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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两人吃完饭之后，宁亦文拿了一张卷子过来。
“你看看。”卷子上的字是用毛笔字写的。
隽秀的字迹落入宁瑶这个不通学识的人眼中，成了难以入眼的黑色蚯蚓。
“宁哥，现在晚上了。看这个，就还挺伤眼的。”
宁瑶睁着大眼，眼都不带眨地瞎编。
旁边一盏煤油灯如豆大的灯火默默地亮着，静静地承受着宁瑶的扣锅行为。
宁亦文知道宁瑶的德行，勾起唇角，也不同她争辩，只是柔和地说：“你先看看。会多少填多少，我收拾完碗筷回来检查。”
其实这几年他虽然忙，但是陆陆续续给宁瑶补了不少功课。
所以这张卷子，他初步估计宁瑶是能做出来三分之二的。
闻言，宁瑶小脸登时变成了苦瓜脸。
宁哥的性子她清楚，声音越温柔，越不给她反对的机会！
伸手接过卷子，她粗粗扫了一样，头都大了。
识字、算数就算了，怎么还有地理和植物啊。
宁瑶咬着笔杆子，皱着眉头，仔细想着。
这个题……不会。
这个题应该是这个？不确定。
这个题……还是不会。
最后，宁瑶看了一眼被她画花的卷子，十分无奈地将头埋入卷子中。
她想，这个卷子被宁哥看了，一定要加她功课了。
一想到之后又不能去挣钱，每日呆的最多的地方，要么是家，要么是学校。
而且这两个地方都要学习，她就觉得自己未来的日子十分黑暗。
天呐……
宁瑶以头抢卷。
砰砰砰，桌子不堪负重，发出抗议的声音。
宁亦文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宁瑶的动作，“做完了？”
宁瑶听到声音，立刻坐直，双手捧起卷子，满眼乞求地看着宁亦文。
“宁哥，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
宁亦文好笑地看着宁瑶额头沾的墨点，和卷面上有些溺开的墨水。
轻声道：“我先看看。”
随着查看，宁亦文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眉头的褶皱越来越深。
宁瑶的心也越来越沉。
完了。
她在内心哀嚎。
“这道，你不懂？”宁亦文将卷子铺在桌子上，指着卷子问道。
宁瑶伸头过去看了一眼，嗫嚅道：“不懂。”
“那这道呢？”宁亦文又指了另一道空白未答的题目。
“这个题目里有几个字不认识。”宁瑶低着头，小声回答。
宁亦文：“……”
他在想，是不是对她太纵容了？
这些东西，他上辈子刚接触的时候，不过几个月，就学下来了。
而宁瑶，磕磕绊绊学了近两年！
难道是他教得不好？
宁瑶看着宁亦文皱眉，感觉宁哥眉头上的折子都快能折死蚊子了！
折死蚊子之后，要弄死的是不是就轮到她了。
宁瑶心中微颤。
“宁瑶。”宁亦文终于开口，语气沉沉。
宁瑶睁着大眼看他，乖里乖气地应道：“宁哥。”
宁亦文心中自然是不悦的，因为宁瑶的进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差！
但是看着宁瑶这般睁着大眼无辜地看着自己的模样，他又无法厉声呵斥。
只好叹了一口气，说：“宁瑶，学习计划我们重新修改一下。”
就这样？
宁瑶眼中一亮，“好，宁哥，你说怎么改？你来说，我来记！”
宁哥居然不骂她，宁瑶开心极了。
殷勤地拿过一张白纸，笔尖蘸好墨水，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宁亦文想了一下，缓缓说道：“每日的练字，之前是五张，现在改为十张。”
宁瑶那笔的手腕抖了一下，但还是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
“识字要加快进程，所以接下来你每日晨起需要先读五遍文章，睡前也需要再读五遍。”
“算数这块你还是可以的，就暂时不加功课了。但是外语要开始学起来了……”
宁瑶刚亮起来的小脸随着宁亦文的话暗了下去。
跟她想象的未来一样地暗。
而刚刚宁亦文还没有骂她，她也不敢现在顶嘴，不然逃掉的一顿骂可能还会卷土重来。
宁瑶苦哈哈地提笔，将宁亦文说的几个要求一点一点地记了下来。
“宁哥，说完了吧。”
她哀怨地问，边说边抖着白纸。
表面上看是让墨水加速干，实际上是提醒宁哥，白纸快要记不下来了，赶快停下吧。
宁亦文点头，“那就先这些吧。”
宁瑶艰难地应下：“好的，宁哥。”
没想到，宁亦文想了想，还出尔反尔地补充了一句：“如果课堂上老师布置了其他作业，那就是另外的功课，一起完成。”
宁瑶：“……”
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内心的那个小人，“嘎嘣”一下死掉的声音。
*
时间流逝得很快，但对于每日都苦大仇深的宁瑶来说。
每一日都是度日如年。
学堂的课按部就班地上着，课后宁亦文布置的作业也一样不落地进行着。
一个月后。
宁瑶整个人都瘦了一小圈。
宁亦文看着宁瑶尖尖小小的下巴，拧眉自问，他是不是做的饭不合她胃口了？
“宁瑶。”
