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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娄叙言看着许庭臻的发顶,看他与小庭臻的虚影渐渐重合,喉结滚动,再次叫出了那声久违的称呼。
“哥。”
许庭臻动作一顿,眼神锁在软糯糯的白米饭上,“你刚才,是在喊我吗?”
他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娄叙言用筷子把米饭戳出了一个小洞,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你听错了。”
提起来的一口气又沉了下去,燃起的火骤然被扑灭,徒留一股青烟袅袅浮动。
良久无言,饭后他们回到教室,许庭臻又拿出阅读继续写,刚要审题眼前花白闪过,卷子被娄叙言拿走了。
许庭臻:?
“别写了,你睡眠本来不足,现在继续写只会影响上课效率。”娄叙言按住了许庭臻要过来抢题的手。
许庭臻挣扎着说:“没关系……我会克制的。”
娄叙言不理他那套,把题压在胳膊下,态度十分强硬,“不行,休息。”
以前不在同一个班是娄叙言逮不到他,现在跟他是同桌,他就有机会了。
许庭臻闷闷地开口:“……你上午也很困。”
娄叙言顿了一下,“那我们一起睡。”
许庭臻没反应过来,轻轻啊了一声。
娄叙言接着使心眼,“你先睡,我看你闭上眼我就睡。”
许庭臻没办法,看来今天这题是写不成了,于是乖乖趴下去,过了一小会儿露出半张脸,又过了一会儿半睁开一只眼。
娄叙言伸手遮在他的眼睛上,失去了其中一种感官后其他感官就会被无限放大。
他嗅到了娄叙言身上的皂荚香,洗衣液用的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的牌子,想到这他的心情不由得变好,像被喂了一颗牛奶巧克力,苦涩瞬间被甜味冲淡。
可转瞬一想又不太相同,还有一味初雪消融的清冽,余下几缕木质幽香。
来不及分辨到底是哪种奇怪而又好闻的味道,就听到手的主人开口说话了。
“不许睁眼。”娄叙言说的有点霸道,但不令人生厌。
许庭臻没忍住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扫过娄叙言的手心,引起心中一片涟漪,耳垂又十分没骨气地透出了薄粉。
娄叙言收回手。
过了一会儿听到许庭臻均匀呼吸声,他才抬起头,单手撑着下颚,仔细观察着许庭臻的睫毛。
很长,不是很翘,自带的一圈弧度,眼尾也细长,看上去应该是个凌厉的长相,可一旦睁开那双眼睛后这份棱角就被弱化掉了。
宋睿羽打水回来,看见他言哥伸要对他正在睡着的同桌下手时,俯下身在他耳边问:“言哥,干嘛呢鬼鬼祟祟的?”
娄叙言:“……”
他还没碰到同桌睫毛的手被宋睿羽的出现吓了回去,颇为冷淡的瞪了他一眼。
宋睿羽:我做错什么了?
娄叙言端正坐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刚才有蒲公英。”
“蒲公英?我怎么没看见?”
娄叙言几句话将他打发走。
本来就是午休的时间,教室里安静下来,翻书声,小声问题的声音,风扇嗡嗡作响,笔在纸上沙沙的声音让他萌生出睡意,娄叙言也没忍住困劲。
他又梦到了小时候。
杂乱如潮水的记忆一股脑挤进他的脑海,睁开眼睛就是熟悉的地方。
十一岁的许庭臻抱着许竞华的腿,哭喊让他不要打妈妈了,许竞华置若罔闻,踉跄着一巴掌推开扒着他裤腿的许庭臻,他将门打开,想把他扔出去。
盛怒之下的声音穿透力非常强,对门的突然打开,姥姥逆着光披了件衣服站在门口,看到跌在地上哭泣的余孟芸叹了口气,“小许,你不能再打老婆孩子了,你这样对他们是不对的。”
姥姥是大家闺秀,遇事习惯先讲理。
许竞华明显不是吃这套的人,他不在意地看一眼捂着嘴流眼泪的余孟芸,嚷道:“我管教我老婆儿子不关外人的事,您都已经那么大岁数了就管好自己,别没事出来晃悠,到时候别再磕着碰着了就有意思了。”
姥姥被他气的脸色发白,一手揪住他的衣领,语气重了些,“混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的手在不停发抖,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打出110。
许竞华眼疾手快夺过来,表情变得狰狞,“少管闲事听不到吗?!”
娄叙言从门缝里扑过去,一口咬住许竞华的手,强烈的痛感让许竟华暴怒,一巴掌把他扇到地上。
鲜红的血顺着手掌边缘向下滑,娄叙言茫然的看许竞华,唇齿间也沾染了猩红,任凭他狰狞的脸靠近。
头晕,眼花,嗡鸣声在脑中炸开,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剩大口喘气。
余孟芸从地上爬起来挡在他身前哭喊:“要打就打我,别打孩子!”
