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首席她口嫌体正直

　　售票处那台老旧的台式电脑，开机就花了足足十分钟，机箱风扇发出不堪重负的“嗡嗡”声。
　　陆欢欢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椅子上，小脸紧绷，眼神专注。
　　她飞快登录了一个视频网站，十指如飞地在键盘上敲击着，搜索关键词：“许砚卿”、“剡溪梨园”、“越剧女小生”。
　　跳出来的结果寥寥无几，大多是些模糊不清、角度刁钻的观众偷拍，画质感人，音质爆炸。
　　这可难不倒我！
　　噼里啪啦的一通鼠标点击声后，找到了！
　　一段许砚卿在《追鱼》中扮演张珍的经典片段，水袖翻卷如云，配合倒步、旋腰的身段飘逸似竹，虽然画质渣，但寒门书生痴情至性的风骨仍穿透荧屏扑面而来！
　　又一段！《盘妻索妻露真》，许砚卿一个回眸，左眼凌厉右眼悲情，简直教科书般的演绎！
　　还有《何文秀》的算命，《沙漠王子》的惊艳亮相……
　　一段段或长或短、画质参差不齐的素材被陆欢欢拖进了简陋的视频剪辑软件里。
　　红姐和小梅站在她身后，大气不敢出，完全看不懂她在捣鼓什么，只觉得那屏幕上花花绿绿的轨道，和闪烁的光标让人眼花缭乱。
　　陆欢欢先快速浏览了一遍所有素材，心里有了谱。
　　然后她点开一个音乐软件，找到最近爆火的古风曲《惊鸿》！节奏感强，旋律抓耳，又带着东方韵味！
　　陆欢欢眼睛一亮，立刻下载，拖进音轨。
　　真正的战斗开始了！
　　剪辑！拼接！卡点！
　　手指在鼠标和键盘上飞舞着。
　　她截取许砚卿在《追鱼》中一个潇洒的转身卷袖动作，卡在了音乐第一个重音鼓点上！
　　紧接着，无缝切换到《盘妻索妻》里那个悲情回眸，眼神的特写正好对上旋律的婉转起伏！
　　《何文秀》的算命唱段，选了最抓耳的两句，叠加在背景音乐中，形成奇妙的混响！
　　《沙漠王子》的惊艳亮相定格画面，配上音乐高潮，视觉冲击力瞬间爆炸！
　　她不断调整速度，慢放许砚卿水袖翻卷的瞬间，快剪她台步行走的英姿。再加入字幕特效：
　　“一眼万年·女小生杀疯了！”
　　“教科书级别的身段！”
　　“这是什么神仙眼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窗外的天色渐白。
　　陆欢欢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布满血丝，手腕的疼痛也越发强烈。
　　终于，最后一段素材，《梁祝·楼台会》里，许砚卿扮演的梁山伯，一个痛彻心扉的甩袖、踉跄后退的动作慢放，配合着音乐尾声一个悠长哀婉的笛音，画面最终定格在她那双含泪欲滴、写满绝望的凤眼上。
　　一行飘逸的白色大字缓缓浮现屏幕中央：
　　【剡溪有玉，名唤砚卿。】
　　【一颦一笑，皆是风华。】
　　陆欢欢重重地，按下了导出键！
　　“好了！”
　　她猛地向后瘫倒在椅背上，感觉全身的骨头散了架，嗓子都干冒烟。了
　　“这……这就好了？”
　　红姐和小梅凑到屏幕前，看着那个正在生成进度条的视频文件，一脸茫然和忐忑。
　　陆欢欢没力气解释，把视频文件上传到了流量最大的短视频平台，标题直接引爆眼球：
　　【救命！越剧女小生帅得我腿软！三分钟带你领略什么叫顶级身段眼神杀！老祖宗的审美yyds！】
　　简介简单粗暴：剡溪梨园·许砚卿舞台高光混剪！不帅你来打我！
　　点击，发布！
　　做完这一切，陆欢欢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了。她趴在冰冷的售票桌上，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
　　“欢欢，你……你没事吧？” 小梅担心地问。
　　“没事……” 陆欢欢的声音闷闷的。
　　“让我……睡一会儿……五分钟就好……” 话没说完，意识就进入了混沌。
　　真的累劈了。

　　不知过了多久，陆欢欢被一阵近乎癫狂的摇晃和尖叫惊醒了。
　　“啊啊啊啊啊——欢欢！欢欢！快醒醒！爆了！爆了啊！！！”
　　陆欢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到红姐和小梅两张激动到扭曲的脸，手里还死死攥着一部屏幕亮得刺眼的手机。
　　“啥爆了？” 陆欢欢脑子还是懵的。
　　“视频！你发的视频！爆了！！” 小梅把手机屏幕猛地怼到陆欢欢眼前，“看！快看啊！”
　　陆欢欢眯着酸涩的眼睛，看向屏幕。
　　那是她发布的视频页面。
　　发布时间：5小时前。
　　播放量：77.6万！！！
　　点赞数：53.9万！！！
　　评论数：20.5万！！！
　　转发数：9.1万！！！
　　鲜红的数字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跳动、攀升！
