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囚自禁

　　过了好一会儿，阎夏树愣愣站在原地，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本能寻找淹没在人群里的某一道声音。走走停停的同学已经陆陆续续找到了互相交换便签纸的人，他也再没听到梁湫雨的声音，只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恍然回过神，垂头盯着自己手中的便签纸，脑中胡乱想着梁湫雨。偶尔停下发呆时的思考，像眼泪决堤的入口，慢慢淋湿了心底的花——一朵名为永远的花。

　　阎夏树落笔写下最诚挚的祝福：

　　高考加油，天天开心。

　　一笔一划略显青涩的楷体字迹。阎夏树双手捏着纸张的两个小角，认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才想着去找虞熠星交换，正有些懊恼时，突然感觉到了一阵推搡的劲，后退两步才定住，迷茫地看向涌动的人流，这才发现本班的人几乎都不见了，乍眼看全是陌生面孔，抬头环视一圈，没看到虞熠星的身影，只能一脸呆呆的盲目在人群中寻找。

　　恰在转身时，抬眸对上那双眼睛。时间好似被放慢，只见梁湫雨迎面走来，看着眼前慢慢被放大的脸，只觉一切都变得好不真实，如梦似幻的。阎夏树不管不顾的直勾勾盯着梁湫雨，少年前额的头发被风轻飘飘吹向脑后，露出晒得有些泛红的耳朵，白皙皮肤对比下更加衬托出他红红的耳尖，金黄色的阳光洒在脸上，落下的光影不断跳跃着，印在脸上十分好看，不过梁湫雨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视线停在他颜色淡且薄的嘴唇上，阎夏树情不自禁舔了舔唇，弄的唇瓣上泛着水光，喉结也不自觉鼓动了下。小心翼翼看向梁湫雨的眼神是如此热烈又如此脆弱——梁湫雨总是看不见他，总是会忽视掉他，让他觉得自己永远也够不着他，好像和他隔着一个世界，明明伸手就能抓到的距离，梁湫雨总能将它拉得远远的。

　　阎夏树知道，在梁湫雨眼里，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可是呢……

　　无数个夜晚，我一次又一次确定，我还是爱你。梁湫雨怎么会知道，自己是这么的喜欢他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身处涡旋电场中心，始终保持着最克制的情感，却情不自禁爱着这个人，释放出最大的爱意。

　　等到梁湫雨即将与阎夏树擦身而过时，阎夏树红着脸，眼里泛起一阵雾气。又要假装不认识了。

　　梁湫雨又把我忘了，他又忘了……明明今天早上才打过招呼。

　　霎时，主任拿起话筒催促道：“大家快点，还有一分钟！然后分班去高考墙贴上。”

　　操场上的人皆是一愣，安静了一秒钟，随即继续开始吵吵嚷嚷，甚至比刚刚的声音更大了。梁湫雨停住脚步，阎夏树同样定在原地，两个人均是一齐抬头望向主席台，又是同步看向彼此。

　　大概是想起了自己还没交换的便签纸。原本觉得无所谓的事，直到梁湫雨垂眼看到了阎夏树手中的便签，又觉得这是一件可以顺手的马上就解决了的事，正想说话时，阎夏树率先开口道：“你换了吗？”语气小心翼翼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为什么要这样？是……委屈吗？梁湫雨心底没由来升起心疼的情绪，但很快就消散了。

　　看上去漫不经心的，梁湫雨根本不在意贴不贴这玩意儿，难不成还能怎么样？只是……眼前的人，他在意，连同自己好像也变得在意起来了。或许只是因为这个人，让梁湫雨有了试试也没关系的念头，于是淡淡道：“没有。”

　　“那……”阎夏树犹犹豫豫，说到底还是不敢说，心里想的是——怎样做才不会让梁湫雨觉得奇怪。

　　只见梁湫雨从兜里掏出便签纸来，两指捏着纸角递给阎夏树，歪头这一动作绷紧了他脖颈处的线条，近距离能感受到他宽大的肩膀，以及稍有突出的胸肌，校服被撑得满满当当的。

　　梁湫雨简单明了，直接道：“我们换吧，”甚至补充解释了一句，“时间不够了。”

　　阎夏树纤长的眼睫猛地抖动了一下，细微屏住呼吸，眼眶慢慢红了起来，甚至有湿润的痕迹，鼻尖处透着粉嫩的颜色，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是因为太过诧异导致的大脑空白，随即默默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藏起内心的波涛汹涌，低低应了声：“好。”

　　阎夏树的脸烫得厉害，低头时嘴角弯了弯，眨了眨圆圆的眼睛，看到梁湫雨修长的手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接过他手中的便签纸。互相交换以后，两个人默契对视了一眼，不过匆匆。

　　主任继续拿起话筒发话，打断了他们之间短暂的对视。

　　“时间到，大家各自回到各自的班级站好，排成两队，一个班接着一个班去高考墙贴便签，”晃了晃手，指挥道，“一班先走。”

　　梁湫雨顿了顿，垂眼看向正低着头的人，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对方红红的耳尖以及高挺的鼻尖。

