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一步

　　辛怀乐站在大门前，伸手按了按门铃。
　　门应声打开，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女人一脸和善地看着辛怀乐，笑脸相迎道：“小辛回来啦。”
　　“是的，杨阿姨。”
　　杨阿姨同陈志红一样，在沈家做保姆，甚至来得比陈志红还要早，待辛怀乐很好。
　　她把辛怀乐领进屋，从旁边的鞋柜上拿出一双崭新的拖鞋，放在辛怀乐的脚边，“你难得回来一趟呢。”
　　辛怀乐在这个别墅住得并不长，为了减少给他人带来的麻烦，他主动跟陈志红提出在外面租房。
　　陈志红起初并不是很答应，但拗不过辛怀乐的执着，找了一个公车直达的老小区。
　　陈志红有时会过来陪他，这次陈志红把他叫过来，估计是有什么事。
　　别墅里的陈设和之前的样子相差不大，只是客厅的墙壁上了多了几张大大的古画，和室内的暖色调灯光相融合，让人心安。
　　一条旋转楼梯蜿蜒至二楼，楼梯上铺设了地毯。
　　辛怀乐把背上的书包拿下放在地上，弯下腰把拖鞋穿上，抬头张望了一下二楼。
　　“沈夫人没在家吗？”
　　张丽青，沈家的掌事人，平时家里上下都尊称她为沈夫人。
　　杨阿姨走进厨房，“夫人这两天去美国了，沈小姐有事回不了国，夫人想她就去找她了，一时半会还不会回来。”她打开冰箱，端出来一碗虾仁粥，说道：“你妈妈给你煮的。”
　　辛怀乐站在餐桌旁并没有坐下去，向周围观望了几眼，问道：“我妈去哪了？”
　　“她没跟你说吗？”
　　辛怀乐摇摇头，“她只问我今天会不会回来。”
　　杨阿姨说：“她买了下午的票回老家去了，说是那边有事要回去一趟，我还以为她会跟你讲。”
　　辛怀乐在心里猜测可能是他爸的意外死亡赔偿等一些事情还没处理完全。
　　杨阿姨把围裙穿上，来到餐桌前，把那碗粥端起来，“我去给你热一下吧。”
　　辛怀乐手一抬，阻止道：“不用了，杨阿姨。”接过杨阿姨手里的粥，“天热，喝凉的舒服点。”
　　杨阿姨皱起眉，又把粥拿了回去，斥责道：“喝凉的对肠胃不好。”
　　不给辛怀乐反应的机会，杨阿姨把粥端去了厨房，辛怀乐只好坐在餐桌上等着。
　　他环顾四周，客厅里的陈设并没有多少，偏简洁，但每一个都价值不菲，华贵敞亮，门口立着一个巨型鱼缸，里面的金鱼在水草、假山里轻快自由地游荡着。
　　刚来这里的时候，那里也横着一座鱼缸，只是比现在的要小一点。
　　那时的自己才刚步入青春期，面对着在原班级里同学们的孤立，久而久之，他便也习惯了开始变得麻木不仁。
　　在他还小的时候，陈志红就来了沈家，辛怀乐便一直是父亲带着长大的，家里的条件一直都不好，但从没有亏欠过自己的儿子。
　　陈志红偶尔会给家里寄点钱补贴一下家用，日子就这样安然地过下去。
　　因为性格原因，辛怀乐没有遇到过什么志同道合的朋友，他每天的生活便是被学习占据，他一直以来的期盼便是考上好大学出人头地，仅此而已。
　　事情的变故便是父亲的死亡。
　　也是这样汗流浃背的天气，辛怀乐趴在学校的课桌上午休，班里静悄悄的，都在午休。
　　只有头顶的风扇呼呼作响，或许是风扇年久失修，运作起来吱呀响个不停。
　　辛怀乐的全身都被热气笼罩，汗水浸湿了衣衫，头顶不停地冒汗，让人根本生不起睡意。
　　班主任轻声走到了辛怀乐的旁边，用手碰了碰他，用气声对他说了一句，“出来一下。”
　　两人的对话很简单，班主任叫他现在收拾东西，请几天假回去，说你妈妈在校门口等你。
　　辛怀乐不明所以，但什么也没问，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升腾起。
　　出了校门，陈志红就坐在保安室的门口等他。
　　她的状态称不上好，甚至脸色还微微发白，面色憔悴，看到辛怀乐过来了，她立马起身。
　　已经初三了的辛怀乐，个头也比陈志红高了一个头，这个本就矮小的女人此时在辛怀乐面前，显得更加的瘦弱。
　　她用手抚了抚辛怀乐的衣肩，眼角泛起了一行泪，“怀乐啊，你爸没了。”
　　辛怀乐手指勾着肩上的书包袋子，一瞬间有点愣神，刚刚班主任叫他回去的时候，他就直觉到这不会是个好事情，但他不敢想。
　　即便在心底做了最坏的打算，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头脑发白。
　　有根弦在他心底忽然断裂开来，扯得他心脏发痛。
　　但他没有哭。
　　在回去的路上，陈志红跟他讲了事情经过。
　　辛怀乐的父亲是一名矿工，高危职业，虽然工资比一般的工作要高，但也是在拿命赚钱，每一次下矿，都是用自己的生命在赌。
　　意外谁也不能料到，直到单位上的电话打到陈志红手机上，告知她丈夫在工作中身亡的事故时。
　　陈志红大脑一片空白，缓了好一会才消化了这段话，意识恢复过来时，想到的便是还在读初三的辛怀乐。
　　虽说当时的辛怀乐已经有了独立自主的能力，但陈志红还是放心不下他一个人。当时辛怀乐正值学习上的关键期，怕他因此再分心，陈志红亦然决然辞去工作，回老家照顾辛怀乐。
　　陈志红在沈家当了多年的保姆了，做事勤勤耿耿，心思细腻，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沈家的夫人终究是舍不得陈志红的离开，再得知陈志红的家庭状况后，愿意将辛怀乐接来一起住，并资助辛怀乐上学。
　　辛怀乐就此跟着母亲去了沈家，只是面对周围人的身份悬殊的差异，他只尽力把头一低再低，以此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即便是这样，也逃不脱被人孤立羞辱的牢笼，就好像他本该经历这些。
　　辛怀乐的视线不知聚焦在某一处，杨阿姨把粥搁在他面前，见他歪着头看向别处没反应，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小辛？”
　　辛怀乐还是没反应。
　　她又用手碰了碰他。
　　辛怀乐愣了一下，转过头，杨阿姨弯着腰，双目炯炯地看着他，他才发现自己神游了这么久。低着头，揉了揉脑袋，忽觉眼睛有些乏力。
　　视线模糊，辛怀乐抬手擦了擦眼睛，一层蒙蒙的水雾附着在手上。
　　“怎么回事？想什么呢？”杨阿姨问。
　　“没事。”
　　“有心事可以跟我说说。”
　　辛怀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真的没有杨阿姨。”
　　杨阿姨作罢，没有再继续追问。
　　辛怀乐把剩下的那一点粥扫的一干二净，拿起桌上的书包，稍稍整理了一下洗漱完就直接去了陈志红的那间保姆房。
　　房间里的东西不算太多，辛怀乐从角落里抽出来一层薄薄的毛毯，盖在肚子上。
　　他这次出奇的平静，脑袋里也没有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扰乱他的睡眠，就是额头上的伤口一直在隐隐作痛，可能是刚刚沾了水的缘故。
　　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掉那些疼痛，扯过旁边的枕头，一同把身上的毛毯也拉了上来，睡意也不知不觉地席卷全身。
　　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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