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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少年
“什么!?”一时间信息量太大,小七疯狂给白憬似使眼色,在心里无声大喊。
白憬似垂眉沉思,一时间没有说话。
时辞年踩上蜿蜒的青色石阶,缓缓道:“往西走,我知道一个地方。“
穿过一道窄巷,潮湿的空气混着陈年霉味。半倾的土坯房前,零星有几多血昙花,野狗正刨着槐树根下的白骨。时辞年踢开吱呀作响的门,尘烟惊起梁上燕,缺腿的供桌歪在墙角,香炉里残留着半块搜馒头。
时辞年无意识摩挲着腕间剑穗:“小的时候,我住在这里。”
白憬似望着时辞年的脸,那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看不出悲喜:“.你......”
“叮啷——”
银铃骤响。
白憬似拉着时辞年后退三步,霜剑破空而去,眼前虚影却笑着迎向剑峰,刀刃穿透虚影的瞬间,血昙花绽裂,少年从花蕊中赤足踏血而出。
身着红衣,眉间一点朱砂痣,眼尾泪痣缀在瓷白肌肤上,赫然是时辞年的模样!
白憬似愕然看向眼前人:“时辞年?你......”
红衣少年露出一个妖异的笑:“时辞年?这是何人?我可不叫这么难听的名字。”
小七在一旁悄悄晃了晃白憬似的袖子:主人主人!我刚接到通知,他是小徒弟的执念所化。
白憬似微微侧头,脑子疯狂转弯:...所以他是时辞年的其中一个魂魄?
小七:...对,可以这么理解,我们必须知晓执念来源,让他自愿消散,否则小徒弟的魂魄会受到影响。
白憬似:......你,算了,懒得喷。
不等众人反应,七十二道金线瞬间勒向白憬似脖颈。
“师尊!”时辞年震断金线,剑穗忽扫少年面门。
红衣少年后退躲过,坐在血昙花蕊中轻笑:“好一个师徒情深,真有意思。”
那枚送出的剑穗并非装饰,而是白憬似本命法器“霜寂”的延续。在金线断裂的刹那,剑穗尖端骤然凝起一点极致的寒芒,在瞬间冻结周遭一切。霜气凝成一面光华流转的冰镜,映出两人相似的脸。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震颤骨髓,眼前景象瞬间扭曲,色彩晕染流淌,陈旧墨画随着时间逆流铺展。
时辞年睁眼,泥土湿润微腥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几声喧闹。他几乎瞬间就认出,这是属于十六年前的,鲜活的,尚未被岁月风霜蚀刻的无衣镇。
“师尊?”时辞年僵在原地,魂魄仿佛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
“嗯。这是我的本命法器,拥有破妄显真之能,能看破一切因果。”白憬似安抚地望向时辞年。
“师尊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小七同样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时辞年,实则笑声在空间回荡:精准踩雷哈哈哈哈。
白憬似揉了揉被小七吵得差点罢工的脑子,看向认真询问的时辞年,回道:“不知因果,不可妄杀。”
青石板路被昨夜雨水洗得清亮,低矮错落的黛瓦屋檐,虬枝盘结的老槐树犹在,挂着褪色布幡的小摊正冒着氤氲热气。
越往镇子深处走,那个在无数个午夜梦回里清晰得如同刻印的画面再度浮现,每一步都踩在过往的尘埃之上,发出只有时辞年自己能听见的沉重回响。
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散发着诱人的麦香,少年小小的身影被香气吸引,踮起脚尖才勉强够到桌面,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白面馒头。
老头正忙着给客人装馒头,眼角余光瞥见了角落里的孩子,是被当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灾星”。破衣烂衫,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沾着泥污和干涸的血迹。
老头终究还是于心不忍,趁客人转身的间隙,飞快从蒸笼里抓起两个热乎的馒头塞进少年怀里。
“快走!躲起来吃!”
