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一口仙气续续命

　　清早。

　　孟玹离开馄饨铺，穿过小巷拐了两个弯，走到不远的一处宅子门前。

　　若不是昨日卿绾绾告诉她，孟玹真没想到眼前这座似乎荒废已久的旧宅院，就是通往仙界的一处入口。

　　宅院的两扇大门像往常一样紧闭着，厚重的乌漆大门边上一左一右放着两只头顶爬满了青苔的蟾蜍石像。

　　孟玹拿出卿绾绾给她的令牌，塞进了其中一只蟾蜍大张着的嘴里。

　　石蟾的眼珠突然飞快地滚动了一下，腮帮子鼓起，一口把嘴里的令牌吞了下去。

　　孟玹被这番动静惊了一下，她环顾四周，发现往来的路人竟没有一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皆是神色如常地经过。

　　石蟾的大肚子起伏了两下之后，眼珠泛起金光，把令牌吐了出来，还给了孟玹。

　　宅院的门“吱嘎”一声开了，门后是一片浓重的白雾。

　　孟玹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跨过门槛，落脚感觉软绵绵的，低头一看，脚下踩着的是层层叠叠的云海。

　　远处传来熙熙攘攘的呼唤声交谈声，时不时有步履匆匆的神仙路过她身边。

　　孟玹问了三次路，总算找到了和卿绾绾相约碰面之地 —— 舞祝司，鎏璃宫。

　　一群刚排练完舞蹈的少女们排着队从敞开的宫门里袅袅婷婷地走出来，额间都细描着牡丹花钿，裙摆纷飞，姿影曼妙。

　　排在队伍前面的是舞祝司的十几位领舞仙女，后面跟着从妖族临时召来的伴舞妖精们。

　　孟玹目光搜寻片刻，看到了走在队伍里的卿绾绾。

　　卿绾绾一身鹅黄轻纱舞衣，圆圆的小脸故作高冷地紧绷着。

　　见到孟玹，卿绾绾睁圆了眼睛兴奋地想打招呼，但意识到舞队还没解散，只能努力咬住嘴唇辛苦支撑着自己高冷的形象。

　　不少伴舞妖精也是第一次来天界，对于种种礼仪规矩属于听之忘之的状态。见到孟玹身着白衣站在灵花树下，端的是一个俊俏风流的小郎君，纷纷大胆地向“他”抛来媚眼。

　　枉受了美人的青睐，孟玹尴尬地摸了下自己的耳垂。

　　自从今早戴上卿绾绾高价买来的那对变身耳环之后，她一路都很努力地试图和自己腿间这个多出来的“大物”磨合着好好相处——是的，确实是真正意义上的“磨、合”，不管是那物划过她大腿内侧，还是在路上不小心走快了几步被狠狠拉扯到的感觉，其酸爽简直不可用言语描述……

　　领舞大仙女仔细嘱咐了舞队众人几句话后，叫散了舞蹈队伍。

　　卿绾绾提起裙摆小步快跑过来，绕着孟玹转了两圈，称赞道：“你变的小郎君可真俊。”

　　孟玹咳了两下，对她们简陋的行动计划表示担忧：“我这般前去冒名顶替真能不被抓包吗？”

　　“安心！安心啦！药浴司那边又没人见过 ‘苏青’，你作出理直气壮的样子去报道就好了。” 卿绾绾大咧咧地拍着孟玹的肩膀安抚道，“你唯一要躲的人，是个爱穿一身紫袍，大概这么高的老仙翁。” 卿绾绾在自己的鼻尖处比划了一下，比她还矮半个头。

　　“那老家伙是苏青的爷爷——拂苓上仙。” 卿绾绾解释道。

　　苏青父亲原本是药司掌典药的仙君，因为和苏青母亲成婚留在了松鼠洞。拂苓上仙记恨妖族，觉得他儿子是被妖女迷了心智舍去仙职自甘堕落，对苏青也没什么好脸色。

　　“呵——不过那自诩清高的老家伙自己却天天往鎏璃宫跑，沉迷偷看仙子妖精们练舞。” 卿绾绾翻了个白眼。

　　“他不会去管你的。要是真运气不好给你碰上了——你就干脆实话实说，反正他为了保住自家的颜面，也会替我们保密的。” 卿绾绾理直气壮。

　　两人相谈间，已经走到了药司门口。一阵异香扑鼻，药司一众小仙正忙得热火朝天。几十道云梯向上盘旋交错，小仙排着队沿着云梯将源源不断送来这里的药材往高处运。朱果、仙杏、紫灵芝、玄参、青莲花瓣……全是三界顶顶稀有的天材地宝。平日里仙人们都因得之不易视若珍宝的药材，今日却被当作寻常草叶般大把大把地扔进漂浮在半空中的巨大浴桶中。

　　“哇——” 卿绾绾突然扯住孟玹的衣袖，示意她抬头看。

　　药司从妖界找来帮忙的清一色是身强体壮的男妖。为了防止有人对苍烨仙君不利，药浴司今日下了禁制，凡是触碰、接近药材的都不许使用任何术法。众妖提着大捆的柴爬上云梯，投入浴桶下方的熊熊大火中。男妖们热得大汗淋漓，全部赤裸着上身，汗水顺着精壮的腰腹往下滑，卿绾绾捧着脸不住地左看右看。

