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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刹的拥抱
诊室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穿堂风,江栾白大褂口袋里的逗猫棒叮当作响。谢逸探身进入,隔着箱壁缝隙,与其后挥动钢笔的医生视线相撞。
“再不来汤圆怕是要急得咬人了。”江栾笑着说。
小动物的天性总是很奇怪,一念间对万物警戒防备,一念间露出心底最纯粹的信赖。或许是被伤得太重,不轻易展露柔软的一面,又或许找到了依靠,无可抑制地产生了依赖……或者更多。
笼子被打开,汤圆拖着打夹板的后腿往谢逸膝头攀爬,手术缝合线在细密的绒毛下若隐若现。
江栾捡起滚落的消炎药片,说道:“上周车祸造成胫骨骨折,现在正是复健关键期。”
白大褂随动作掀起消毒水的气流,不刺鼻,甚至有些好闻。
汤圆隔壁被关着的大橘看邻居被放出来也炸了毛,哀嚎般喵喵叫着,难耐地在笼子里打转,一遍遍蹭过冰凉的铁栅栏。
“它怎么了?”谢逸问。
“没什么大事,之前的伤口有点感染,主人放心不下让它在这住两天。”
谢逸伸手要安抚大橘,汤圆却顺势钻进他臂弯,受伤的腿悬空蜷成别扭的弧度。
“哎,你慢点!”他慌忙托住猫咪腰腹,掌心感受到厚重毛发下的热度。
热意忽然贴上后背,谢逸猛然回头望去,江栾从背后环过他手臂,托住汤圆的屁股。
“承重点应该在这里。一只手圈着腰,一只手托着屁股,这样它会舒服些。”
消毒水混合着沐浴露淡淡的香味拂过后颈,医生带着薄茧的手指在他掌心调整托抱的姿势。
相触不过一刹。
谢逸愣了片刻,把汤圆往自己怀里拢了拢,亲昵地抹了摸它的头顶。
汤圆耳尖的剃毛处还沾着碘酒痕迹,谢逸发现猫咪总用前爪勾他袖扣,受伤的后腿却始终小心避开创口。
“它在转移疼痛。”
江栾掀开病历本,X光片上的裂痕如同一道刺眼的闪电。
“动物会本能靠近令它安心的热源。”
谢逸心软了片刻,放下汤圆和江栾搭话。
“江医生,养猫要准备哪些必需品啊,我上网查了,说得都不是很详细。”谢逸问。
“必需品有猫粮,猫砂,猫砂盆和食碗,猫粮和猫砂我比较推荐门口摆的几款,是我们一直给生病的猫吃的。汤圆现在还属于幼猫,要吃专门的粮食,等在过两个月它长大了就换普通猫粮。剩下有条件的话可以买猫窝猫抓板,一些小零食什么的,流浪猫三针疫苗应该还没打过,有空可以把它带来医院我给它打疫苗。最后就是驱虫药,每个月要做一次驱虫,防止猫藓和耳螨,待会儿我教你。”
谢逸认真地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说话间的功夫,汤圆不知何时拖着固定带爬到了桌子边缘。谢逸冲过去时,他正用三只健全的爪子扒拉他装罐头的塑料袋,几乎整个身子都探进去,谢逸无奈地笑了笑,给它开了个鱼罐头倒进碗里。
“看来它需要24小时照护。”江栾拎着后颈皮把猫捞回笼子,指尖不小心扫过谢逸的手背。
“有空可以给它按摩一下,促进血液循环。”江栾变戏法似的推出装满药物的护理箱,最上层放着《术后猫咪搂抱姿势图解》,封皮落款歪歪扭扭地画着戴听诊器的卡通三花,一看就知出自谁手。
“今天谢谢你啦,我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它。”
