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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
菊台殿内,假山环绕,缸内积满着水,几只画眉在旁时而吮水,时而蹦跳,各式各样的花栽了一地,踏进去时都不知下一步该放在哪一处。
江柝挑了条小径,刚走一半,屋角边挂的鹦鹉便没完没了地叫了起来:“皇兄!皇兄!”
屋内立马就有一个身影蹿出来,手上还提着蟋蟀笼,另只手拈着木棍指着江柝,那少年还睁了半天眼,才恍惚反应过来,高兴坏了:“皇兄!你好久才来!”兴致与那一直叫的鹦鹉别无二致。
少年刚褪去青涩,模样与江柝相似,眼尾的二三星痣却平添几分风情。少年看着手中的物什,将木棍随手扔入花丛之中,忙不迭地奔向江柝,手肘一勾将江柝整个上身都带着向下压了一下。
江柝拍了拍江牵盟的背,被他压的喘不出气:“别闹,先进屋。”说完又乱揉了江牵盟的头发。江牵盟松开手,打理头发,嘟囔:“说了多少次了,别老乱揉我头发,知道我弄头发要花多长时间吗!”江柝就一直笑。
画眉一直叫,浮日的光影又照在这里,那曾经的身影穿过那么多回的春夏秋冬又在这里生动,又在江柝脑海里回甘。
一度青涩的他们,一口一口永不变的皇兄。
踱步进入屋内,江牵盟合上门的那刻,似乎把过去回忆都关在门外,江柝晃神多想抓住却终究止步未动。他其实也不想面对。门吱呀一声,江柝才回过神。
屋内的谈论也随门阖上而锁在门内。鸟雀呼告晴天,江牵盟佯作哭丧的声响---“皇兄能不能不让我……我真的不行啊……皇兄,我真给你跪了……”
然后是被捂住的呜呜声。
畅谈甚欢。
离了菊台殿,江柝书下一份旨,令人送去弹劾馆:“特旨弹劾官洱决清查乌合县。”
一国之内,气候不同。皇城与乌合县天差地别。远离皇城便是穷乡僻壤,便是颠沛流离,便是无人问津。
乌合县,从县外到县中心,又是层推的变革。县中心正举行欢饮的酒饮,县下各洲知洲和他县知县欢聚在此,酒过数杯难免无所顾忌。冒汗而滚红的脸充斥在此:“听闻最近要下来一个新官,说要监督我们,哎哟,真是好笑啊。”
“是啊,看模样年轻着呢,不知怎样新官上任三把火,哈哈哈……”说这还与许多人碰杯。
“管他什么官,三天!我说只要三天保让他服帖!”又将杯往前一举,便有女子给他斟上酒,那位知县更是兴奋,拉过那女子就在她脸上亲下一口,女子不着痕迹地皱眉转眼又笑脸相迎了。
“说这做什么!快快快!行酒令!”说这便顺手搂过一个女子的腰身,强行给她喂酒。
笑声浓烈,酒污沾裙,欢饮至旦。
只有两个小官有些害怕,在私下嘀咕:“那新官叫什么?”
“好像是洱决吧,你也别太怕,听说那新官会挨个探问呢。”
“哦哦哦,那就好。”
洱决是穿素衣到的乌合县,在离乌合县中心尚远时,他命人停了车,从乡下小道步入了乌合县。
说是乡里小道其实并无人居住,那些年人们已从此处搬离了,现在只一片荒林废墟,静寞颓败,不时传来几声怪鸟叫。
洱决未曾想在这里也会遇到人,听到哭声。
那哭声微弱,连着呻吟在这荒林里听得并不真切也不明显,若非离那哭声越来越近,免不了当那哭声为荒林里猛兽奇鬼的奇怪动静。
这荒林不属乌合县,在此的人是没名没分的。
渐渐靠近,洱决拨开野草和遮挡的灌木,便见一妇人跪在黄土之上,不停用干裂的双手向身前的土坡上覆土。妇人面色肌黄,可从那眼与脸型的形状能看出年轻的风貌,硬应是绝色。
她太痛苦了,荒林上的土本就硬,手早被割开了血却还在不停覆土---她竟没注意到洱决立在了她身侧。
洱决犹豫,不知该如何称呼。
立在一旁,见那妇人将一件残破不堪的衣裳抱在怀里不停流泪,又将脸埋在那残布里压着痛苦与呜咽挣扎。
“请问,您为何在此呢?是在埋葬谁吗?”洱决蹲下来,望着土坡,被那压抑的哭声揉的整个身体发麻。
“这是我的儿子……他……他今早被狼……”说到“狼”,妇人便不能言语,说不出完整的词句,复埋首在残衣破布中了。
洱决拍了拍她的背:“这么危险,为什么还要住在这儿?”
那妇人一人承受太多,当有人问起,竟毫不在意毫不在意对方是谁,倾心而吐了:“我不能回去的……我已被除了户籍……没法……没法再回去……这是我的孩子……我和……”说到这儿,她又不能呼吸,攥住心脏的部位良久,再又继续:“是我与……与知县的孩子……”
再提往事,她满是怅惘,泪都要流尽:“我是他……二两银子买的……又惹他不快……”后事不必多事便可见一斑,她却恍然疯癫,连着给了自己几个响亮的耳光!
“我……我为何……为何要将知县……的蟋蟀放出去……为何!为何!”慢慢俯下身,将头抵在这无人问津的黄土之上。
一只蟋蟀……
那妇人再次抬头又是慌张,甚至推了洱决一把,念叨:“快回去吧,夜要到了,狼会来的!回去吧!说完便收拾了残衣,可是她却并未站起来,而是一种近乎趴的姿势在行进!
洱决似乎听到筋骨断裂的声响,传来一阵耳鸣,口开合半天,干涩至极:“你的腿……”
“别问了……”她刚流尽的泪又重新回了眼中扑扑向下,她反问:“知县的喜怒哀乐哪有……那么好猜呢?”
薄暮夜色,黄土之上。
夜色是同一方夜色,乡野的亮转而一灭,皇城的灯长明不朽。
兰殿的烛火也不息生光。
吴余画借光看着书,性子还是那爱看书的。有人来了也只看看面容说一句“来了”。
江柝的面容出现的时候也是这般,但是江柝只是问候几句:“天凉,别着凉。”又看向吴余画搭在桌上的脚,闷闷的一句:“记得穿鞋。”说完便准备走了。
“就说这么几句?”吴余画放下书,小跑向江柝却闻到一股淡香的胭脂味。
“嗯。就来看看你。”江柝门已开了半边。
吴余画眯眯眼,笑:“你没唤我献渊。”
江柝一顿,眉头瞬间皱上又缓开:“献渊,早些睡。”便显得有些匆忙地走了。
吴余画看向他的身影,又眯了眯眼。
“梓核。”吴余画走到桌前给自己到了一杯茶仰头一饮。
梓核在江柝来时翻窗出去,现在又翻进来。
“江柝呢?”吴余画问。
梓核眉心一动,带点揶揄:“你刚不是见了?”
“他是江柝?”吴余画说这甚至笑了。“身上带胭脂味的江柝?”吴余画被逗笑了,掩都掩不住。
“只许你去烟花柳巷?”梓核冷冷回应。
“江柝不管我穿鞋。”吴余画又拿出那一副低眉温顺的样子。
“今天想管了。”梓核倚着窗拢了拢烛火,明明烛火那么亮,他却净说瞎话。
天色越来越暗。
洱决恰在天黑之前来了乌合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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