　　孟玹此刻却是无心欣赏男妖精们完美的腹肌，这群妖精壮丁中保不齐马上就要多她一个。孟玹摸了摸自己变成少年后依旧不堪一握的细腰，再看看成捆的干柴，愁啊。

　　门口的管事查看了令牌，把卿绾绾拦在门外，带着孟玹进去领活。

　　管事绕过了赤身搬柴的男妖们，把孟玹领到一个临时搭建的小木屋前。他指了指堆积在屋里的几十捆千年老树柴，又指了指房梁上悬挂着的银铃铛。

　　管事交代道：“你的任务很简单，不多时仙君会来此药浴，云帘升起后，不得有任何人再靠近打扰。届时，仙君若觉有需求会摇铃示意，如果你听到这屋内的铃铛声响起，表示仙君需要你添热水温。你就踏着云梯上去，添一捆柴禾。摇一次铃添一次，可记住了？”

　　这任务听着不难，孟玹点头。

　　管事说罢没有走开，招手唤来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仙童。那仙童提着两盏鹅黄色的灯笼，把其中一盏递到了孟玹手上。

　　灯笼上细描着九天玄女图，皮衣轻薄如蝉翼，提在手里感受不到一点重量，灯芯看上去像是什么活物，一小团荧光漂浮在灯笼腹中，不停地扭动变换着形状。

　　孟玹提着灯笼，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什么情况？她的计划里没有这一环啊。

　　此时有两个小仙抱着药材路过。一人看到孟玹手里的灯笼，很是羡慕地小声道：“这么好的差事竟交给了一个妖族？”

　　“能领到这份差的，能是普通的小妖吗？”另一个小仙努嘴道，“说不定是哪位大仙家的远方亲戚之流。”

　　“估计就是如此。” 小仙带着羡慕嫉妒的目光，上下扫视了孟玹几眼。

　　这是甚么很稀罕的东西吗？孟玹看着手里的灯笼一脸懵。

　　管事提点道：“这灯笼是固元灯，灯芯是取千年睡莲精魄制成，用以帮助刚出关的太子殿下稳固元神。殿下出关后，你和另十一位小仙童一起提灯伴行，将殿下带到这儿药浴 —— 记住全程不许发出一点声音，也不许抬头四处乱看。”

　　看到孟玹发懵的表情，管事瞪圆了眼睛，再次强调道：“这可是天大的好差事！等你回到妖界，也可以说自己是在天帝面前露过脸的小妖了。千万把事办好了，不容有差！”

　　孟玹不想节外生枝，连忙推脱道：“管事，我这初来乍到也不熟悉环境，不如让其他小仙代我去吧。”

　　管事的双眼又瞪大了一圈，指着孟玹“你你你”，“你”了半天，一甩衣袖，怒道：“这可是拂苓上仙亲自为你争取来的美差，你若不去，你自己和他说去。”

　　拂苓上仙是万万见不得的。

　　事已至此，孟玹只能硬着头皮提着灯笼，跟在双髻小仙童后面，一起去迎那太子殿下出关。

　　小仙童左拐右拐，走了很久，来到泣仙池入口。

　　空气中弥漫着阴冷的湿气，一道石门紧闭，彻骨的寒气不断从石缝里冒出。

　　守门的两队天兵一脸肃穆，眼睫上都结了薄霜。

　　包括孟玹在内的十二位提灯侍童安静地鱼贯而入，在一处空地站成前后两排。

　　舞祝司的仙女妖精们早一步在此等候着，卿绾绾猛地看到提着灯笼的孟玹进来，以为是自己眼花，闭眼睁眼再次确认后，赶紧把手藏在袖子里捏了个诀。

　　卿绾绾的声音出现在孟玹的灵识里：“吓！你怎么会来这啊？”

　　孟玹用灵识回应卿绾绾：“那位拂苓上仙为他孙子谋了个近距离观赏天帝的 ‘美差’，我没办法不能不来。”

　　卿绾绾哼了一声：“口是心非的老仙翁就是爱装又麻烦。”

　　孟玹偷偷抬头看了一圈在场的神仙们，都是人间香火极旺的大神，周身的灵光简直闪痛她的双眼，不禁发出感叹：“这太子殿下出关搞这么大阵仗，仙帝竟如此溺爱他的侄子吗？”

　　卿绾绾的灵识偷笑起来：“嘿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这叫不看僧面看佛面。”

　　“仙界传闻，天帝五百年来后位悬空，正是为了太子殿下的母亲、他的寡嫂——青瑶仙子，就是站在天帝左侧的那位美人。”

　　孟玹抬头看了眼，天帝身侧果然站着一位貌美惊人的仙子，螓首蛾眉，一双水雾般的凤眸漂亮至极。

　　卿绾绾继续道：“天帝如此宠爱太子殿下。依我看，也是为了一博美人芳心……”

　　如此深情倒也是难得，孟玹想抬头再仔细看一眼天帝，谁知她频频张望的动静引起了前面双髻小仙童的注意，他的耳朵突然动了动，左右耳背上各长出了一只眼睛，目光严肃，死死盯着她。

　　孟玹被盯得心里发毛，默默低下了头，她不看就是了嘛。

　　仙童耳后的眼睛满意地眨了眨，咻的一下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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