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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照
曾游到了警局,申请了一张探视令后就驱车赶往监狱。
探视杨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必须要抓紧时间,才能赶在其他记者之前拍到照片,写出最火的新闻。
杨臻的审判仍在进行,在上法庭的间隙,他被关押在第九监狱。
第九监狱执行了一套最严格的探视程序,一天只允许有一位探视,时间不能超过五分钟,探视要提前申请,还要考虑到罪犯是否有接受探视的意愿。
在对罪犯的精神状态进行评估后,他们才会由两个狱警押着罪犯,坐到橘色凳子上接起电话,接受探视。
探视时,两人透过玻璃互相能看到对方,但玻璃只有一个很小的半圆形开口,这样做的目的是防止罪犯情绪激动,伤害探视者。
毕竟,他们这里关押的是最穷凶极恶的罪犯,个个证据确凿,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
从案件曝光到现在,他连杨臻的面都没见上,其他记者也都被警方拒之门外,他们都伸长脖子,像等待喂食的鸡仔。
我需要那张照片。
他今天穿着一件黑色格子衬衫,衬衫的扣子扣得很紧,他手心冒汗,指尖轻轻擦过纽扣。
上面有一个针孔摄像头。
警方不肯提供照片,他就自己来。只要将这起案子处理好,他将声名大噪,等待他的不只是豪车和海滨别墅,还有进入上流社会的机会,以及被全国人民知晓的名气。
走廊的顶上是无数条排列紧密的灯条,隐藏在墙壁之间,散发的光亮苍白而分散,整条走廊里几乎没有任何阴暗地带。
两名警卫腰间揣着枪,守在走廊的入口。
曾游走过去,拿起胸前的记者证,又出示了一张探视令。
两名警卫胳膊上的肌肉鼓起,眼尾炸花,眼神极度凶狠,他们曾无数次直面那些最疯狂的罪犯,自然也养出一身的凶悍气场。
曾游额头冒着一层细汗,手掌微微蜷缩,警卫得有一米九高,半伏着身子在他身上搜查,查看有没有携带武器,或者偷拍设备。
“没有。”警卫直起身子。
“过去吧。”
“等一下!”
一个穿着厚底皮鞋的中年男警察迅速转过走廊。
他看了曾游一眼,曾游觉得自己后背都凉了一片。
“今天警方额外安排了别人来探视,文件还没来得及下发。”他看向那两名警卫。
曾游语气急促:“可我提前预约好了啊,怎么会有其他人呢?是谁?”
千万不要是记者,千万不要是记者。他在心中默念。
中年男警察摊摊手,“无可奉告,现在人已经进去了。”
“不能通融一下吗?我早就预约了,好不容易等到今天。”曾游恳求道。
“这个……”中年男警为难地看了看他,说:“这样吧,我再去请示一遍,你不是已经被搜查过了吗?先跟着我进来吧。”
曾游急忙像一条泥鳅溜出了两名警卫的包围,跟着警察进了走廊。
警察的皮鞋在地板上哒哒响着,头上的灯光打得很亮,走廊很长,曾游走了好一会都没有看见任何房间,只有几个防止起火的消防箱。
警察忽然停住了,他拿出钥匙,塞进墙上一个洞里,用力一拧,手臂使劲一抬,一扇隐藏在墙中的门开了。
门内还是一道走廊,不过已经能隐隐听见人说话的声音,两人进入后,警察将门带上,加快了脚步。
又走了几十米,曾游看到一排洁白的椅子,椅子对面是一扇加厚的铁门,厚度可与银行金库的门相比。
“你先坐下,里面的探视还在进行,我先进去。”
曾游点头,坐在椅子上。
中年警察打了个电话,两个警察从内部将铁门打开,将他迎了进去。
铁门关上,曾游被隔绝在外面,里面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
他左右看了看,左上方的天花板有一个圆形全景摄像头。
他跷着二郎腿,装作不经意地摸了下扣子,如蜻蜓点水迅速掠开。
摄像头开始运转了。
不久后,铁门再次打开,中年警察走出来,门只留出一条缝。
他的表情有些抱歉,“恐怕我们今天不能让你进去了,规定就是规定,不过我们可以为你提前安排后几天的会面。”
曾游难掩失望,站起身去握警察的手:“真的不能再通融了吗?我开了两个小时的车过来的。”
“这个——”
砰!
一声枪响从门缝里传出,铁门被两名警察猛力推开,中年警察摸着腰间的枪,喊道:“出了什么事?!”
“怎么有人开枪!”曾游紧张。
“上面带来的证人藏了一把枪!想要杀死杨臻!”
曾游:“是乔纳吗?”
