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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尖的红与逆向推导法
图书馆的暮色渐渐沉成浓墨,慕沉舟指尖的钢笔在草稿纸上划出最后一道弧线时,林叙白才发现对方校服外套的肘部磨出了毛边。少年把写满解题步骤的纸推过来,银框眼镜后的目光落在他愣神的脸上:“看懂了?”
“啊?”林叙白慌忙收回视线,指尖划过那些比印刷体还工整的公式,“最后一步的变量替换……”话音未落,慕沉舟已经拿起橡皮擦掉重写,冷白的指节在台灯下泛着玉色的光。
闭馆音乐响起时,林叙白才注意到窗外飘起了细雨。他摸着书包翻伞的动作一顿,就见慕沉舟已经撑开一把黑色长柄伞站在门口,伞骨上的水珠顺着银灰色的搭扣往下滴:“走吧。”
雨丝被风卷进伞底,打湿了林叙白的衬衫袖口。他往慕沉舟那边靠了靠,鼻尖忽然撞上对方毛衣后领露出的一小片皮肤,像触到块微凉的玉。慕沉舟的脚步猛地顿住,伞柄在手里转了半圈,伞面悄然往这边倾斜了更多。
“你以前在重点班,是不是总考年级第一?”林叙白踢着路边的小水洼,水花溅在擦得锃亮的皮鞋上——还是那天沾着小石子的那双,只是此刻鞋尖的泥点被雨水晕成了浅褐色。
慕沉舟的伞沿压得很低,声音从伞下闷闷传来:“不是。”
“那是第几?”
“忘了。”
林叙白笑出声,发现这人每次不想回答问题时,耳尖就会泛起淡淡的红。他正要追问,却见慕沉舟忽然停在宿舍楼下的公告栏前,指尖点着张泛黄的海报:“下周有英语演讲比赛。”
海报边角卷着毛边,上面的卡通话筒图案被雨水泡得发皱。林叙白盯着“一等奖奖金五百元”的字样眨了眨眼:“你要参加?”
“叶知鸢让我报的。”慕沉舟收回手,袖口的水珠滴在台阶上,“她说奖金可以给篮球队买新球。”
宿舍楼的灯光在雨幕里晕成一团暖黄,林叙白忽然想起篮球场上那个拉杆上篮的身影:“那我也报。”
慕沉舟的伞猛地抬了抬,银框眼镜后的丹凤眼亮得惊人:“你?”
“嗯。”林叙白拽了拽对方的伞柄,“正好你英语好,顺便教教我。”他故意把“教”字咬得很轻,果然看见慕沉舟的耳根又红了。
第二天早读课,叶知鸢抱着演讲比赛报名表冲进教室时,差点撞翻讲台上的粉笔盒。她把表拍在林叙白桌上,发绳上的铃铛震得叮当作响:“新同学也报了?那咱们班稳了!”
慕沉舟正在背单词的笔尖一顿,墨水滴在“acquire”这个词的末尾,晕成个小小的黑点。林叙白戳着那个墨点笑:“看来‘获得’一等奖的概率,要比‘吃跑了’大得多。”
课间操的音乐变成了英语听力,林叙白跟着耳机里的语速小声复述时,忽然感觉有人在扯他的衣角。慕沉舟把一张写满音标符号的纸塞过来,背面用红笔标着演讲常用的连读技巧,末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麦克风,像幼儿园小朋友的涂鸦。
“这是你画的?”林叙白举着纸在他眼前晃。
慕沉舟的脸“腾”地红了,伸手去抢的动作却被躲开。叶知鸢正好抱着作业本经过,伸长脖子看见那涂鸦时惊呼:“班长居然会画画?上次让你给板报画个花边,你说浪费时间!”
慕沉舟攥着钢笔的指节泛白,忽然抓起林叙白的保温杯往他怀里塞:“去打水。”
开水房的蒸汽裹着消毒水的味道扑满脸庞,林叙白拧开卡通保温杯的瞬间,发现里面的水温刚好能入口。他望着杯壁上咧嘴笑的小熊,忽然想起父亲出差前说的话——“在爸心中,你就是没长大的孩子”。而此刻,这个总冷着脸的同桌,居然连他喝水的温度都记得。
晚自习的英语角挤满了人,叶知鸢举着计时器喊“开始”时,林叙白忽然卡了壳。他盯着演讲稿上“ambition”这个词的瞬间,慕沉舟的声音从旁边飘过来,轻得像怕被人听见:“ ambition,野心。就像你想赢篮球赛那样。”
少年的声音带着独特的清冷质感,却奇异地驱散了他的紧张。林叙白流畅地接下去,余光瞥见慕沉舟正低头转着钢笔,银框眼镜后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扇形的阴影,耳尖却悄悄红透了。
结束后,林叙白被几个同学围着问演讲技巧,回头时发现慕沉舟已经收拾好书包站在门口。他拎着保温杯追出去,走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把两人的影子叠成歪斜的形状。
“刚才谢了。”林叙白把温热的水杯递过去,“你也喝点?”
