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

　　我穿梭在厦门喧闹的街头，寻找第一单业务。创业的忐忑，独处厦门的孤独，失恋后自愈的心痛，都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按下暂停键。
　　没有固定的路线，我用一个独特的方式来决定每天的目的地——抓阄。纸条上写着各区区名，团成一团，随手抓起一个，拎包走起。方式任性了些，却是一种自娱的方式。抓阄的行程倒是遍地开花，湖里区的工业园，思明区的创意园，集美区的学术研究院，都有我走过的足迹。
　　在一个寻常而又不寻常的某一天，阳光洒在集美学村的街道上，我路过两栋写字楼，来到一间办公室，遇见了正在办公的领导。他是我创业启航的贵人，在我的通讯录里备注为“莫东”，取名于温庭筠诗“莫作东篱兴”。超规格的办公室，一张大班桌显的他更加瘦小，桌面上堆满了各种学术报告和会议文件。他正埋头看学术报告，浑身有一种岁月打磨过的精干和稳重，整洁肃穆的衬衫、一丝不苟的发型，彰显了他不容置疑的坚定性格，我见过不少领导，他有一种独属于学术气息厚重的气场。
　　我的出现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但我鼓起勇气走上前，向他介绍自己的创业项目。莫东抬起头似乎有点意外我的胆大，用领导的锐利目光审视着我，像是在质问，怎么进到他办公室的，又像是判断我的每一句话。我虽内心紧张，但用我惯有的笑容也还可以掩饰的过去，等我讲述完，他对我的创业项目给予鼓励，眼神里的讯息透露出对我的评价：“一个满腔热血却缺乏经验的小趴菜。”这眼神激发了我斗志。
　　创业的第一次汇报在我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总之就这样向石沉大海无声无息的过去了，对创业路上的艰辛和挑战，可能会遇到的坎坷或失败，我早已做过心理建设，愈挫愈勇，每天像每一天一样，抓阄拜访，不寻常的是而后的每次去集美区，会顺路去莫东的办公室，拜访的次数多了，也就彼此熟络了，我们也会经常性的对些时下热门的政闻发表些不同的看法，有时候聊的问题会超出我的认知范围，可我每次都能在不同视角给出有相当高度的看法，关于这点总是让他刮目相看（其实我只是发挥记者的特长，把其他领导的看法鹦鹉学舌似的重新复述一遍而已，这对我没什么难度，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揭秘）……
　　在一个惠风和畅的午后，向往常一样走进莫东的办公室：“你这小姑娘够执着的，这让我看到了年轻的自己，敢拼敢闯敢冲，对想做的事锲而不舍，刚好有一个朋友的项目和你创业项目对口，我把这朋友介绍给你。”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败的次数多了以后会对突然的成功产生质疑，迟钝几秒才反应过来，我的第一单生意。
　　有了这单业务的基础，乘胜追击接连签下足够我消化半年的业务量，就此在行业内暂露头角，所有努力不会被辜负，就在业务稳步向前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竞争对手出现了。生意场上的人叫他“朱总”，我通讯录给他备注“治翼”，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把名和姓连起来而后反着读，没错～本姑娘就是玩了个逆向思维之谐音梗。记得我跟朋友是这样表述他的，我一定是上辈子刨了他的坟，这辈子才会有这么大的怨气，成为死对头。朱总具有国企背景，比我年长一轮之多，我跟朱总之间的比较就犹如鸡蛋和巨石。也是朱总看的起我这小鸡蛋，以至于我们这位朱总放话：“不想在集美区看到若言！”当在政法系统工作的师兄告诉我这话时，我心想：能不能容的下我是你的度量，能不能让你容的下我是我的本事。
　　意外发生的那天，我和往常一样跟客户确定了入场时间，聘来的实习生就在我转身检查其他细节时，身旁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回头一看满地是血，我也在那次意外中受伤，至今胳膊上还留有一个无法修复的疤痕。
　　十分钟后救护车呼啸而至，将受伤的实习生送到医院，我紧跟在旁，没多久接到通知实习生眼伤严重，必须转去省眼科医院手术。我刚落下的心再次绷紧，意识到伤情的重要性，不容片刻耽搁立刻办理转院手续，在警笛声中救护车全速驶向福州，抵达目的地后，医护人员早已做好术前准备，将实习生直接送往手术室。
