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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起
调派骑兵奇袭粮草营的计策,任平生做得极为隐秘。他从京畿卫中抽选了三千精锐,由心腹将领秦峰率领,乔装成乾国的运输队,星夜兼程赶往智国东线。
胜烟雨每日在御书房等着消息,坐立难安。任平生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便时常找些话题与他闲聊,大多是关于两国的农事、水利,偶尔也会说起幼时的经历。
“朕小时候,并不在皇宫长大。”一次,任平生批阅完奏折,看着窗外的雪,忽然开口,“母妃早逝,父皇不慈,兄长们视朕为眼中钉,朕是被寄养在京郊的庄子上的。”
胜烟雨愣住,他从未想过,像任平生这样沉稳威严的帝王,竟有过这样的经历。
“那时候日子很苦,冬天没有足够的炭火,夜里冻得睡不着,就只能裹着被子看书。”任平生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但也清静,能静下心来想很多事。”
胜烟雨轻声道:“陛下能有今日,想必吃了不少苦。”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任平生转头看他,“倒是你,在女帝膝下长大,想必过得顺遂。”
胜烟雨笑了笑:“母亲对我是好,但也严厉。她教我读书习武,教我识人辨事,说身为皇子,不能只顾着自己舒坦。”他顿了顿,“兄长比我更辛苦,自小就被当作皇位继承人培养,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提到家人,他的语气里满是暖意。
任平生看着他,忽然道:“等战事平息,朕想去智国看看。”
胜烟雨眼睛一亮:“真的?”
“嗯。”任平生点头,“看看智国的山水,也尝尝你说的酸野莓。”
那一刻,胜烟雨几乎忘了眼前的战火,仿佛已经看到了和平之后的景象——他陪着任平生,在智国的山林里采摘野莓,在水边看水军操练,母亲和兄长也在,大家相谈甚欢。
这美好的愿景很快被战报打破。
三日后,秦峰派人传回消息:奇袭失败了。
乾国似乎早有防备,粮草营外布下了天罗地网,三千骑兵损失过半,秦峰拼死才带着残部突围,退到了云灵国边境。
“怎么会这样?”胜烟雨拿着战报,手都在抖,“他们怎么会知道?”
任平生脸色凝重,指尖在案几上敲击着,许久才道:“我们内部有内鬼。”
这个结论像一盆冷水,浇得胜烟雨浑身冰凉。
内鬼?是云灵国的人,还是智国的人?
“朕会彻查。”任平生语气冷硬,“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稳住东线。”
他沉思片刻,道:“乾国的火器虽强,但耗费巨大,他们的粮草定然支撑不了太久。我们只要守住西线,拖垮他们,东线的压力自然会减轻。”
话虽如此,可胜烟雨知道,东线的军队已经快撑不住了。
夜里,胜烟雨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想起母亲鬓边的白发,想起兄长肩上的重担,想起那些在战火中丧生的士兵和百姓,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他不能再等了。
第二日,胜烟雨没有去御书房,而是让胜安收拾行李。
“殿下,您要做什么?”胜安大惊。
“我要回国。”胜烟雨语气坚定,“就算回去只能帮上一点忙,我也必须回去。”
“可是陛下不会同意的!”
“我不需要他同意。”胜烟雨看着窗外,“我是智国的皇子,这是我的责任。”
他留下一封信,向任平生辞行,没有提及自己的真实想法,只说担心母亲和兄长,必须回去尽孝。
收拾好行囊,胜烟雨乔装成普通商人,带着胜安和几名暗卫,悄悄离开了驿馆。
他们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小路,打算先出云灵国边境,再绕回智国。
山路陡峭,人烟稀少。
走到一处山谷时,却被一群蒙面人拦住了去路。
领头的那些身手矫健,招式狠辣,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保护殿下!”胜安大喊着,拔剑迎了上去。
暗卫们也立刻拔刀,与杀手缠斗起来。
胜烟雨拔出腰间的佩剑,虽然他的武功不如暗卫精湛,但也学过几年防身术,此刻只能咬紧牙关,奋力抵抗。
雪地里,刀光剑影,鲜血很快染红了白雪。
暗卫们一个个倒下,胜安也受了重伤,却依旧挡在胜烟雨身前。
“殿下,快走!”胜安嘶吼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胜烟雨往外推。
胜烟雨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胜安,眼眶欲裂,知道自己不能留下。他转身想跑,可背后却传来一阵剧痛——一把匕首,深深刺入了他的后心。
他踉跄着回头,看到一个杀手狞笑着拔出匕首,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视线。
意识模糊之际,他仿佛看到了任平生的脸,看到了那个在雪夜宫门初见时冷漠的帝王,看到了那个在御书房与他议事的沉稳君主,看到了那个在灯会上与他并肩看烟花的……任竹。
原来,不知不觉中,那个人已经在他心里占了这么重的位置。
可惜,没机会说了。
也幸好,没说。
他倒在雪地里,体温一点点流失,最后看到的,是漫天飞舞的雪花,好像是初见那天一样的情形。
真冷啊……
他仿佛坠落人间,掉至深渊,身上很冷很痛,没有知觉。
————
“殿下!殿下!”