　　默然片刻，两个人都没说话。

　　梁湫雨对眼前的人留有一点印象，应该……是认识的吧？而我竟然感知到了，他是难过的……想了想觉得直接走掉还是有些不太好，便对同为高三的男生，简短说了一句：“加油。”

　　闻声，阎夏树愣了愣，也小声说了一句：“加油。”说完欠身道谢。看上去特别乖。

　　过眼云烟的对视，回荡在耳边的话语，心如小鹿乱撞，阎夏树眨了眨点缀着水光的眼睛，莫名有些慌张，动作不自然地转过身，终于忍不住暗喜，只觉后背的视线仍停在自己身上，于是加快脚步小跑到队伍中。

　　梁湫雨漠然盯着阎夏树离去的背影，随后看向手中的便签纸，一扫内容，发出一声低笑，紧紧把它握在手心里，转身离开了。

　　阎夏树吗？仔细想想，是不是今天早上见过？一副要哭的样子……挺好看的。

　　两个人背对背，各自朝各自的班级走去，同样的场景，阎夏树次次都会回头上看一眼，望着梁湫雨的背影出神，他有时候期待着梁湫雨会和自己心灵感应，回头对上他的眼睛，但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一条长龙零零散散沿着某一方向，闹哄哄的向前涌动，同学们兴高采烈的贴上便签纸，再笑嘻嘻的撒手离开，当然，梁湫雨并不会像别人一样言听计从，按部就班的说贴就贴。不过他也并不是一个喜欢较劲的人，虽然有些莫名其妙的，或许是占有欲，又或许是其他的什么，不管怎样，他想留着这张纸，甚至到了就算坏，也要坏在他手里的程度。

　　路过高考墙的时候，梁湫雨连看都不带看一眼的，对这些所谓煽情的没意义的话丝毫不在意，况且也没有感兴趣的人，于他而言就更加微不足道了。

　　形式上走完流程就行了，哪来这么多要求能圈住他？梁湫雨双手插着裤兜一晃就走了，兴致缺缺地将视线投向远处的黄昏，只觉得好无聊，慢慢从心底升起一股烦躁来，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了做某件事生硬找理由的样子有些可笑，明明不是这样的人，是什么开始有了变化呢？

　　梁湫雨没由来的想起这个叫阎夏树的人，不禁皱了皱眉，厌恶感油然而生，直至攥紧了手里的便签纸，终究没把它贴上去。

　　散场的时候，同学们兴致盎然，梁湫雨和闻若韫一同回到班上，等班主任简单说了两句之后，便放学了。

　　“明天考试，”闻若韫提醒道，“你悠着点，别玩太疯。”

　　“知道了，”梁湫雨应了声，盯着窗外默然片刻，点开手机，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蹦出来，随即不紧不慢站起身，淡淡道，“我先走了。”

　　“好。”闻若韫点了点头，继续低头玩他的手机。

　　等走到校门口时，梁湫雨一眼就捕捉到了简章亦的身影，一言不发朝简章亦的方向上前去。

　　简章亦也看到了梁湫雨，怔怔看了两秒，实在有些忍不住想笑，“噗”的一声乐呵呵的开始长笑，连眼泪都出来了，嬉皮笑脸道：“今天早上没太注意……你穿校服，看着还挺清纯的，有点学生的样。”说完便把手中的纸袋伸到梁湫雨面前。

　　梁湫雨一指挑过纸袋，稳稳接住，面无表情从简章亦身边走过，只道：“我就是学生。”脚步不停的继续往前走。

　　“我们梁少真把自己当学生了？”简章亦挑了挑眉，转身加快脚步跟在梁湫雨旁边，吊儿郎当揶揄道，“私底下可是抽烟喝酒打人砸场样样都来的。”

　　梁湫雨忽的一笑，冷冷盯着前方，对自己这些行为不以为意，姑且把它们当做称赞看待，无所谓道：“是吗？那挺坏的。”

　　“天生坏种可不多。”简章亦暗暗勾了勾唇，轻声道。

　　梁湫雨“哦”了一声，侧头盯着说话的人，眼神冷冽，语气带着寒意，随意道：“我不介意是其中之一。”

　　简章亦不自觉流露出仰慕的目光，“行，”指了指手机，提醒道，“会场马上要开始了，你先去整理整理。”

　　前前后后大概花了半个小时，刚到会场门口，两个人便被一辆黑色商务车吸引住了视线，看架势就知道来头不小，恰巧停在了梁湫雨的斜上方，只见后座被防窥镜挡着，随即缓缓降下，从额头到眼睛到嘴巴，一张脸慢慢变得完整，清晰。

　　车上的男人正用一种捕捉猎物的眼神目不转睛盯着梁湫雨这边，眼睛一眨也不眨，泛着冷光，实在疯狂，让人捉摸不透，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落在降台上，另一只覆在嘴唇上，男人弯眼笑了笑，看上去是极具诱惑力和欺骗性的笑，锁定了目标，一字一顿道：“梁—湫—雨。”

　　梁湫雨直直回望男人的视线，没有任何不适的情绪，相反，倒有种莫名的新鲜感，他挺想知道，到底是怎样做到判若两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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