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破镜重圆】

　　“你说你怎么就跟他拉手了呢？”
　　“......”
　　在回公司的路上，季宇第四次问出了这个问题，林恕一手扶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调大了音乐的音量，拒绝回答。
　　毕竟刚辞别管理层离开明昼他就解释过一次，他们只是在握手，但人中精灵季宇还是能感受到不同寻常的诡异气氛。
　　车载音响几乎填充了林恕的全部听力，但在贝多芬命运交响曲激昂的旋律中，季宇仍在喋喋不休，从傻闺女不能就这么被黄毛拐走了，让林恕保护好自己不能和男人乱拉小手，到他进来那一瞬间二人慌忙撒开手的神情绝对有问题，最后在林恕的一再无视下终于开始反思造成这一结果的根本原因——
　　“难道说是，”季宇在百感交集中感叹道，“我们林大保代终于想起来他从鲜少使用的必杀技了，你竟然为兄弟的事业牺牲到这种程度！”
　　林恕莫名其妙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哈？”
　　“你意识到出卖/色/相多有效了吗，早跟你说了美人计好用，”季宇脑回路像七拐八弯的山路，早不知道绕到哪片地里去了，“但是别给自己卖了就行，害，行了，我知道你有分寸，就是你太单纯，不适合整这一出，以后还是少用。”
　　他越说越不着边际，林恕原本握紧方向盘的手却放了下来，只松松搭在上面，指尖不时敲击着皮套内侧，和着音乐的节奏。
　　沉浸在自己思想海洋里的季宇当然没注意到，在林恕一声声“好的”中迷失了自我。

　　等到公司基本上就晚高峰了，他们逆着车流驶入地下车库。
　　林恕跟着季宇来到新搬的办公室，感叹马上要当部长的人就是不一样，独立的空间虽然不大，但十分清静，隔绝了外面结队下班的大片吵闹声。
　　这时陈熙敲敲门走进来，
　　“哟，林恕还在啊，听刚才小宇的说法，我还以为你已经被拐跑了。”
　　“误会，都是误会。”季宇连忙笑着打圆场，嗔怪熙姐怎么反手就把他卖了。
　　林恕这才知道季宇“借”他时间还事先跟领导打了招呼，于是向她点头致意，“那我先出去，你们聊。”
　　但陈熙叫住他，表示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来闲聊，顺便问下新项目洽谈合作的进展。
　　季宇把下午的会议挑重点讲了讲，陈熙点点头，
　　“看来也只能努力到这了，接下来你持续跟进吧。然后下午小林说的事情...”
　　陈熙扫了眼季宇，又看向林恕，后者点点头，示意可以说。
　　“我又和老吴总聊了聊那个项目，他意思还是要上，”她迟疑了一会，然后继续说道，“如果你仍然拒绝签字，他可能会换一个负责人，卖他一个面子的事，应该很多人都愿意做。但这样的话，你和你的项目组前期所有努力可都成了为别人做嫁衣，而且他可能会给你排空窗期，好在年底控制你的绩效。”
　　“我知道了，谢谢熙姐，我再考虑一下。”林恕不是没想到这种可能，只是好奇诚芯的老板到底给了公司多少收入，或者说又给了那位部长多少好处。
　　“现在公司效益变差，寒气十足，”陈熙摊了下手，腕上的镯子随着动作滑到小臂中间，成色水绿的玉在灯光下晶莹透亮，“我劝了他几次都没用，只顾着短期利益了。”
　　季宇叹了口气，打断这沉重的话题，“再寒冷也得吃饭，吃完饭就暖和了，恕儿选好吃啥了吗，熙姐要不要一起去，今晚我请客！”
　　“你小子可以，将来肯定是公司顶梁柱，”陈熙被逗乐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不去了，老公已经在家等我了，回家陪孩子亲子时光呢。”

　　陈熙又和他们聊了几句就走了，季宇打算晚上喝酒，于是二人打车来到江边的一家西餐厅。
　　进门拐过弯，每年米其林上榜餐厅的牌子挂在一整面黑色背景的墙上，显得低调奢华，大厅灯光不算明亮但也不昏暗，每张桌子上都摆有烛台。
　　他们到时，已有几桌正在吃饭，由于餐桌间距很大，彼此的交谈声并不清晰，只是远远听见一些说笑。

　　季宇这时突然发现林恕下午之后好像变得更沉默了，虽然他本来话就不多，但现在好像还多了一些情绪。
　　他拿不准，但他选择直接问，“你今天怎么了，有点心不在焉。”
　　林恕摇摇头，“我没事，来点酒吧，正好你也想喝。”
　　季宇就举手喊服务生点单，选了一会后发现林恕还在走神，
　　“还在想你那个烂尾项目吗？按说当时接的时候就该意识到风险的，我觉得这事承揽兄弟们也有锅，真是造孽。”
　　“都是为了KPI，”林恕又摇了摇头，“不想了，看看吃什么吧。”

