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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婚
第二天中午,望舒借口头疼去医务室休息。她在隔间换上秀云的备用校服,戴上圆框眼镜,将长发盘成秀云常梳的样式。镜子里的女孩瞬间变成了另一个——只有那双倔强的眼睛泄露了她的真实身份。
拿着秀云的通行证,望舒低着头快步穿过校园。门口的警卫只是例行公事地扫了一眼就放行了。她的心跳如擂鼓,手心全是汗,但脚步却异常坚定。
霞飞路72号的门铃在她指尖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开门的依然是那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但这次他的表情明显惊讶:“董小姐?周先生不在……”
“我知道他在。”望舒摘下眼镜,“告诉他,如果今天不见我,就永远别见了。”
男子犹豫片刻,最终侧身让她进门。望舒熟门熟路地走上二楼,推开书房的门——周怀瑾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前,军装笔挺,肩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说了今天不见客……”他转过身,声音戛然而止,“望舒?”
望舒摘下帽子,长发如瀑倾泻而下:“你拒绝带我走?”
周怀瑾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快步上前锁上门,压低声音:“你怎么敢冒险来这?你父亲……”
“下个月初八我就要嫁给徐茂昌了。”望舒直视他的眼睛,“这是最后的机会。”
周怀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伸手想触碰望舒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现在私奔等于自杀。我父亲会立刻撤我的职,你父亲会动用一切关系追捕我们……”
“所以你的前途比我重要?”望舒的声音颤抖着。
“不是这样!”周怀瑾抓住她的肩膀,“我需要权力来保护你,改变这个该死的世道!如果我现在只是个逃兵,拿什么给你未来?”
望舒挣开他的手:“我的未来就是和你在一起,不管贫穷富贵。”
窗外传来汽车喇叭声,周怀瑾警觉地拉开窗帘一角。楼下停着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两个穿长衫的男子正在与门房交谈。
“糟了,可能是你父亲的人。”周怀瑾迅速拉开书架后的暗门,“从这里走,直通后巷。”
望舒不肯动:“跟我一起走,现在就走!”
周怀瑾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给我三个月……我发誓……”
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望舒眼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她转身冲进暗门,在周怀瑾想拉住她的瞬间甩开手:“再见,周少爷。”
暗门在身后关闭,望舒在黑暗的通道中奔跑,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再次逃脱父亲的监视,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此刻她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她必须为自己的命运做最后一搏。
回到学校后,望舒悄悄换回自己的衣服,将秀云的校服藏好。接下来的日子里,她表面顺从地接受父亲的安排,暗中却开始策划一场真正的逃亡。她偷偷攒下零用钱,记下火车站和轮船的时刻表……
婚礼前一周的深夜,望舒站在卧室窗前,看着被木条分割的月光。明天,她将再次伪装成秀云的样子离开学校,但这次,她不会去找周怀瑾。她将独自踏上开往广州的火车,那里有秀云表哥开的报社,可以给她一份工作,一个全新的开始。
她轻轻抚摸着藏在枕头下的火车票,心想:这一次,她要为自己而活。
婚礼前三天,望舒在晨祷时悄悄将一张字条塞进秀云的《圣经》里。
“今晚八点,后门梧桐树下。”
她的手指在颤抖,但字迹却异常坚定。秀云读完后迅速将纸条撕毁,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望舒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那天下午的钢琴课上,望舒不小心弹错好几个音符。玛格丽特修女皱起眉头:“董小姐,你的心不在焉会惹怒圣婴。”
“对不起,修女。”望舒低头认错,手指却悄悄摸向琴凳下方——那里藏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这一个月来攒下的全部积蓄和那张宝贵的火车票。
傍晚时分,望舒以头疼为由提前回到宿舍。她从床垫下取出准备好的粗布衣裳——这是她让女佣偷偷买来的农妇装。
望舒笨拙地裹上头巾,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个养尊处优的董家大小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坚定的乡下姑娘。
八点的钟声刚刚敲响,望舒就听见窗外传来三声猫叫。她推开窗户,看见秀云穿着她的校服站在梧桐树下。
“快!警卫换班只有五分钟!”秀云压低声音喊道,同时将自己的通行证抛了上来。
望舒深吸一口气,爬出窗户,顺着粗壮的梧桐树干滑下。树皮摩擦着她的手掌,留下一道道红痕,但她感觉不到疼痛。落地时,她的脚踝扭了一下,钻心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
“你没事吧?”秀云扶住她。
“没事。”望舒咬牙站起来,迅速与秀云交换了外套和证件。秀云穿上她的校服,将头发放下来遮住脸,而望舒则戴上了秀云为她准备的道具眼镜。
“记住,出校门往右拐,黄包车夫是老刘,他认得我的证件。”秀云紧紧拥抱她, “火车凌晨一点开,千万别错过。”
望舒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回抱好友。松开手时,她发现秀云眼中噙着泪水。
“别这样,又不是永别。”望舒勉强笑了笑,“等我在广州安顿下来,就接你过去玩。”
秀云摇摇头:“我不是为这个哭。”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报纸,“今早的《申报》,周怀瑾被任命为沪防司令部参谋长了。”
望舒的手指僵住了。她机械地展开报纸,周怀瑾身着戎装的照片赫然在目,肩章上的将星闪闪发光。报道称,他即将与直系军阀曹震寰的侄女联姻,以巩固南北军事联盟。
“骗子。”望舒将报纸揉成一团,声音冷得像冰,“他说的三个月,原来是这个意思。”
远处传来脚步声,秀云急忙推她:“快走!”
望舒最后看了好友一眼,转身消失在夜色中。她低着头快步穿过校园,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校门口的警卫正在交接班,新来的年轻士兵扫了一眼她的通行证就挥手放行。
一出校门,望舒就往右拐,果然看见一个年约五十的黄包车夫等在那里。老刘看到秀云的证件后,二话不说就让她上车。
“小姐去哪?”
“北站。”望舒压低声音,“越快越好。”
老刘拉起车就跑。夜风扑面而来,带着上海滩特有的咸腥味。望舒紧紧攥着车篷边缘,看着熟悉的街景在眼前飞速后退。她想起五岁那年,父亲第一次带她坐汽车经过外滩时,她也是这般既兴奋又害怕。
“小姐是第一次坐火车?”老刘边跑边问。
望舒含糊地应了一声。事实上,她从未独自出过远门,更别说坐火车了。那张三等车厢的票被她藏在贴身的暗袋里,此刻正随着心跳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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