　　屏幕上方的弹幕更是厚得完全遮住了画面，如汹涌的潮水般滚过：
　　【卧槽卧槽卧槽！这是真人？！水袖都甩出残影了！这腰是装了弹簧吗？！】
　　【核爆级美颜！眼风扫过处寸草不生！民政局我自己搬来了！！】
　　【女小生姐姐杀我！三分钟，我要知道这个仙女姐姐的全部信息！】
　　【卡点太绝了！鸡皮疙瘩起来了！这才是国粹该有的魅力啊！】
　　【许砚卿！剡溪梨园！关注了关注了！票务链接呢？现在立刻马上！我的钱包说它想被PUA！】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手机！老祖宗的审美绝绝子！】
　　【这视频谁剪的？神之手！吹爆！】
　　【某些混搭阴间团快看！这才叫仙品创新！吊打全宇宙！！】
　　【听到卿姐算命腔DNA炸了！这是吃了几个尹桂芳啊？！】
　　陆欢欢呆呆地，看着那不断飙升的数据，还有铺天盖地的彩虹屁弹幕，脑子彻底宕机了。
　　五……五十多万赞？！
　　她那个扑街小号剪了三年视频加起来都没这一晚上的零头多！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一股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和疼痛！
　　她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也顾不上手腕疼了，激动地抓住红姐和小梅的手，三个人又叫又跳，像三个疯子！
　　“啊啊啊！我们成功了！剡溪梨园有救了！” 小梅哭喊着。
　　“欢欢！你是天才！你救了剧团！” 红姐激动得语无伦次。
　　系统声音同步响起：
　　【成就达成！提升剧团知名度！】
　　【奖励：传承值+10%→总传承值15.1%】
　　售票处狭小的空间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学徒们、剧务都被惊动了，围过来看到那恐怖的数据，一个个都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就在这时，“砰！”
　　售票处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巨大的声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欢呼。
　　所有人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欢呼声戛然而止。
　　门口，逆着微弱的晨光，站着一个人。
　　是许砚卿。
　　她依旧穿着那身练功服，乌发有些凌乱地散在肩头，脸上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阴郁。
　　但此刻，那双凤眼却锐利得惊人，里面翻涌着比昨夜更加复杂的情绪，是震惊、难以置信、审视，以及……一种被冒犯的怒意！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陆欢欢，手里还举着那部显示爆炸数据的手机！
　　后台和售票处之间没有门，这边的动静，显然早已传了过去。
　　陆欢欢举着手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屏幕上那还在疯狂跳动的鲜红数据，此刻显得格外扎眼。
　　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看着许砚卿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她径直走到陆欢欢面前，落在了她手中那部亮得刺眼的手机上。
　　屏幕上，正是那个播放量已经冲破90万、点赞数逼近60万的爆款视频。视频画面定格在她那双含泪的凤眼特写上，旁边是疯狂滚动的弹幕：
　　【姐姐杀我！】
　　【给大佬跪了！】
　　【这才是真绝色！】
　　许砚卿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她缓缓抬起手。
　　那只昨夜还扣住陆欢欢手腕的手，此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伸向手机。
　　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屏幕的瞬间，停住了。
　　她猛地抬眼，目光狠狠刺向陆欢欢！
　　售票处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红姐和小梅脸上的狂喜彻底冻结，化为惊恐，在场的其他人更是大气不敢出。