有大着胆子的邻居出来看,许竞华目光锐利的看到他们手里拿着手机,恶狠狠威胁道:“谁他妈多管闲事报警就别怪我动菜刀!”
娄叙言看着许庭臻想要扑过来,却被余孟芸拉住。
许庭臻的眼眶被眼泪蓄满,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悲伤。
姥姥的心神早在娄叙言被打的那一刻就彻底乱了,他扑在姥姥怀里放声大哭,姥姥心疼地轻声安慰,眼神死死盯着许竟华。
娄叙言在姥姥怀里撑起身体,站起来一步一步地朝着许庭臻走过去,抬起沾了血的手给他擦眼泪,结果擦的他脸上也沾了血。
他的手指被眼泪濡湿。
却被许庭臻一把推开,所有场景在顷刻间天翻地覆,身旁的其他人化作点点星光渐渐消散,而许庭臻站在原地,可他却觉得他们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
娄叙言从梦中惊醒,最近一直在做噩梦,他捂着还在疼痛的头低骂了一声。
至于那场闹剧后面发生了什么,这段记忆早已在他脑海里模糊。
许庭臻还没有醒,侧脸对着他,大概是刚换了方向,那半边脸还泛着红,其他人也都在安静地各干各的事。
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想看着他变好。
可现在他只能看着许庭臻受欺负,挨打,却束手无策。他鼻尖泛酸,紧咬牙关不让眼泪掉下来。
那是他的父亲,小时候许庭臻把他推开的时候是那样决绝。
现在许竟华很少会动手打余孟芸了,但如果一有不痛快许庭臻总是逃不掉的,每次看到妈妈的眼泪他也很绝望吧。
小时候他很会哭,一哭就会让许庭臻心疼,那时候很幼稚,每次哭都能精准拿捏许庭臻,又抱又哄一个不落。
现在……是不可能了。
他在心里想着,这些都是他无法撼动的现实,但眼睁睁看着他孤身跳入无尽深渊,此后万劫不复……他肯定做不到。
他那么好的人,就应该过得幸福,万事如意。
即使身边没有我也无所谓。
他在心里说,姥姥,你说要是我做出一点改变,会不会有连锁反应?
即使不会有人回应他,但一些希望的种子早已在土壤中生了根。
川柏在开学第二周恢复了晚自习,数学老师在讲台上激情讲课,左右两边的黑板满满的写着公式和过程,要是缺了晚自习的人看到,绝对不知道该从何看起。
数学老师说的口干舌燥,刚端起保温杯,黑暗就无声笼罩下来。
“靠,怎么还停电了。”
老师很年轻,偶尔爆点粗话他们也不是很在意,毕竟停电这种小概率的事能让他们也是不容易。
被黑暗支配的恐惧在只能听到呼吸声后无限放大,教室里的议论声愈演愈烈。
“怎么突然停电了啊?”
“学校跳闸了。”
“好黑啊,我有点害怕。”
“停电了,是不是该放学了?”
数学老师正讲到兴头上就停电了,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去楼道打电话了。
旁边的人突然挪动凳子,发出一声碰撞,桌子上的笔滚到娄叙言手边,晃动的声音发出很轻的响声,议论声扔在继续,只有他听的到。
许庭臻紧紧皱着眉,额头沁出一层汗,手抖得根本控制不住,被人扼住了脖颈一样呼吸困难,眼前甚至出现了青黑的斑块。
他下意识地在黑暗中摸索,试图在无边海水中找寻到一根浮木。
心脏跳动的频率愈加快了,窒息感加剧,好像快要死了……
在他无章摸索之下,抓到了一只温暖干燥的手,他的神经始终紧绷着,他还知道旁边坐着的是谁。
强撑着松开手,却被那人紧紧地扣住,他将手掌覆盖在他的手上,指尖一下一下地点在他手背上,聊以安抚。
许庭臻抿着唇不说话,就听见娄叙言小声说:“怕黑对吗,我在你身边,别害怕。”
被这样的温度包裹着,心脏跳动的频率一点点恢复正常,视线也逐渐适应起周边的暗。
许庭臻忍着不适,恐惧感在娄叙言温柔的触碰下逐渐减退。
娄叙言从口袋里拿出糖,想起手还在牵着许庭臻,便用嘴咬开,取出来喂到他唇边。
许庭臻口中突然喂进来一块薄荷糖,甜味和辛辣在唇齿间瞬间四溢,给了他缓冲的媒介。
娄叙言说:“吃薄荷糖会好点。”
他的声线有几分颤抖,即使竭力压制着,仍能听出些不对劲。
刚才的短暂触碰,意外的碰到了对方的唇瓣。
柔软微凉的触感只停留了一瞬,指尖便生出酥酥麻麻的感觉。
“好点了吗?”