坐在小院中间，埋头苦读的宁瑶抬头，“宁哥，你喊我？”
双眼迷茫，反应都慢了半拍。
她刚刚在看什么……好像忘记了。
宁瑶心中狂叹气，期望宁亦文能看到自己的辛苦，给自己来点其他不一样的任务。
“最近吃的不好吗？”宁亦文问道。
“啊？”宁瑶愣了一下，“没有啊。”
在学校吃的是食堂，在家吃的是宁哥亲手做的饭菜，已经很不错了。
宁瑶自己又不挑食。
诚实地摇了摇头，“宁哥。没有。”
宁亦文上前，握住她细细的手腕，“那怎么瘦了这么多。”
宁瑶看着宁亦文伤脑筋的模样，眼珠子转了一圈，小脸瞬间垮了下来。
怯怯地说：“宁哥，可能是读书这个事，太花我心思了。”
小手指了指桌面上的书本。
宁亦文顺着宁瑶的说法，想了一下，觉得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读书确实耗神。”
宁瑶没想到宁哥一下子就认同了，眼睛睁大，等着他的下一句。
她希望下一句是——你不用做那么多功课了。
但没想到宁哥下一句话是：“那你该补一下了。”
说着，自顾自地回了房间，取了点银元，出来，对着还在院子中发呆的宁瑶说道：
“我去买点东西，你继续读书。”
宁瑶了无生趣地：“哦。”
还是逃脱不了读书这件事情。
回头继续跟书籍大战。
没想，宁哥刚走没多久，大门又传来了敲门声。
宁瑶奇怪，嘟囔着将门拉开，“宁哥，你……”
门口站着一个盘着头发的大婶，手上臂弯处挎着一个篮子。
“霞婶，是您呀。”宁瑶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笑笑地打了声招呼。
霞婶左看右看，见四下来往的人不多，小声道：“宁丫头，你跟你家宁哥，何时成亲？”
宁瑶怔了一下。
霞婶一双吃瓜的火眼金睛一看，便知道宁瑶在这件事上完全忘记了。
“你呀！哎呀，不在这说，你先让我进去。”
霞婶跨过院门，进了院子中间，看着石子桌上的书。
惊讶了，“哟，这是……你在读书？”
宁瑶老实地点头，“嗯，一个月了。”
霞婶没有问她读书的事情，反而问道：“那你之前说的要结婚的事情，定下来了吗？”
宁瑶摇了摇头，她忘记了。
霞婶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对这事没上心。
“上次你说要结婚，我去问了，城里结婚可简单了。”
说着，就将结婚的东西给宁瑶普及了一遍。
宁瑶很认真地听了，“好，霞婶，我回头就跟宁哥说，定下来。”
宁母临走的时候，可是特意将这件事跟她交代了又交代的，她可不能忘。
没想霞婶说完结婚流程，又神秘兮兮地同她说。
“你宁哥没跟你主动提吗？我跟你说，这事，得男人提。”
宁瑶抿紧嘴角，低落道：“没有。”
提到这个，宁瑶的脸明显暗了些许，她的宁哥，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情。
上次她本来要提这件事的，却被宁哥以读书岔开了话题。
后来说给他生小娃娃，宁哥也没有同意。
霞婶看她神色有异，皱眉，“你家宁哥该不会不想娶你吧！”
这话将宁瑶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
但是，否认的话是脱口而出的，脑子里却将这句问话给记在了心中。
她仔细回想这段时间以来，宁哥的所有行为。
桩桩件件，没有一个能看出来有同她成婚的打算。
宁瑶脸上的颜色不断变化。
霞婶却觉得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
捂住自己的嘴，“那我不跟你说了，你等后面想结婚，我再跟你说注意的东西吧。”
说完，很快就离开了宁家。
宁瑶恍恍惚惚地，上前将门关好之后，回到原来坐着的位置。
看着书卷，但是脑子里却想的是——
难道宁哥……其实并没有同她结婚的打算？
这个念头一旦冒了出来，便如同那春日的野草一般，疯长，乱长。
宁哥跟她说过，读了书，会明白很多道理，会有更多的出路。
难道，这个出路，就是让她离开吗？
让她离开以后，能够独立生存吗？
手中的书册，登时如同烫山手芋一般。
宁瑶心慌意乱地将书放下，心头乱糟糟的。
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宁哥或许，可能……会不要她。
当年她被亲生父母抛弃了，幸亏遇到了宁母，还有宁哥。
但，若是连宁哥都不要她了呢？
她该怎么办？
宁瑶完全乱了。
外面的世界很大，但是宁瑶无法想象如果只有她一个人感受世界的话……
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衣摆，粉红的指甲逐渐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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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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