中年警察迅速捏了一下那名警察的手,示意他安静。
“没什么事,今天不能探视了,小李,请你带这个记者回去。”他掏出枪,跟着另一名警察冲进门内。
被称为小李的警察立刻闭嘴,扯过曾游的胳膊,再也没多说一句话,带着他再次穿过走廊离开。
曾游一路上都试图套出一点信息,可被上司警告过的小李异常警觉,后来什么也没透露。
是谁开的枪?杨臻是不是真的被杀死了?
曾游始终没套出信息,他走出监狱,摸了下纽扣将摄像机关闭。
今天白来一趟。
不过唯一的收获就是:有重要证人袭击了杨臻,而杨臻现在生死未知。
曾游想验证是哪个证人袭击了杨臻,他一脚油门踩下,驱车往城区赶去。
感谢那位在警察局工作的朋友,他现在有乔纳的家庭地址。
车子开过一条宽敞的落叶大道,又穿过两座立交桥,天色接近中午,日光照得一片刺眼,他放下遮光板,驶入一条双行道。
停在一栋老房子前,房子的墙皮干燥剥落,墙边堆了一个松松垮垮的柜子,上面刷的木纹漆大部分已经变色。
门口有几条塑料帘子,帘子上方有黑色的苍蝇粪便,下方布满油污,门槛旁堆了两双脏球鞋,带着拉环的门紧锁着。
他从后座上翻出相机,跳下车。
“有人吗?”他敲敲门,他看过这位狂热粉丝的资料,他现在五十多岁,膝下有一个二十五岁的儿子,两人同住。
“谁啊?”戒备的声音。
“我是记者!我想来采访一下乔纳先生!”曾游大声喊。
“你来错时间了,他不在!”依旧没人开门。
“我只想来问几个问题就走!不耽误时间!能问一下他去哪里了吗?”
门里的声音有些犹豫:“他……他被警察带走,去见那个人了。”
“这样啊,但我今天也不能白来一趟啊,你让我进门拍几张照片吧,我马上就走!”
又过了一会,门终于打开了。
一个穿着拖鞋,白背心和短裤的男人站在门前,一脸颓废样,“进来吧。”
曾游迅速进了房间,他相当胸有成竹,已经知道自己该拍什么了。
他径直进了乔纳的房间,对准墙上贴着的乔纳照片,调好焦后立刻按下快门,又着重拍了一下房间的装饰,最后还拍了一下乔纳和他儿子的合照。
中间,房间里的座机响了一下,曾游立刻按住,这是警局打来的电话,来通知乔纳的儿子关于乔纳枪击的事。
他按住座机的按键。
电话当然可以响,但要等他先拍完相片。
他拍得心满意足,嘴角微微勾起,眼神也因为自信而变得愈加桀骜,浑身充满精英人士的味道。
他的脑中,已经出现了无数个吸引人的标题:
《疯狂粉丝枪击偶像》
《杀人魔的报应》
《单亲家庭里心理变态的父亲》
《‘他’与‘他’,一场跨越三十年的病态仇恨》
他盖上相机的盖子,相机几乎要没电了,他向男人告别,坐上车。
心满意足地看着这栋破旧的房子,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将全部的车窗关上,默默看着房子的大门。
他再次翻出另一个相机,悄悄举起,将镜头调试后对准大门。
门被打开,脏帘子被掀飞起来,男人穿着拖鞋冲出门去,颓废而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丝恐慌。
男人在马路上跑了几步后跌坐在地,拖鞋都被甩掉了。
他无声痛哭,一辆大货车从他身边擦过,他浑然未觉,只是用拳头不住捶打着夏日滚烫的地面。
曾游按下快门,嘴角咧开微笑。
有一个中年大妈推了个婴儿推车,车里有一只棕色卷毛小狗,另有一名刚放学,还背着书包的少女,两个人走近男人。
少女撑开了一把遮阳伞,替男人挡着阳光,男人仍在怮哭,少女白衬衫的衣角挡住了男人哭泣的眼。
“我爸爸……变,变成杀人犯了……”男人痛哭流涕着,像个六七岁的孩童,脚下的路面像烧红的铁一样烙他的脚。
大妈递给他一张纸巾,少女将遮阳伞放得更低。
不远处,曾游不断调试着镜头,镜头里是少女被风吹得卷起的衣角,干净白亮,他骂了一句:“该死的,挡住我的镜头了。”
他将相机放下,男人被大妈扶着,少女帮忙推着大妈的小推车,小狗在婴儿车里探头汪汪叫着,几人消失在街角。
曾游连忙将最新想好的标题打在手机上:
《得知父亲是杀人犯后,孩子崩溃》
《父亲人格完整对孩子健全人格的影响》
《父亲的一个举动可能影响孩子的一生》
今天也不算是没有收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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