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台谋

作者:橘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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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脸》


      坤宁宫偏殿内,裴贵妃正心神不宁地捻着佛珠,宫女匆匆来报五殿下回府。片刻后,白鹤搀扶着朱懿安缓步入内。

      裴贵妃一见儿子进来,立刻放下佛珠急步上前,待看清朱懿安苍白的脸色和透出王袍的淡淡血迹,眼眶瞬间就红了。“安儿!”她心疼得声音发颤,想伸手触碰却又怕弄疼他,只能颤抖着虚扶,“你父皇……他、他怎能下如此狠手?!打成这样……”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儿子毫无血色的唇,“天家父子,难道真要这般刻薄?”

      朱懿安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母妃不必忧心,儿臣……还好。” 他说着欲挺直脊背,却不慎牵动了伤口,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晃了晃。

      “嘶……” 另一边,内室屏风后传来压抑的抽气声。白鹤正小心翼翼地为朱懿安清洗、上药,药膏触到翻卷的皮肉,剧痛让即使是惯于忍痛的朱懿安也忍不住闷哼出声。

      “殿下,您千万忍着点!” 白鹤的声音带着焦急和心疼,“还有这些伤……唉……对了,殿下,”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刚得的信儿,听说徐家那位三姑娘,今儿上午也受了家法,鞭子抽的,背上伤痕只怕不比您轻多少……魏国公府的动静,终究是太大了。”

      朱懿安趴在榻上,闭着的眼睫猛地一颤。“她也被打了?……魏国公,倒是‘公正无私’。” 他语气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和复杂。沉吟片刻,他开口吩咐:“把我那盒秘制的‘雪肌断续膏’找出来,寻个稳妥人不引人注意的途径,给徐三姑娘送些去。就说……”他顿了一下,“说此药祛瘀生肌有奇效,且我已用过,可放心。”

      “是,属下明白。”白鹤应道。

      另一边,魏国公府听雪轩。

      徐酬月刚由秀月扶着换下沾血的衣物,强撑着处理了府内几桩琐事,一份关于她婚事的圣旨内容便悄然送达案头。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几行冰冷的字迹,心中的盘算愈发清晰。

      惜春捧着一个不起眼的青瓷小盒走了进来,低声道:“姑娘,方才有个面生的小丫鬟悄悄递来的,说是给您的……药膏。”

      徐酬月接过,打开盒盖,一股清冽幽远的药香弥漫开来。她指尖沾了一点莹白的膏体,触感温润细腻。“药从何处而来?什么人送的?”她问,目光审视着药盒。

      惜春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奴婢打听过了,是……是五皇子殿下身边的侍卫白鹤,托了个在咱们府外采买婆子转过来的路数。那人只道这药有极好的去疤功效,还说……五殿下自己也刚用过,让姑娘您安心。”

      徐酬月捻着药膏的手指微微一顿,冰凉的膏体仿佛带着某个人的体温。她低头凝视着药盒,眼前似乎闪过乾清宫冰冷台阶上那个同样染血却挺直的背影。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掠过心头,她唇角勾起,极淡地笑了一下,那笑意却未达冰冷锐利的眼底:“呵……倒真是……‘有缘’啊。” 这缘分,沾染着鲜血与疼痛,是荆棘丛中的一线微光,也是权欲棋局里的心照不宣。

      秀月替徐酬月上药,看着那白皙后背上狰狞交错的青紫鞭痕,心疼得直掉眼泪:“小姐,疼吗?下次……下次可千万别这般硬顶了……”

      “傻丫头,有些路,退了才是死路。” 徐酬月趴在软枕上,声音闷闷的,却异常清醒。镜台就在眼前,铜镜模糊地映出她苍白但冷静的面容和背上可怖的伤痕。

      “对了,主子,”惜春轻声禀报,“外头还传来消息,说是陛下……给了五殿下刑部侍郎的差事,即日就办差了。”

      她缓缓侧首,目光投向铜镜,冰冷的镜面映照着她后背的伤痕,像是一张无声的图腾。她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锦被,指尖微微发白。透过那些狰狞的印记,她仿佛看到更深远的命运与棋盘。镜中那双眼眸,冷冽如淬火的寒星,一个誓言无声响起:我徐酬月,绝不再做任何人的踏脚石或替身!这条路,纵是刀山火海,我也要自己踏出一条生途!这棋局,我要执棋!

