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夜凋亡

　　季野的高烧在第三天夜里退了。

　　周沉凌晨两点被闷哼声惊醒，发现沙发上的人正蜷缩着，手指深深掐进自己腹部的绷带。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在季野冷汗涔涔的脸上，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锋利的银边。

　　"伤口疼？"周沉蹲下来，手背贴上他的额头。温度已经降下来了，但季野的瞳孔在暗处微微扩大，呼吸又急又浅——这是疼痛的生理反应。

　　季野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几点了？"

　　"凌晨两点零七分。"周沉试着抽手，没成功，"你需要止痛药吗？"

　　季野的视线聚焦在他脸上，像是终于认出了他是谁。手指一根根松开，在周沉腕骨上留下几道泛白的指痕："不用。"

　　周沉起身去厨房倒水。冰箱的冷光照亮他手腕上渐渐浮现的红痕——季野在无意识状态下的握力，足够捏碎普通人的腕骨。

　　玻璃杯接满三分之二时，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季野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门口，赤裸的上身缠满绷带，像一具被勉强拼凑起来的残破雕塑。

　　"你应该躺着。"周沉把水递给他。

　　季野没接，目光落在周沉手腕上："弄伤你了？"

　　"软组织挫伤，48小时内会自愈。"周沉晃了晃杯子，"喝水。"

　　季野终于接过水杯，喉结滚动着咽下几口，突然皱眉："甜的？"

　　"加了5%葡萄糖。"周沉转身整理药箱，"你三天没进食了。"

　　季野盯着杯子里晃动的液体，突然笑了："周医生，你这样会让我误会的。"

　　"误会什么？"

　　"误会你其实很关心我。"

　　周沉合上药箱的力道比平时重了三分："医学生守则第17条，对无法自主进食的患者补充葡萄糖溶液。"

　　季野仰头喝光剩下的水，舌尖舔过杯沿时，目光一直钉在周沉背上："那医学生守则里，有没有写怎么处理半夜闯进家里的危险分子？"

　　"有。"周沉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物体，"报警。"

　　季野看清他手里的东西后，瞳孔骤缩——那是一把警用配枪。

　　空气瞬间凝固。

　　"你父亲留下的？"季野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周警官。"

　　周沉的手指扣在扳机护圈上："你调查我？"

　　"职业习惯。"季野慢慢放下水杯，"你抽屉里还有他的警官证和……"他顿了顿，"车祸现场照片。"

　　周沉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他猛地拽开抽屉——父亲的照片确实被动过了，原本压在下面的车祸报告现在被放在了最上面，血迹斑斑的现场照片刺目地摊开着。

　　"谁准你翻我东西的？"周沉的声音低得可怕。

　　季野迎着他的目光，不退不让："你救了个麻烦，总该知道麻烦有多大。"

　　月光在地板上划出一道惨白的线，像楚河汉界般横亘在两人之间。周沉的手指在扳机上收紧又松开，最终"咔哒"一声把枪放回抽屉。

　　"滚出去。"他说。

　　季野没动："那场车祸不是意外。"

　　周沉猛地抬头。

　　"卡车司机账户里多出的五十万，刹车管上的人为切口……"季野向前一步，踩碎了月光划出的界线，"你父亲追查的毒品案，和我有关。"

　　周沉的拳头比大脑反应更快。

　　"砰！"

　　季野被这一拳打得踉跄后退，撞翻了餐桌。玻璃杯摔在地上，碎片四溅。他抹了把嘴角的血，居然在笑："这下对称了。"

　　周沉这才发现，自己打的是季野原本就有伤的左脸。鲜血从对方破裂的唇角滑下，滴在白色绷带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说清楚。"周沉揪住他的衣领，"否则我现在就送你见我爸。"

　　季野任他拽着，呼吸间的血腥气扑在周沉脸上："三年前，林三爷要灭口一个叛徒，你父亲正好在追查那条线。"

　　"所以是他杀了我爸？"

　　"不。"季野直视他的眼睛，"是我堂兄季枭自作主张。林三爷事后打断了他三根肋骨——警察的命太烫手，我们一般不碰。"

　　周沉的手指在发抖："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季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牵引着他的掌心按在自己心口。绷带下，心跳强而有力："这里有一颗子弹，是替你父亲还的。"

　　周沉触电般抽回手。季野的心跳烫得惊人，仿佛要在他掌心烙下印记。

　　"我不信你。"周沉向后退去，后背抵上冰箱。

　　季野笑了："聪明。但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他竖起两根手指，"要么把我交给警方，赌他们能从我嘴里问出真相；要么……"

　　"要么什么？"

　　季野的手指划过餐桌上的玻璃碎片，在指尖割出一道血痕。他用带血的手指在桌面写下一串数字："帮我拿到季枭的账本，里面有他买凶杀警的全部证据。"

　　血写的数字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0479**。

　　周沉盯着那串数字，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嘴唇蠕动着想说些什么。当时他以为那是疼痛导致的痉挛，现在想来，口型似乎正是……

　　"保险箱密码。"季野用染血的手指点了点桌面，"考虑一下，周医生。"

　　窗外，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黑暗笼罩厨房的瞬间，周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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