手里传来的温度如此滚烫,少年下意识将馒头死死抱在怀里,像捧着稀世珍宝,转身往巷子里钻。
“哟,快看!那小叫花子手里拿得什么?”一道戏谑的清脆童音,如同尖锐刺耳的银铃。
少年抖了抖,猛得转身,却被三个锦衣少年堵住去路。
“小杂种也配吃干净的东西?”为首的胖子踩住少年的脚踝,抢过怀里的白面馒头,扔在地上猛踩几脚。胖乎乎的白面馒头混着地上的尘土,被碾进土里。
白憬似皱眉,抬手抚上剑柄想上前帮忙。
时辞年望向师尊盛满担忧的眸子,拉住师尊袖子,反而弯了嘴角:“没用的师尊,都是过去的事情,改变不了的。”
“这是我的!”
沙哑的声音响起,少年突然暴起咬住对方的手腕,却被随手甩在墙上,额角的鲜血糊住视线。
“废物就该烂在泥里!”少年们哄笑着散去。
八岁的少年蜷成一团,没有哭喊,没有哀求,捡起看不出原本形状的馒头,低头咬了一口。
“汪!汪!”草堆后面突然露出一个脑袋,脏兮兮的小狗晃着尾巴,蹭了蹭少年的裤腿。
少年抬起脏兮兮的小手,揉了揉小狗脑袋,掰了一半馒头喂给小狗:“分你一半吧,明天我可不一定有吃的了。”
脊背的剧痛仿佛还在灼烧,突然听见风雨呼啸。
十二岁的少年缩在一座破庙的供台下方,瘦弱的身体紧贴着褪色的雕花木脚。供台上,泥塑的神像低垂着眼,金漆剥落的嘴角似笑非笑。香炉里积着陈年的灰,早已没了香火气。
这供台下的小小空间,是这雨夜唯一干燥的庇护所。这里没有风,没有泥泞,没有追着打他的孩童。少年抱紧双膝,把脸埋入膝盖。
“哪里来的野崽子!滚出去!”
少年猛得抬头,对上一双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昏黄的光映出那双充满嫌恶的眼睛。灯影摇晃,投在墙上的影子,仿佛巨大到要将他吞没。
“对...对不起,雨太大了,这里是唯一能避雨的地方。”少年声音细如蚊蚋,带着本能的恐惧。
管事一脚揣在供台边,震得灰尘簌簌落下:“脏东西!这里是供奉神仙的地方!是你配呆的吗?冲撞了神仙你担得起吗?”
“滚!再让我看见你!打断你的腿!”
管事伸手就来拽他,粗糙的手钳住少年的胳膊,膝盖在地上狠狠擦过,火辣辣的疼。
雨。
冰冷的雨立刻浇在少年身上,刺得他睁不开眼。少年站在雨里浑身发抖,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进眼睛里,又咸又涩。
少年转身看了一眼,供台上的神像仍然在阴影里垂着眼。
画面中的血色尚未褪尽,腐锈味的记忆仍挥之不去。忽然眼前一片漆黑,白憬似用手覆上时辞年的眼睛。
师尊的掌心温热干燥,指腹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却在此刻轻柔得像一片云。
“对不起,我本意并不是想让你再经历一遍痛苦。”白憬似的声音贴着时辞年的耳畔落下,“都过去了。”
时辞年僵在原地。
师尊的体温顺着掌心烙进来,烫得他眼眶发酸。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冲撞,酸楚与钝痛汹涌而至。
第一滴泪溢出时,滚烫的温度让白憬似的指尖几不可查地颤了颤。
接着便是决堤。泪水顺着指缝蜿蜒而下。时辞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后背剧烈起伏着,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都哭尽。
“师...尊...”时辞年的声音碎在哽咽里,额头抵上白憬似的肩。他闻见对方衣领清冷的檀香,混着自己泪水的咸涩,竟成了救命的浮木。
白憬似罕见的没有推开时辞年,另一只手按上他的后脑,将人更深地按进怀中。霜色广袖垂落地面,在二人之间隔出一方天地,恰如当年那个没能为小小少年遮雨的庙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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