　　随着手术时间的延长，我如同一根拉紧的弦，神经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家属情绪激动地围住我，高亢尖锐的骂声瞬间将我淹没，一名女家属扯住我受伤的胳膊，用力推搡我的肩膀，一股脑将所有的矛头和指责倾泻于我，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在拉扯中左右摇摆，伴随着耳鸣大脑里一片空白，眼里全是重影的模糊，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倒下。我不能撒泼，不能骂人，不能大喊大叫，我只有转过身去闭上双眼，内心汹涌，我必须看上去镇定自若，现实的焦虑，眼前的无助是我要去面对的，且时间紧迫。创业的路上本就是孤独痛苦多于快乐欣喜，既然选择了，那就得有勇气承担我该承担的责任，这一年我25岁，在本可以无忧无虑的年纪却经历了生与死的较量，八个小时的手术让我知道生命的脆弱在于一呼吸间。
　　等病人脱离危险已经是十二个小时后，医院外暮色笼罩，我得赶回厦门处理后续工作，回程的路上，车窗外的景色如同电影里哀默的画面，我眼里看不到任何色彩，肉身与灵魂似乎分离，只剩下一个机械的驾驶者，遵循本能不停向前，思绪沉浸在纷繁的事务中，身体的存在似乎只为承载这份沉重的责任。
　　回到厦门解决一些棘手的问题，处理了必要的工作后，回到家已经是次日的凌晨，也只有在这时，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在一个人的家里，我才肯让自己喘口气，已经不太能记得清楚在三十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手腕上的伤有多少次是血液凝固再次被撕扯开再凝固的反复流血了，反正也不知道痛，这道伤口让雪白的衬衫刺目，白色和红色在这一刻统一了，它们不再像是对立的两种颜色，而是一个凛冽冷酷的整体，流出的是我年少的热血，凝固的是我骨子里的倔强，令我无法直视。打开医药箱清理伤口时，衬衫早已跟伤口粘连，抖手闭眼撕扯一阵刺痛传来，实实在在的生理感受，无法忽视也无法逃避，钻心的疼像一个导火线，将我积压的情绪瞬间引燃，当情绪被接住的那一刻我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内心，泪水夺眶而出，伴随着无力的抽泣，就让泪水冲刷掉内心的压抑与不安。
　　大约的哭的久了不知道何时睡着了，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阳光穿透窗帘，洒满房间，看着镜子里那个双眼红肿、略显狼狈的自己，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怕，我可以直面困难，也可以承担一切后果。吃了饭，打开手机收到很多祝福的信息，看了一眼书桌上的台历，这才发现今天是我25周岁的生日，在厦门度过的第二个生日，对待生活向来有仪式感的我决定苦中作乐，给自己一个生日Pa，换上蕾丝碎花长裙，画个美美的妆准备去听场音乐会，开门时门口放着一份果篮。看了一眼里面的水果有梨，苹果，香蕉和佛海勒，拿起果篮转身回到客厅，看着果篮里的水果，回书房拿起笔纸，4011，4418，3021，4015；放下笔我忍不住酸涩的笑了，如同一股暖流涌入心田，还记得有一次你用这样的方式送我生日礼物让我找了三天才找到（其实在1990年国际果蔬认证联盟机构，简称：IFPS颁发了全球标准化四位数果蔬编码系统，简称PLU码，从3000～4999，3、4开头的是常规种植水果，也有5位数的特殊水果，比如编码前?8代表人为改变基因，国内基本看不到；还有?9代表有机水果，最长见的是93279黄金猕猴桃）果篮里：梨3021，苹果4015，香蕉4011，佛海勒4418根据这四种水果编码转换成英文字母然后从新排列组合我很容易推出?—? ??— — — — —?—，水果摩斯密码，这么大了还玩儿时的游戏。
　　一句问候，让我开始复盘创业后的经历，勇往直前的努力，遇见贵人的提携，业务量的攀升，随之而来的让我滚出集美区的豪言还有意外受伤，顺利、开心的境遇像是昙花一现，更多的是暴风雨前的暗礁，一桩桩似乎是警告。那又如何？好戏才刚开始呢。
　　打开电脑进入一个许久没有登陆的聊天群留下了一个坐标：48度52分6秒S;123度23分6秒W。算是回答了摩斯密码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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