许庭臻嗯了一声。
娄叙言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胸腔里的气也顺了。
约摸过了几分钟,白炽灯亮起,总算来电了。
娄叙言光速收回手。
数学老师颇为不满的嘟囔几句,用粉笔敲黑板,“临时有点事,你们接着上自习。”
在人出去后的半分钟后课堂沸腾,装乖的同学们卸下伪装的面具释放天性,而后又各忙各的。
“唉,还是没躲过,我还以为停了电就能放学了呢。”宋睿羽郁闷地趴在桌子上。
自从换了新同桌以后他整个人都内敛了不少,不跟以前一样跟好兄弟隔着老远还交流。
他同桌是个圆脸姑娘,八字刘海,一笑起来就露出两个小酒窝,高马尾放在胸前看上去很俏皮。
宋睿羽也怕她啊,分班后娄叙言才知道原来他俩是一起从小长大的,谢姝楠妈妈和宋睿羽他爸是老同学,他俩小学初中高中也奇迹般捆在一起。
谢姝楠奚落他:“没躲过就没躲过呗,哪里少了哪里就会补回来。”
她的外表和声音严重不符,如果单听声音肯定会被人认为是个御姐。
娄叙言看了一眼旁边,那人现在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他现在就像想听听他的声音。
他翻开课后习题,指着第一眼看到的题说:“你能帮我看看这道题吗?”
许庭臻低头看题,过了一会说,“你看这顶点E坐标原点,焦点为(0,3)的抛物线的……”
娄叙言视线落在许庭臻握着笔的手上,那里被烫伤的地方留下了淡淡的疤痕。
“我刚才说的没问题了吧?”他忽然停下来看着娄叙言。
娄叙言:“听明白了,你讲得很好。”
许庭臻觉得耳根处在隐隐发烫,视线不自在的移开了。
是铃声拯救了许庭臻来不及伪装的不知所措,他将书本都扫到书包里。
有的同学踩着铃声就收拾好了书包,只等一个铃声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教室的人走了一大半。
一个短发女生看向窗外,皱眉抱怨道:“哎呀真的服了,今天的天气预报明明没写下雨啊。”
又是一个被天气预报荼毒至深的女孩子。
一行人被绵绵不断的雨水困在台阶上,淅淅沥沥的雨声让人心情更烦躁了。
许庭臻咳嗽一声,问道:“要一起走吗?”
娄叙言看着他从背包侧面拿出一把浅蓝色的折叠伞,在他眼前晃了晃。
宋睿羽给家人打了电话,一会儿进校来接,出于善心,他问娄叙言要不要把他送回去。
娄叙言没犹豫的拒绝了,叫宋睿羽快回去,然后一头钻进了许庭臻撑着的小伞。
宋睿羽:???
宋睿羽以为他俩要说什么悄悄话,装作痛心疾首得给他们让路。
谢姝楠啧了一声:“戏精,他们都走远了。”
宋睿羽拦住她,“我送你回去吧。”
谢姝楠大方摆手,说:“不用不用,我家离得那么近就这两步,先走喽。”
说完她就脱下长袖校服,披在身上闯进了未尽的雨幕。
路灯下飘忽的绵绵细雨没有要停的架势,街道两边摆摊的商贩在雨里抢救遭了殃的花草水果,看上去很狼狈。
两个挤在一把伞里的少年也不比他们好到哪去。
娄叙言看到许庭臻右肩衣服的湿了一大片,他看上去不知道出神在想什么,“我来拿吧。”
安静之际,安卓系统自带的铃声响了,打破二人间的沉默。
娄叙言扫了一眼,屏幕沿着边缘裂开,稍不注意就会划伤手。
许庭臻还在用几年前的旧手机。
电话那头是数学老师火急火燎的嗓音,“庭臻老师想问问你,数学竞赛还参加吗?”
许庭臻对着空气点头说参加,娄叙言看到他的反应有点想笑,弯起的唇角被克制的压回去。
“那老师把你名字写上,到家了吗?”
许庭臻如实说,电话那头又说了几句才挂掉电话。
突然失去了声音来源,连同空气都凝滞住了。
娄叙言引起话题:“我记得你去年也参加了竞赛,还拿了第一,数学对你来说有那么大吸引力吗。”
娄.数学拉分党.叙言。
许庭臻笑了笑,“还好吧,就是给自己找件事情做。”
楼道里是声控灯,有脚步声就亮了,娄叙言拿出钥匙开门。
许庭臻连着敲了两下都没有人来开,贴着门连脚步声都听不到。
娄叙言看过来,许庭臻立即低下头去。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又试着给那个没有备注的电话打过去。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娄叙言皱眉,轻声问:“没带钥匙吗?”
许庭臻把书包脱下来抱在胸前,靠在墙上:“妈妈手机关机,应该是有有手术要做,他……应该是去玫州了吧。”
玫州资源比这个小小的城市不知道好多少倍。
“玫州,他不是没有工作吗?”娄叙言面无表情修改了言论:“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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