！

　　孟清也很快从床上爬下来，她先是随手从书桌上拿了一个尖锐的金属簪子，结果戳上去却才发现那气球竟然毛茸茸地极有弹性，根本戳不破，她又很快跑到阳台上，拿起了另一个晾衣杆！

　　在几人不要命的攻击下，气球老太太的头颅摇摆的速度已经只能看到残影，铃声也没有了间断，连成一片。

　　可是在明明看不清鼓包的情况下，陆染染还是能清晰地感知到，那鼓包向外冲击的频率越来越快，从其上散发出来的寒意也越来越冷，越来越多！

　　但是，在她们几人用尽全力的攻击下，气球老太太那看似“轻易可破”的气球身体，没有一丝坏掉的迹象。气球如同牛皮一般坚韧，厚实，不可摧毁！

　　陆染染几人的脸色都逐渐变得难看起来，这样下去，等里面的异生物破球而出，她们四个死定了！

　　人在极致地压力下，潜力总是无穷的！

　　在不间断地打击中，其中的某一次，陆染染不自觉地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到手中的晾衣杆上，击向气球老太太！这一次，晾衣杆的杆头几乎全部陷了进去！

　　气球老太太摆动的头颅和尖叫，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有效，陆染染心中一喜！

　　可是再次击打时，却没有了刚刚的那种感觉！而且，气球老太太的头颅再次摆动起来，尖叫声已经完全被令人恐惧的嘶吼声取代。

　　一直“叮铃铃”响个不停的铃铛就像坏了一般，再也没有发出一丝的响声。与此同时，气球老太太的本体开始扭曲，逐渐出现了类似于四肢的形状。

　　那新出现的四肢在剧烈挣扎，很快，所有人就看清了，那是爪子在气球内部撕扯！

　　那东西要出来了！

　　孟清、高妙可、周艺三人手上的动作都不约而同地加快，脸上现出了绝望的表情！

　　陆染染轻声提醒自己：不要着急，不要着急，要像刚刚那样的攻击才有效。

　　她深呼吸一口气，努力集中注意力，模仿之前的那次攻击，将全身的力气灌注到晾衣杆上，击打！

　　再一次，杆头陷了进去，气球停滞了下来！

　　见到有效，陆染染不再分神，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尽全力集中注意力，每一下攻击都灌注自己全身的力气，并且逐渐加快了速度！

　　凹陷，恢复，凹陷，恢复……速度越来越快……晾衣杆逐渐变成了一道残影！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

　　“砰”！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气球终于炸了！

　　破碎的气球碎片在空中飘了几下，就消融不见了！

　　宿舍内瞬间安静下来！

　　有光线从窗帘的夹缝中透了过来，越来越亮，直至室内的一切清晰可见！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早已天光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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