焦急的呼喊声在耳边响起,带着熟悉的哭腔。
胜烟雨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咳嗽起来,后心传来一阵钝痛,仿佛还插着那把匕首。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驿馆的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胜安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胜安?你……没死?”胜烟雨愣住。
胜安被他问得一愣,随即抹了把眼泪:“殿下您说什么胡话呢?奴才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倒是您,昨夜发了高烧,一直说胡话,可把奴才吓坏了。”
高烧?说胡话?
胜烟雨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白皙干净,没有一丝伤痕。他摸了摸后心,也没有伤口。
难道……那山谷里的厮杀,那把刺入后心的匕首,都是梦?
可那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浑身发冷。
“现在是什么时候?”胜烟雨急切地问。
“回殿下,是腊月初十啊。”胜安答道,“您忘了?昨日您去御书房议事,回来就说头晕,夜里就烧起来了。”
腊月初十?
胜烟雨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去云灵国是腊月初五,跪在宫门前是腊月初七,而他“梦”里离开驿馆、遇刺身亡,是在正月十五之后!
难道……他重来了?
回到了他刚到云灵国不久的时候?
这个念头让他震惊,又有些荒谬。可身上的感觉和胜安的话,都在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
“殿下,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胜安担忧地问。
“我没事。”胜烟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是做了个噩梦。”
他需要时间,整理这突如其来的重生,整理那些属于“上一世”的记忆。
乾国的阴谋,渊国的背叛,云灵国的内鬼,还有…任平生。
上一世,他不知道,任平生在他离开后,究竟做了什么。但他记得,自己死后,智国很快就覆灭了,母亲和兄长的结局,想来也不会好。
他一定要保住母亲兄长和智国。
“胜安,去打盆冷水来。”胜烟雨道。
“殿下您还发着烧呢,不能用冷水……”
“快去!”胜烟雨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胜安不敢再劝,赶紧去打了盆冷水。
胜烟雨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凉的触感让他更加清醒。
他坐在床边,闭上眼睛,开始回忆上一世的细节。
乾国的主要进攻路线,苏清和苏容的计策,渊国的立场变化,还有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内鬼……
他必须利用这些信息,改变智国的命运。
他这一次不想像上一次那样急切地求任平生合作。任平生是个谨慎的人,太过急切只会引起他的警惕。
他要提前提醒母亲和兄长,加强东线的防御,尤其是要防备乾国借道渊国。
最重要的是,他要找出那个内鬼。上一世,正是因为内鬼泄露了消息,才导致秦峰的奇袭失败,东线迅速溃败。
“胜安,”胜烟雨睁开眼,眼神变得锐利,“帮我准备笔墨,我要给母亲写信。”
这封信,他要亲自封好,交给最信任的暗卫,用最快的速度送回智国。
他还要做一件事——比上一次晚些时候再去见任平生。
上一次,他初七就跪在宫门前,太过扎眼。这一世,他要先沉住气,观察云灵国,和乾国的动向,不能让苏容,苏清抢先摸透智国的心思。
窗外的雪还在下,胜烟雨看着那片白茫茫的世界,眼神坚定。
他不会这么蠢!
