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不知秋

　　阳光逐渐稳定地挂在春天的天顶，连空气里的粉尘都显得温柔起来。

　　那间废弃温室的玻璃屋仿佛成了沈秋和许然之间一条默契的隐形走廊，谁都不主动提起它，但谁都默许它的存在。

　　从那天起，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没有人刻意靠近，也没有人真的拉开距离。

　　只是某些时候，当沈秋低头做题时，许然不再像从前那样打断她，而是安静地在一旁翻着笔记；而沈秋，也不再对他的絮絮叨叨一概无视，有时候，她会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眼神里没有反感，甚至有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这在旁人看来像是奇迹。毕竟在许然的“战绩”里，同桌通常只有两种结局：不是被他吵到崩溃换座，就是逐渐加入他的混乱阵营，成绩直线下滑。

　　但沈秋两种都没有，她就像一堵气墙，许然的火力全打了个空，反而自己先冷静下来。

　　第四节课的自习刚开始，教室里一如既往地嘈杂，黑板上“班主任临时有事，安静自习”八个字像是一张失效的通行证，没人理会。

　　许然坐不住了。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张练习纸，三两下折成一只纸飞机，飞行的轨迹直冲斜前方，但在出手前他停顿了一下，视线落在了身边的沈秋身上。

　　她依旧在写题，神情专注，连眉心都微微皱着。

　　许然忽然想起自己曾在她眼里看到的那点点倦意，像是总也解不开的疲惫。

　　他低头，把纸飞机拆开，快速写了几行字，又重新折起，借着翻书的动作，悄悄把它滑到了她的笔记本上。

　　沈秋注意到了，但没动。

　　直到两分钟后，她才伸出手，捏起那只略微变形的纸飞机，展开来读。

　　纸上写着：

　　“如果你是空气里的一条光，我应该用哪种方式靠近你，才不会让你消失？”

　　下方还画了个笑脸，鬼画符般地歪着。

　　沈秋盯着纸上这行近乎矫情的话，眼角轻轻动了一下。

　　她原以为许然只是爱吵、爱笑、成绩差，但这句话却让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本绘本，封面上写着一句话——“你不懂我的语言，但你听得见我的风”。

　　她没写回信，只是默默地把纸飞机折了回去，放回他的抽屉里。

　　许然打开来看了一眼，发现上面被她用红笔圈了一行字：

　　“飞机太大，下次小一点。”

　　他笑出声来，引得前排回头斜他一眼。

　　放学后，许然像往常一样慢吞吞收拾书包，不急着走。

　　他发现沈秋也没走，坐在座位上画图，像是在画数学题的几何草图，但偶尔又在空白处画几笔像是山一样的轮廓，他凑过去看，被她挡住了。

　　“别偷看。”

　　“你会画画啊？”

　　“小时候学过。”沈秋说得平淡，却没遮住那种“怕别人评价”的小心。

　　“那你画我一张试试。”

　　沈秋没理他。

　　“我认真说的。”他撑着下巴，“你画我，我就把我小时候被老师揪耳朵的糗事讲给你听。”

　　沈秋这次是真的笑了一下，轻微，但确实是笑了。

　　那笑意落在眼角，如风扫过湖面，虽不激起浪，却让人心动。

　　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轻轻把课本收好，拎起书包往门口走。

　　许然在后面喊：“明天早点来，我请你喝豆浆！”

　　她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第二天她来的时候，他果然带了两杯豆浆和两个豆沙包，包装袋沾着一点点白糖粉，连温度都还在。

　　“热的。”他说。

　　沈秋接过其中一杯，低声道谢。

　　两人坐在位置上，一边吃早饭一边看教室渐渐热闹起来。

　　许然趁机又递了一张纸条过来，这次纸上写的，是他画的一只飞机和一只看起来像猫又像老虎的动物。

　　下面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沈秋牌纸飞机，请求降落你的世界。”

　　沈秋看着纸条，没动静，但嘴角那一瞬又轻轻翘了一下。

　　那是她这段时间最平静的一天，题目没做错，作业按时交，还意外被老师表扬了一句。

　　她回到座位后，许然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我果然是你的幸运符。”

　　沈秋轻轻“哼”了一声。

　　他们之间没有明确的称呼，也没有约定的节奏，但那种若即若离的距离感，就像两颗温度不同的星，慢慢在轨道中接近，却又保持各自的引力。

　　课间时，沈秋回头看了一眼讲台上的风扇，发现上面卡着一只早已褪色的纸飞机。

　　她忽然想到，如果每个男孩都用纸飞机表达心事，那她愿意收下许然的那一只，哪怕只是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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