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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
阳光斜斜地穿过梧桐树的枝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蝉鸣尚未喧嚣，只有几只早起的麻雀在枝头跳跃，偶尔扑棱着翅膀飞向教学楼的红瓦屋顶。
教学楼的走廊上，值日生正懒洋洋地拖着地，湿漉漉的水痕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教室里，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
还没开始上课，有人趴在桌上补觉，有人咬着面包翻书，还有三三两两的女生凑在一起，小声聊着昨晚的综艺节目，偶尔爆发出一阵压低的笑声。
教室前门被推开，带来一阵温凉的晨风。
男生单手拎着书包肩带，校服外套随意地敞着，露出里面干净的白T恤。他的头发有些乱，像是刚被风吹过，额前几缕碎发微微翘起，在阳光下泛着浅棕色的光泽。
他迈步走进来，球鞋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后排几个女生原本窸窸窣窣的聊天声突然低了下去，有人偷偷用胳膊肘捅了捅同桌。
“借过。”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晨起时特有的微哑。靠走廊的同学下意识把椅子往前挪了挪，他侧身经过时，带起一阵淡淡的薄荷沐浴露的味道。
经过某个位置时，陈程停顿了一下。
少女侧着脸趴在桌上，露出纤细的手腕。她的睫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是停驻的蝶翼。散落的发丝被风撩动，有一缕不听话地黏在脸颊上。
书包被随手扔进课桌，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拉开椅子坐下，长腿在狭小的课桌下显得有些委屈。
“陈程，你昨天下午怎么没来啊？”有人问。
“家事。”
紧随其后的是林珂，“早啊，各位。”
林珂逆着光站在门口，发梢还沾着晨跑后的湿气，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陈程，林珂，早。”向枳抬头，打招呼道。
“早。”
“小鱼好能睡呀。”林珂扫了一眼正趴着睡的少女，笑。
……
预备铃响起。
“下周咱们学校会有一次考试，希望同学们准备一下。”
周妤好还有些迷糊，旁边的向枳动了动她。
“妤好，听到了没有？下周考试，”向枳顿了顿，“蛮重要的。”
周妤好点点头，不太在意。
陈程打量着的周妤好的背影，若有所思。
……
午饭时间。
一中是设有食堂的，除去活动，一般时间学生都要在食堂吃饭。
周妤好和向枳打好饭，坐在食堂的角落。
远远地，向枳看到两个备受瞩目的身影朝他们走来。
不会吧……
“嗨，好巧，”林珂无害地笑，“不如一块儿吃？”
向枳停滞一会儿，咽了咽口水 ，“好。”
她默默看了看对面的少女。
得，周妤好正低着头，努力扒饭。
“小鱼，”陈程听见自己这么叫她，“我可以坐你旁边那个位置吗？”
周妤好没什么反应，点点头。
从陈程这个角度看，她都快把头埋到餐盒里了。
他忽然别过脸去，嘴角却向上攀。睫毛的影子投在颊上，微微地颤。
那笑意是极轻的，像春冰将泮时，水面下暗涌的裂纹。
直到熟悉的青苹果味气息袭来，周妤好才像意识到陈程坐到了她旁边。
她抬起头，僵在这儿，连呼吸都碎成齑粉，睫毛慌乱扑簌。
向枳直勾勾的看着周妤好，嘴角轻弯，那眼睛仿佛在说：
看吧，还说你们两个没关系。
周妤好眨眨眼，咬唇，心里抓狂，表面还要不动声色。
她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要坐过来？！
“想喝点什么吗？”陈程问。
“……”
对面的向枳和林珂当然知道他在问谁，但姑娘没理。
林珂眼含笑意，“阿程，一杯柠檬水。”
向枳：“+1”
“你呢？周妤好。”
“……温水就好。”
“……”
四个人大眼对小眼，气氛尴尬。
“呃……橘子橘子，咱们两个去拿吧。”林珂道。
“好啊好啊，有些无聊，走动走动也好。”向枳答。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莫名的，周妤好有些紧张。
“小鱼——”
周妤好绷直了身子，感受到旁边有些温柔的目光。
“你很怕我吗？”
周妤好呼吸一滞。
耳边传来了男生轻轻的笑，笑声咽在喉间的气音像一片羽毛落在她发梢上。
明明没有触到肌肤，二人之间的空气却好像微微战栗起来。
陈程低头，喉结在阴影里轻轻一滚，像玉珠落进绒布匣子。
周妤好那截白玉般的颈子，渐渐浮起淡霞。
“不怕。”
这次是周妤好侧过脸陈程，她绵软的语调里含着些许不解，
“为什么要怕呢？”
对着她故作懵懂无辜的眼睛，陈程的心跳漏了一拍。
周妤好嘴角微扬，语调拖长，问：“陈程，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怕呢？”
她眼睛闪烁着极少见的恶意挑衅。
周妤好很烦，她第一次因为某个人的情绪波动如此大。