　　陆欢欢被她看得浑身汗毛倒竖，感觉自己像是被猛兽锁定的猎物，浑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大脑。
　　许砚卿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浓烈的杀意，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死寂的售票处：
　　“陆、欢、欢。”
　　“谁给你的胆子……”
　　她的目光扫过屏幕上自己那些被剪辑、被放大的特写，然后落在陆欢欢那双眼睛上，因为熬夜和紧张而泛着红血丝。
　　“敢拿我的脸，去招摇？”
　　她微微倾身，冰冷的吐息拂过陆欢欢的耳廓：
　　“信不信……”
　　“我剐了你这只……”
　　“不知死活的雀儿？”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乐极生悲！
　　陆欢欢一心想着救剧团，用“新东西”堵住非遗办的嘴，却完全忘了考虑这位祖宗本人的意愿！
　　这简直是虎口拔牙，哦不，是直接把手伸进老虎嘴里了！
　　“许…许老板…”
　　陆欢欢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细弱蚊蝇，“我…我只是想…想帮剧团……”
　　“帮？”
　　许砚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怒意，“谁允许你帮的？谁准你把我的脸，我的戏，剪成那种哗众取宠的东西？！”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
　　她猛地抬手！
　　陆欢欢吓得一缩脖子，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以为手机要遭殃。
　　预想中的碎裂声并没有传来。
　　许砚卿的手，只是极其粗暴地夺过了那部手机！
　　她死死捏着那小小的金属方块，仿佛要把它捏碎。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翻看着那个已经冲破百万播放的视频。
　　屏幕上疯狂滚动的弹幕：
　　【姐姐娶我！】
　　【女菩萨下凡！】
　　【这腰这腿我直接嘶哈！】
　　“呵…” 一声嗤笑从她鼻腔里逸出。
　　“剪得不错？嗯？很懂？”
　　那“懂”字被她咬得极重，带着赤裸裸的羞辱。
　　陆欢欢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手腕上昨夜留下的深红指印又开始隐隐作痛，提醒着她这位老板的可怕。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许砚卿的怒火即将彻底爆发，陆欢欢不死也要脱层皮的时候，管事老张头都声音传了进来。
　　“许老板，” 老张头的声音有些发紧，“省非遗办的刘主任又来了！在前台等着呢！说看了个什么视频，特别激动，要立刻见您！还说…还说省厅领导也知道了，很感兴趣！”
　　“……”
　　许砚卿捏着手机的手指，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声。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不再看陆欢欢，握着那部滚烫的手机，转身，练功服下摆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
　　沉重的压迫感随着她的离开而稍稍散去。
　　陆欢欢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眼疾手快的红姐一把扶住。
　　“欢欢…你…你没事吧？” 红姐的声音还在发颤。
　　陆欢欢靠在红姐身上，大口喘着气。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
　　许砚卿最后那个眼神，可不是简单的放过，更像是…死缓！
　　“完了完了…许老板肯定气疯了…” 小梅带着哭腔。
　　“先…先别管这个了！” 陆欢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抓住红姐的胳膊，“红姐，快！扶我一把！我得去前面听听！”
　　她必须知道，她这把火，到底是把剡溪梨园烧活了，还是…烧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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