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飘尾随中

　　次日清晨，瓢泼大雨。

　　谈安是被冻醒的，半睡半醒间，还在纳闷，刚入秋，怎么天气转凉得那么快？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摸索床头柜的灯，灯一亮，差点没给吓死。

　　林锦蕊抱着腿，蜷缩在折叠床上，周身自带中央空调冷气，惨白的脸被灯光照得更加灵异，像极了电视剧里索命的女鬼。

　　谈安瞌睡劲瞬间不翼而飞，他猛地坐起，反而把发呆的林锦蕊吓到。

　　林锦蕊一哆嗦：“怎么了怎么了？闹鬼了吗？”

　　谈安：“……”

　　家人们，谁懂啊，一只鬼喊闹鬼，这种微妙的反差感当即驱散谈安的恐惧，他扯了扯嘴角，幽幽地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现在就是鬼。”

　　林锦蕊傻眼：“是哦。”

　　谈安扶额叹气，大早上心脏坐过山车，真是有点遭不住。

　　林锦蕊怯生生地问：“老板，你睡醒了吗？”

　　谈安翻了个白眼：“你看看现在几点？”

　　林锦蕊看了眼墙壁的挂钟：“5点12分。”

　　谈安问她：“所以呢？”

　　林锦蕊懵圈，她观察谈安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所以……老板你很自律，起得早。”

　　谈安气笑了，一字一句控诉道：“我就算是超人，轻微脑震荡也得休息，早起不是自律，是被你冻醒的！你的制冷功能堪比冰箱，要不是地点不对，我还以为自己是冷冻层里冻了十年的僵尸肉！”

　　林锦蕊初次当鬼，哪知道自己会冒冷气，心里委屈又因为谈安是老板，可怜巴巴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谈安有起床气迁怒她，好在理智尚存：“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说完，他吸了吸鼻子，有点感冒，只能起身去客厅找药。

　　林锦蕊如影随形，见谈安在翻药箱，顿时又内疚起来：“都怪我，是我害你生病了。”

　　谈安起床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他麻利抽出一包感冒冲剂：“算了，不怪你。”

　　林锦蕊瘪嘴，心里不是滋味，很想做点事表达歉意：“老板，我帮你拿杯子。”

　　谈安一惊：“慢着！”

　　他再开口来不及了，林锦蕊已经拿起桌上的杯子。然而，杯子并未如谈安所料那般摔碎。

　　谈安愣住：“你能碰到杯子？”

　　林锦蕊低头看自己的手，表情也很惊讶：“诶？我能碰到杯子？”

　　她不经说，一走神，杯子就垂直落地，幸好谈安接得快，没让杯子落个五马分尸的下场。

　　谈安起了兴致，连感冒冲剂都忘了喝，举起杯子递给她：“你再试试。”

　　林锦蕊迟疑，对上谈安鼓励的眼神，她抬手触摸杯子，可惜，这回如空气般直接穿过。

　　林锦蕊抿唇：“我碰不到。”

　　谈安诧异：“那你刚刚怎么碰到的？”

　　林锦蕊摇头：“不知道。”

　　谈安认为其中一定有某种契机，他又问：“你刚刚拿杯子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

　　林锦蕊老老实实说：“我觉得是我害你生病的，所以我想帮你。”

　　谈安怔住：“你……”还真是善良啊。

　　他只能用这两个字来形容她。

　　谈安撇了撇嘴，集中注意力思考原因，林锦蕊是出于愧疚想帮忙，这个‘想’代表她的意愿，换言之，是不是只要意愿足够强烈，就能触碰到实物。

　　谈安试探地说：“林锦蕊，我现在头很疼，身体发软，你能帮我去接杯热水吗？”

　　林锦蕊心中一紧，担忧道：“发烧了吗？”

　　谈安含糊地说：“嗯。”

　　林锦蕊满脑子充斥‘谈安生病’这件事，下意识拿走谈安手中的杯子，她往厨房走了两步，又被距离限制给拉了回来。

　　谈安勾唇：“果然如此。”

　　林锦蕊着急地说：“老板，怎么办？你还走得动吗？我没法离你太远。”

　　谈安从她手中抽出杯子：“不用了，我只是想做个实验。”

　　林锦蕊：“？”

　　“你还没发现吗？只要你的意愿足够强烈，你就能触碰到实物，比如现在。”谈安晃了晃手中的杯子，起身往厨房走去。

　　林锦蕊亦步亦趋，琢磨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所以我能碰到杯子是因为我想帮你接水。”

　　谈安接了杯水，冲泡感冒冲剂：“对喽。”

　　林锦蕊眼睛瞬间发亮：“那我岂不是可以玩手机，还能看电视？”

　　谈安差点被林锦蕊这句话呛到：“你就只想到这些？”

　　林锦蕊迟疑：“那……我休息时间再看？”

　　谈安不吱声，林锦蕊惴惴不安，总不至于她都这样了，还得打工吧？

　　这话她没敢说，生怕谈安下一秒搬台电脑过来，做鬼也得当牛马，那就太惨了。

　　“算了。”谈安把药喝完，扭开水龙头冲洗，“说说吧，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长久的安静，静到谈安以为林锦蕊消失了，他扭头，林锦蕊呆呆地站在那里。