慕沉舟的指尖碰到杯壁时缩了缩,还是接过去抿了一口。卡通小熊的笑脸在他冷白的掌心晃了晃,忽然开口:“你父亲……是不是对你很严格?”
林叙白的脚步顿在楼梯转角,声控灯应声熄灭。黑暗里只能听见慕沉舟的呼吸声,和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他踢了踢台阶上的灰尘:“还好。”
“我听见他打电话时,你在房间里哭。”慕沉舟的声音很轻,“上周三晚上,我在宿舍楼下。”
那天父亲确实发了火,因为他拒绝了重点班班主任的挽留。林叙白以为自己关紧了窗户,却没想到压抑的哽咽声会飘到楼下。他正想说点什么,声控灯忽然亮起,看见慕沉舟腕骨处的疤痕在灯光下格外清晰——比那天篮球场上看到的,似乎要深一些。
“你小时候摔的那次,很疼吧?”林叙白盯着那道疤,像片蜷曲的落叶。
慕沉舟把保温杯递回来,转身时的动作有点僵:“忘了。”
数学联赛前的最后一个周末,罗老师把两人叫到办公室。老教师指着模拟卷上的红叉叹气,头顶仅剩的几根头发在风扇下轻轻颤动:“你们两个解题思路太像了,遇到这种需要逆向推导的题,很容易一起卡壳。”他从抽屉里翻出两张电影票,“今晚有场科学纪录片,去放松下,换个脑子。”
影院的冷气开得很足,林叙白抱着爆米花的手忽然被塞进个温热的东西。慕沉舟把自己的黑色保温杯塞给他,杯壁贴着张新的便签:“里面是姜茶。”
纪录片讲到宇宙膨胀理论时,林叙白感觉肩膀一沉。慕沉舟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银框眼镜滑到鼻尖,睫毛随着银幕的光影轻轻颤动。他屏住呼吸想把对方推醒,指尖却先触到少年后颈的碎发——比看起来要软很多。
散场时,慕沉舟揉着眼睛站起来,校服后背印着道浅浅的褶皱。林叙白指着那道印子笑:“看来宇宙的奥秘,不如周公有趣。”
慕沉舟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塞进他手里。是枚银色的书签,上面刻着道复杂的函数图像,背面用极小的字刻着“acquire”,末尾还缀着个歪歪扭扭的小熊头。
“竞赛加油。”少年说完就转身往出口走,步伐快得像在逃。
数学联赛的考场上,林叙白盯着最后一道附加题的瞬间,忽然想起影院里那道压在肩上的重量。他笔尖一顿,在草稿纸上画出和慕沉舟相似的辅助线,却在最后一步拐了个弯——用了罗老师说的逆向推导法。
交卷时,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慕沉舟的眼镜后的丹凤眼亮了亮,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半分。林叙白忽然发现,这个总是冷着脸的少年笑起来时,左眼尾会有个极浅的梨涡,像被春风吻过的痕迹。
公布成绩那天,叶知鸢举着手机冲进教室,屏幕上“九班慕沉舟、林叙白并列一等奖”的字样晃得人眼晕。罗老师激动地在讲台上转圈,头顶的发丝跟着飞扬,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拍桌子:“对了!英语演讲比赛的结果也出来了——”
林叙白的目光落在慕沉舟手里的演讲稿上,那上面有他用红笔圈出的“ambition”,旁边写着行小字:“就像想和你一起赢。”
窗外的阳光漫过课桌,在慕沉舟腕骨的疤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林叙白忽然想起那个雨夜,少年说“忘了”疼不疼时的表情。他悄悄把那枚函数书签夹进竞赛证书,忽然觉得有些答案,或许比数学题的解法更值得慢慢推导。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慕沉舟正在收拾书包。林叙白盯着他冷白的侧脸,忽然开口:“喂,演讲比赛的奖金,够不够买两个新篮球?”
少年的动作顿了顿,银框眼镜后的目光转过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够买三个。”
“那剩下的钱,”林叙白抓起对方的手腕,指尖轻轻碰过那道疤痕,“能不能请我吃碗牛肉面?”
慕沉舟的耳尖瞬间红透,却没有抽回手。他看着林叙白衬衫领口别着的校徽,在阳光下泛着银亮的光——和初见那天一样,只是此刻少年嘴角的梨涡里,盛着比晨光更暖的东西。
“嗯。”慕沉舟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林叙白的心里,“加双份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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