无论是为了智国,为了家人,还是……为了那个让他到死都无法释怀的人。
胜烟雨没有立刻去见任平生,而是在驿馆里待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他一边调养身体(高烧确实需要静养),一边让暗卫打探云灵国的消息,尤其是关于朝堂动向和镇北军的布防。
他知道,任平生虽然没有明确答应合作,但上一世在他离开后,还是派了镇北军支援智国,说明他心里是清楚唇亡齿寒的道理的。这一世,他要做的,是让任平生更早地下定决心。
半个月后,胜烟雨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才重新递了求见的帖子。
这次,任平生很快就召见了他。
御书房里,任平生看着眼前的胜烟雨,总觉得他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还是那张白净的脸,带着少年侠气的眉眼,可眼神里,却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锐利,与初见时有些不一样。
“胜皇子前些日子病了?”任平生放下笔,淡淡问道。
“是,劳陛下挂心了,已无大碍。”胜烟雨拱手行礼,态度比上一世从容了许多,“今日前来,是想与陛下谈谈乾国的动向。”
任平生挑眉:“哦?皇子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胜烟雨道,“只是据我方探子回报,乾国近日在南泽国边境集结了不少兵力,苏容也在加紧督造火器,看架势,恐怕是想对周边国家动手。”
他没有直接说智国,而是从乾国的整体动向入手,想显得更客观。
任平生看着他,没有说话,示意他继续。
“南泽国已灭,乾国下一个目标,无非是智国、云灵国,或是渊国。”胜烟雨继续道,“渊国向来中立,乾国若想动它,师出无名;云灵国国力强盛,乾国未必敢轻易招惹;如此一来,最有可能的,便是智国。”
他顿了顿,看向任平生:“智国若亡,云灵国便会直接面对乾国的锋芒。陛下,这恐怕不是您想看到的。”
任平生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半晌才道:“皇子说得有道理。但云灵国刚经历内乱,不宜轻举妄动。”
“陛下顾虑的是。”胜烟雨点头,话语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所以,我们更应该未雨绸缪。智国愿意与云灵国达成协议,共享情报,互通有无。若乾国真的动了智国,智国可以拖住他们,为云灵国争取准备时间;若乾国敢动云灵国,智国也会出兵相助。”
这是一个更平等的提议,没有“求援”的姿态,更像是一场互利共赢的合作。
任平生看着胜烟雨,眼底流动着一丝讶异。他似乎更有城府了,也更懂得审时度势,不似初见时犟的可爱。
“这个提议,朕需要考虑。”任平生没有立刻答应,“皇子先回驿馆等候消息吧。”
“是。”胜烟雨没有强求,躬身行礼,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看着他的背影,任平生若有所思。
这个智国皇子,确实不简单。
胜烟雨回到驿馆,胜安忍不住问:“殿下,陛下没答应吗?”
“快了。”胜烟雨笑了笑,“任平生是个谨慎的人,他需要时间权衡利弊。我们只要让他看到,与智国合作是最好的选择,他自然会答应。”
之后,胜烟雨虽没有再去打扰任平生,但还是偶尔让人送些智国的情报给御书房,大多是关于乾国的军事部署和苏容火器的进展。
这些情报精准而及时,虽会流露出一些未褪涩急切,但让任平生对胜烟雨的能力有了更深的认识。
同时,胜烟雨也收到了母亲的回信。长孙明玥在信中说,已经按照他的提醒,加强了东线的防御,并派人密切关注渊国的动向,语气中还夸他长大了,懂得为国分忧了。
看到母亲的信,胜烟雨心里暖暖的,也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半个月后,任平生再次召见了胜烟雨。
“朕接纳你的提议。”御书房里,任平生看着他,语气沉稳,“云灵国与智国,达成情报共享协议。若一方遇袭,另一方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供支援。”
胜烟雨心里一喜,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多谢陛下。智国定不会辜负云灵国的信任。”
“但愿如此。”任平生看着他,“不过,朕还有一个条件。”
“陛下请说。”
“你留在云灵国。”任平生道,“作为智国的常驻使者,负责两国的情报传递。”
胜烟雨一愣。
留在云灵国?
上一世,他就是因为急于回国,才落得那般下场。这一世,任平生竟主动提出让他留下?
是巧合,还是……
他看向任平生,对方的眼神深邃,看不出太多情绪。
“怎么?皇子不愿意?”任平生问。
“不是。”胜烟雨定了定神,“能为两国邦交尽一份力,是臣的荣幸。只是……臣担心母亲和兄长,想回去看看。”
“战事未起,你回去也帮不上太多忙。”任平生道,“留在云灵国,及时传递情报,才是最重要的。等局势稳定些,朕自会放你回去。”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挽留。
胜烟雨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臣留下。”
或许,留在云灵国,才是最安全,也最能发挥作用的选择。
而且,他也想看看,这一世,他与任平生之间,会有怎样的结局。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预示着,这一世的路,或许会比上一世,更光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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