　　谈安皱眉：“怎么不说话？”

　　林锦蕊低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我、我……”

　　谈安把洗好的杯子放在台面上晾干，转身正对林锦蕊说：“别我我我了，你工作能力没问题，说明你思维逻辑正常，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现在不算完全死亡，假若你能回到身体，是有几率恢复的。”

　　林锦蕊抬眸：“要是恢复不了呢？”

　　谈安：“什么？”

　　林锦蕊：“如果恢复不了，我会带着意识长久待在变成植物人的身体里，与其那样，不如当鬼，自由自在，没有工作的烦恼，也不用操心家里人。”

　　谈安反问：“那我呢？难道我一辈子不找女朋友？不结婚？”

　　林锦蕊卡壳：“呃，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谈安嗤笑：“不存在？我做/////爱的时候你搁边上看？你不觉得自己这句话很幼稚吗？”

　　林锦蕊被谈安直白的言论闹红了脸。

　　谈安叹了口气：“当然，目前我没找对象的欲望。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回到身体，有几率恢复，不回，时间一久，说不定就真死了。况且，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活了二十八年，怎么突然就能见鬼了。”

　　遇到难以回答的问题，林锦蕊撇过头，下意识想逃避不回答。

　　谈安语气严肃：“林锦蕊，逃避没用的，说句难听的话，我不可能一辈子接受一个鬼跟在身边，换你，你能吗？”

　　林锦蕊哑口无言，易地而处，她也做不到，人鬼殊途，是人都会怕鬼哪天突然翻脸变成厉鬼，莫名其妙就送了命，就算这个鬼再三保证，还是难免会害怕。

　　二人相看无言。

　　谈安算是看出来了，林锦蕊对死亡并不恐惧，正常人变成鬼，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会为了家人或是其他在乎的人，拼命努力寻找复活的办法。

　　而她，不停替污蔑自己的家人道歉，搞得好像很在乎家人似的，实际根本无所谓。

　　家人，无法成为林锦蕊寻找生机的动力。

　　谈安指望不上她，还是决定靠自己，看能不能找个靠谱的大师，解决林锦蕊灵魂出窍以及自己见鬼的事情。

　　－

　　出于对身体考虑，谈安打算再休息一天。

　　当晚，凌晨12点准时响起‘砰砰砰’的坠楼声，昨天太累，他沾床就睡，今天休息得不错，坠楼声就成了难以忍受的噪音。

　　谈安翻来覆去，捂住耳朵都没法完全隔绝声音，气得他原地坐起：“烦死了！”

　　林锦蕊小心翼翼地问：“要去看看吗？”

　　谈安瞥了她一眼：“不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管好自己就行。”

　　林锦蕊低头：“哦。”

　　谈安倒头，被子一掀，决定硬睡。然而，太吵了，实在睡不着，他很绝望，拿起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开始漫无目的乱刷。

　　林锦蕊两天没玩手机了，又不好意思开口，她盯着谈安的手机，羡慕得快流口水了。

　　谈安毫不知情，刷了一会儿视频，觉得没意思，鬼使神差搜起嘉信花园坠楼事件。

　　嘉信花园是谈安现在居住的小区，他在3栋，隔壁是4栋。

　　嘉信花园关联到的坠楼新闻是在十三年前，一个12岁小男孩因学业压力以及家长教育不当，选择跳楼自杀。

　　据说，小男孩父母很严厉，他刚上初一不适应，没考到班级第一名就被父母吊起来鞭打，搞得浑身是伤，他第一次想跳的时候被消防员劝下来了。

　　结果，他爸挤开消防员，当场给了一巴掌，他妈也骂他翅膀硬了，拿跳楼威胁。

　　父母组合技，小男孩一时想不开，趁人不注意，扭头就跳，当场摔死了。

　　新闻附图是小男孩父母抱着尸体，痛哭流涕的样子。

　　谈安越看越眼熟，把图片放大，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终于确认，他见过这对夫妻，而且不止一次。

　　谈安是两年前搬来嘉信花园，他下楼倒垃圾和去地库开车的时候都见过这对夫妻，他们身边还有一个小女孩，看起来也就11、2岁的样子。

　　新闻距今过去十三年，算算时间，估计小男孩死后，这对夫妻就备孕重新生了一个孩子。

　　东亚家庭所孕育的孩子，经常有种错觉，好像能用自己的死去惩罚父母。可惜，人死如灯灭，真会后悔反省的父母也不至于逼死孩子。

　　最终结果往往就是死了一个孩子，再生一个孩子，下一个孩子能挣脱原生家庭，那就皆大欢喜，不能挣脱就继续循环，将痛苦延续。

　　谈安冷笑，他最看不起这种选择死亡的方式。

　　“老板，可不可以借个平板给我玩呀？”林锦蕊散发着寒气，飘到谈安耳边幽幽道。

　　谈安吓得一激灵，直接把手机丢出去，等反应过来是林锦蕊，他气急败坏：“你有毒啊！大半夜差点被你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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