      朱懿安身为新晋刑部侍郎,尚未正式署理要务,此刻只在偏厅静坐。他与白鹤对坐弈棋,棋子落盘的清脆声,在压抑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忽然,一名书吏满面惊慌地冲入正堂,连礼节都忘了大半,对着刑部尚书张侍郎颤声道:“张、张尚书!不好了!城东……城东百花园后街……又、又出事了!和、和前两日河边那具一样……五、五官俱失!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此言一出,原本就低气压的刑部堂上瞬间哗然!

      “什么?又出现了?!”尚书张大人猛地站起身,胡须微颤。

      “这……这已经是第二具了!”一名主事脸色发白,“文主事!你不是一直在查河边那第一具尸体吗?可曾查出半点眉目?!”

      被点到的文主事文卿一脸苦涩,连连摇头:“下官……下官无能!那具尸体发现于浑浊河滩,浸泡日久,仵作查验后仅能断定是溺水而亡,身份根本无从查起!这、这线索……实在于大海捞针啊!”

      “这可如何是好啊!” 底下的人再也按捺不住,议论声嗡嗡作响:

      “是啊!半月不到,两具无脸女尸!查无可查!”

      “手法太过骇人听闻,简直闻所未闻!京师重地,天子脚下,接连出事,我等难辞其咎啊!”

      “人心惶惶!长此以往,上头震怒,咱们……咱们的脑袋都要不保了!”

      底下的官员你一言我一语,愁云惨雾,几乎将屋顶掀翻。

      偏厅的朱懿安静静听着,修长的手指在棋盘上看似随意地叩着。当听到“五官俱失”时,他叩击棋子的动作停了下来。刚才还沉浸在个人伤痛中的思绪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拉回。他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鹰隼,那份因受刑而磨砺出的极度专注与对阴暗事物的敏锐,在此刻被点燃。他推枰而起,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偏厅门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堂内的喧哗:

      “吵嚷何用?”他缓步踱入正堂,目光扫过众人,“什么案子,竟让我刑部精干都愁眉不展?”

      尚书张大人见朱懿安亲自过来询问,连忙拱手行礼:“五殿下……侍郎大人有所不知,此案……着实棘手。” 他面带难色地解释道:“前后间隔不过几日,接连两起!遇害者皆为女子,且……皆被极其残忍地割去面目,毁容程度令人发指,根本无法辨认其身份来历。”

      “把卷宗拿来。”朱懿安语气不容商量。

      张尚书连忙示意文卿递上记录着河边第一具尸体勘查情况的卷宗。朱懿安快速翻看,目光锐利如刀,当看到描述尸体面部被人为破坏得血肉模糊无法复原时,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了。看完,他随手将卷宗丢回给张尚书,动作带着一种上位者的漠然与对这份无能报告的不耐:“仅凭溺亡和毁容便一筹莫展?这便是刑部精干之力?”

      他目光如电,掠过众人难堪的脸色,语气陡然转冷:“张尚书不必这副表情看着我。我既已受领刑部侍郎之职,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自当有所作为,而非徒有身份在此静坐对弈。”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流星地向门外走去,“走,去殓房!此案,由我来接手!”

      阴冷的刑部殓房内,浓重的防腐药水和血腥气息混杂在一起,令人窒息。

      朱懿安面无表情地站在一张仵作台前,台上正是那具在百花园后街新发现的无面女尸。惨白的皮肤、空无一物的脸部位置,在昏暗的油灯下,散发着一种非人的恐怖气息。

      一旁的仵作老张躬身侍立,大气不敢出。这位新任的皇子侍郎,气势太过迫人。虽未封王,但龙子威仪自显,更何况他刚刚才在陛下那里受了严惩,谁知道此刻心情如何?

      “说说验尸情况。两具尸体有何异同?”朱懿安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殓房里显得异常清晰冰冷。

      老张定了定神,赶紧回道:“回……回大人话。这具,”他指着台上新鲜的女尸,“是在百花园后街僻静处发现的。经初步查验,其颈部有明显紫瘀勒痕,舌骨碎裂,当是……被人以绳索、布带或类似之物绞勒致死。死亡时间约在昨夜子时至丑时之间。”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前些日河滩那具,则是在下游一处泥沙淤积处被发现。尸体在水中浸泡时间不短,具体时日难以估准,初步推断在五日左右。经查验,肺部有积水,口鼻中呛有泥沙异物,致命伤应为溺亡。至于面容……两具都……都被毁得极其彻底,无法辨识。”老张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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