她又想起那个明亮的下午，身旁的人站在她面前，也是这般故作无辜。
恶心透了。
陈程眼里有着莫名的神色，他好像更加亢奋了，“小周同学，有没有人说过——
你的眼睛，非常漂亮。”
野火在远方，远方在你琥珀色的眼眸里。
——如此直白的目光，陈程无法抵抗。
她看上去坏坏的，很讨厌他。陈程却很开心。
他看到了她的另一面，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周妤好收回目光，垂下眼睫，那股挑衅消失地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又是陈程熟悉的淡然 。
“……”好半天，在陈程以为不会得到回复的时候，周妤好低声道，“是吗？”
周妤好垂下眼，长长的睫羽轻颤。
漂亮吗？
这是一件好事吗？
她突然有些泄气。
算了。
不管了。
他爱怎么样怎么样。
她身上有什么可值得图谋的呢？
他这么爱浪费时间——
那就让他耗吧。
等他看清了，自然就结束了。
对吧？
……
“啊啊啊啊啊，
“救命——
“怎么这么快就要考试啊。”
向枳都快把头埋到书堆里了，双手无能狂怒似的拍了拍桌子。
“我都还没准备好呢。”
周妤好侧着头看着苦恼的同桌，眼角弯弯。
林珂观察她俩有一会儿了，看见周妤好一点都不发愁，心情还挺不错的样子。
“小鱼，你准备得怎么样啊？”
听到这话，向枳也不叨叨了，瞪了林珂一眼，忙把周妤好拉到怀里，安抚性地摸摸她柔顺的长发。
“我不用……”
准备的。
周妤好的话隐没在向枳的校服衣料和来自洗衣粉的薰衣草气味里。
她有些茫然，片刻后轻轻拽了拽向枳的裙摆。
向枳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救命——
为什么她感觉同桌在对她撒娇啊。
看着向枳好像突然心情好起来，林珂挠了挠头，指尖穿过蓬松的黑发，眼中映着困惑。
女生的情绪都变得这么快的吗？
……
直到进入考场，林珂才知道，为什么周妤好一点都不为考试担心。
由于林珂和陈程刚转来的缘故 ，二人理所应当地被分到最后一个考场。
冲入视线的，
是坐在中间位置整理文具的周妤好。
她绑着高马尾，卷卷的发梢都透露着乖巧。
少女坐姿端正，整个人如同一幅静美的画。
陈程低头勾起唇角。
真的是，怎么这么乖？
“小鱼，”林珂向周妤好打招呼，“一个考场唉。”
周妤好眨眨水润的眼睛，点点头。
林珂看着少女不定如山的样子，只觉有趣。
本以为是大佬，啧。
原来是最后考场的常驻。
陈程和林珂慢悠悠地走到考场的最后两个座位。
很快铃声响起，监考老师推门而入。
陈程支着脑袋，修长的手指随意转着笔，黑色碳素笔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翻飞。
高中的知识对于他过于简单。
陈程领口微敞的校服露出半截锁骨，他歪头不经意间看了眼挂钟，百无聊赖。
他漫不经心地做题，目光却越过试卷边缘，落在斜前方的女孩身上。
周妤好纤白的手指还虚握着笔，笔尖在试卷上洇开一小片墨痕。
少女的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坠，束起的马尾跟着一晃一晃地摇，发尾一下一下地扫过校服后领，像枝头困倦的雏鸟。
她的睫毛忽闪着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偶尔强撑睁开眼时，眸子里蒙着层薄薄的水雾。
手肘压着的草稿纸上，未写完的公式渐渐歪斜成丑丑的波浪线。
突然周妤好的头猛的下坠——
陈程笑了下，预料到……
下一秒周妤好猛地惊醒，脸颊一下子红了。
她假装认真审题的模样实在可爱，连翘起的呆毛都透着心虚的乖巧。
陈程的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一下，目光重新落回草稿纸上。
他指节分明的手握着笔，在草稿纸上勾画得行云流水，乍一看像是在演算复杂的公式。
可铅笔的痕迹轻而细腻，正慢慢地勾勒出斜前方少女的侧脸。
她打瞌睡时微蹙的眉心，翘起的呆毛，还有垂落在颊边的碎发，都被他捕捉在潦草的线条里。
怎么办，越想越乖。
真他妈好看。
直到收完卷，学生陆陆续续地往外走。
陈程仍然在满意的端详他的画作。
哪天让周怀恩劝劝她妹妹跟他学画画。
林珂转过头来时，
陈程正在画的小人旁边用疏狂峻峭的笔法散漫不羁地写下三个字——
周小鱼。
“阿程，写什么呢？”林珂问。
陈程连忙用试卷挡住 ，斜睨了眼林珂。
他收拾着东西，轻拍了下林珂的肩。
“走了，林小珂。”
各考场陆陆续续地涌出各样的学生。
陈程置身于他们中间。
这群高中生走路的功夫都在调笑打闹，嬉笑声不绝，步履都轻飘飘的，轻快地，像踩在云端。
陈程却走得很稳当。
很奇妙，
和一群真正拥有年轻灵魂的人擦肩而过，
好像他也真正年轻了。
时光轮转、回溯，
年轻人低着头，神色莫测。
带火星的烟头、推搡、脚踝、小拇指、汗水、一言不发……
刚刚在考场上的愉悦消失了。
他嗤笑一声，
草稿纸连同试卷被他扔入了旁边的垃圾桶。
陈程神情冷漠，凛冽的光从他的眼底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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