一周过后,到了汤圆出院的日子。谢逸提前准备好了必需品,带着航空箱来了医院。
彼时江栾正坐在办公室工作,谢逸跟他打了声招呼,去接汤圆回家。
“你等我一下,我去拿药,先前已经付过了,我直接给你。”
江栾转身去前台找药品,不时便拎着一个装满药盒的袋子走来。
“这几种一天一次,时间无所谓,这个药膏看它要是疼了或者看它趴着不想动就给伤口涂一点。喂药会吧?掰开嘴往喉咙里放就可以,不难的。”
“对了,我教你给它驱虫,之后一月一次不要忘了。”
江栾抱起有些焦躁的汤圆,捏住它的后脖颈拆开一支驱虫药。他熟练地拔掉塞子,对着汤圆的脊骨吹气,露出青白的皮肤,将药滴了上去。
“就这样,靠近脖颈的地方多滴点,别的地方少点无所谓。”
“懂了,谢谢江医生。”
“没事。”
暮色漫进玻璃窗时,谢逸抱着猫箱穿过走廊。汤圆隔着透气孔朝诊室方向叫一声,江栾的白大褂飘在逆光里,正举起那支画过q版小猫的笔,在值班表上圈出下周复诊的日期。
周末,盛夏一个难得的好天,不过分燥热也不觉凉意,微风吹着惬意得很。又是谢逸和唐川外出的日子,地点选在了杭州云栖竹径。唐川考了驾照,驾车也不算远,就也没花钱坐高铁。
临走前谢逸为汤圆装了各满满三大碗水和粮食,摸了摸它耷拉着的脑袋才安心背包出门。
一路上谈东谈西,放着歌磕着瓜子,时间过得不慢,将近四个小时就到了,彼时正值正午。
两个人都带着目的去,大包小包背了不少。唐川一个人扛着三脚架和外设包,谢逸也没好到哪去,干脆拖了个行李箱,装满了画板颜料。
云栖的竹径,向来是幽静的。
石阶蜿蜒,青苔斑驳,游客不多,偶有三两闲客,也多是默然行走,逗留。
他们挑了个竹林繁茂得小路,唐川背着单反取景去了,留着谢逸一个人慢慢悠悠地搭画架。
青竹遮天蔽日,丁达尔效应显露的光线透过叶间空隙在石路上投下斑驳树荫,竟觉得有些寒凉。
谢逸磨挲几下手臂,两手比出相框的样子,将绵延不绝的小径和两旁的青绿框进视野。
每一片叶子都在发光。
他享受这种寂静,耳边响起的只有竹叶在风中微微颤动发出的沙沙响声,像是低声絮语。
本该这样的,他不该烂在污泥里,旷野晴空才是他的归宿。
生长在笼中的囚鸟有机会冲破牢笼,束缚在泥中的竹芽能触碰到炽热的光,他为何不能挥开周身的污秽,挣脱出鲜亮的自我?
夏日的风总载着万千思绪。
愣神间,光影迁移,谢逸狠狠眨了两下眼睛,才找回一点状态。
说来矫情,想这么多不过是自我安慰的一种机制罢了。
半个多小时过去,才终于等来了那一线柔和的光。
朱砂中绿,铬绿,中黄,群青在调色盘上交融,抬笔间在画布上留下大片痕迹,搅动间的污水溅在裤腿,谢逸不甚在意地抹去,擦了擦蹭在脸侧的黏腻。
只有手中的画笔才能让他真正沉溺。
最后一笔,笔肚上揉了纯净的白和拿坡里黄,慢慢从树顶的枝丫拖到落满枯槁残叶的小道,是光晕。
树影从左歪斜至右,清晨的露水早已干涸,谢逸涮了涮画笔,正准备收拾颜料画速写就被林中窜出的黑色身影吸引了视线。
小家伙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谢逸,独自在一株竹下舔毛。谢逸盯着它扬了扬嘴角,随手抽出支小笔在画布角落点上一抹黑。
不知为何,遇见汤圆后他总是和猫很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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