　　两人的座位在窗边，漆黑的夜空被写字楼的灯光映得很亮，落地窗外就是金融中心繁华的高楼大厦，点完餐林恕安静地看着窗外，仿佛热闹的城市画布里的一抹人物速写，动静结合。
　　不一会服务生端上了餐前面包和红酒，季宇拿起一片蘸着芝士酱吃了一口，发现林恕还在信号外，
　　“想什么呢？”
　　“宇哥，你说我们干这个工作是为了什么？”林恕收回视线，也拿起一片面包，优雅地啃了一小口，吃完才不紧不慢继续说，“为了赚钱，还是浮名，算了我们这工作也没什么名，再或者就是那点微不足道的初心和理想。”
　　“为了温饱呗，你又不好/色，前两年给你介绍过多少小男孩，你都拒绝了，又不爱买东西，618都能忍住不网购，还能为了啥呢？你该不会就是爱上班吧！”季宇一口吞掉剩下的小半块面包，含糊地道。
　　林恕被他逗笑了，从善如流道：“是是，我爱上班，那你呢，为了每顿饭都有人陪你吃吗？”
　　“哈哈哈，还是你懂我，”季宇开怀大笑，拿起酒杯在对面杯子上碰了一下，“来，干杯！”
　　“这还是我初中说的话吧，也没想到现在真的实现了。”
　　林恕点点头，听着季宇被勾起学生时期的回忆，开始滔滔不绝念叨十多年前的事情，嘴边也逐渐挂上了温柔的笑意。

　　菜品按顺序端上来，主菜是一道五分熟的牛排，撒上胡椒粉滋滋冒着热气，看起来鲜嫩可口。
　　一块牛肉塞进嘴里，季宇也安静下来，惬意地享受美食，不时和林恕碰杯。

　　等服务生送甜品的时候，季宇已经酒足饭饱只等吃小蛋糕溜缝了，他仰头喝完杯中的红酒，微醺中感到十分餍足，懒洋洋地开口：“阿恕，别一直说工作了，来聊点其他的吧。”
　　林恕拿起餐巾纸擦嘴，示意他继续说。
　　“你觉得那个段总人怎么样，我听说他从不出来乱搞，而且家里有个小情人，金屋藏娇，别人都没见过。”
　　“这不是挺好的，说明他是个专一的人。”林恕没什么感情地接道，不动声色把手中纸巾叠成一个小方块。
　　“哎～”季宇往前把他那高深莫测的脸凑近对面，小声说，“这你就不懂了，没有欲望的人是不好拿捏的，其他老板喝几顿酒就能称兄道弟，再不济去洗个脚按摩一下，但如果一个人不好这些，又找不到他喜欢什么，就很难拉近关系，要不然我何至于找你帮忙？”
　　“你就没点正经手段吗？”林恕有些无语，用叉子插了一块小蛋糕送进嘴里，却险些被他接下来的话呛到。
　　“我都还没说那些不能报销的事呢，”季宇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不争气的大儿子，满脸嫌弃，“你都快三十的人了，不能这么单纯，不然早晚让人骗得裤衩子都没了。”
　　“咳咳...你才快三十，我还有两年多呢。”
　　“是是是，我比你大一岁，那你更该听兄弟一句劝，别太天真了。”
　　林恕拿他没办法，就敬了他一杯酒，两人转而聊起别的话题。

　　饭后，林恕叫了代驾先把季宇送回去，然后才回家。
　　他晃了晃有点发晕的脑袋，又从冰箱里拿了瓶啤酒，放在太阳穴旁边。
　　冷汽在易拉罐外面凝成水珠，滑落时碰到指节握住的地方，顺着细长的手指流向腕骨，逐渐消失不见。
　　但脑海中，季宇的声音依然清晰回荡着，“家里有个小情人”，“金屋藏娇”......
　　“咔”，他拉开了易拉罐，脸上表情有些古怪。
　　曾经说的喜欢一起奋斗，想找志同道合的伴侣，难道这就转性了？
　　林恕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大口啤酒。
　　即使已经很克制了，可由于不习惯这样喝酒，他还是呛了一下，咳得眼角都浸出点水痕。
　　藏娇藏的哪门子娇，其实不关他的事，这次巧合遇见之后两人也不会再有交集，他们之后的人生轨迹也会像两条平行线，今天的交叉只是一次意外扰动。更别提如果他拒绝给诚芯签字，后面工作会何如都还不好说，儿女情长不该是现在考虑的问题。

　　他又喝了一口啤酒，这次是小口，但是可能因为刚刚喝了很多红酒，混合酒精立竿见影就生效了，眼前的客厅陈设开始变得不清晰。
　　趁意识模糊之前，林恕去卫生间快速洗漱完躺到了床上，任由深陷的回忆将他拖入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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