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玫瑰

作者:打开收款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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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佛罗伦萨近郊的莫雷蒂庄园在暮色中舒展着巴洛克式的轮廓,雕花铁门缓缓打开时,苏棘梨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在耳膜上敲出杂乱的节奏。

      她低头看着膝头的手包,那是从二手店淘来的古着,金属链条上的珍珠掉了两颗,露出底下黯淡的镀层。

      “苏小姐,请。” 司机下车为她拉开门,黑色燕尾服的领口泛着浆洗的硬挺光泽。

      苏棘梨深吸一口气,踩着租来的高跟鞋下车,鞋跟陷入草坪的瞬间,她险些摔倒 —— 这双鞋比她的脚大了半码,是她用三个晚上的兼职薪水换来的。

      庄园的正门上方,家族纹章在灯光下闪烁,那朵带刺的玫瑰被镀上一层鎏金,像极了劳伦斯袖扣上的图案。

      艾德里安站在台阶上,浅灰色西装衬得他身姿修长,看见她时,唇角扬起温柔的笑:“欢迎来到莫雷蒂庄园,棘梨。”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姿态优雅得像是文艺复兴时期的贵族。

      苏棘梨将手放进他掌心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轿车引擎的轰鸣。

      黑色宾利在草坪上缓缓停下,劳伦斯从车内走出,银发被晚风吹起,银蓝瞳孔在水晶灯下冷得像冰。

      他的目光扫过她身上的黑色连衣裙,在裙摆处停留片刻 —— 那里有块隐约的褶皱,是她今早用熨斗反复烫过却依然留下的痕迹。

      “哥哥,看来你的女伴很喜欢复古风格。” 劳伦斯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冽的调侃,“1950 年代的迪奥剪裁,搭配 21 世纪的快时尚鞋履,真是有趣的混搭。”

      苏棘梨的指尖一颤,艾德里安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理他,今晚你是最美丽的客人。”

      宴会厅内,水晶吊灯将灯光碎成金箔,撒在宾客们的礼服上。

      苏棘梨跟在艾德里安身后,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她听见周围传来窃窃私语,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的裙摆上 —— 那是她用整整一个下午改好的二手礼服,腰线处的针脚虽然细密,却依然比不上周围名媛们身上的高定华服。

      “棘梨,来见见我的父亲。” 艾德里安将她带到一位银发老者面前,老人穿着黑色燕尾服,胸前佩戴着家族勋章,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父亲,这是苏棘梨小姐,一位非常优秀的艺术爱好者。” 艾德里安介绍道,“她对波提切利的研究很有见解。”

      老者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东方女孩?” 他的意大利语带着浓重的贵族腔调,“莫雷蒂家族的宴会,向来只招待有品位的客人。”

      苏棘梨咬住下唇,感觉到艾德里安的手指在她腰间轻轻按了按,像是无声的安慰。

      “我很荣幸能受邀参加,” 她用意大利语回答,“贵家族的艺术收藏令人惊叹。”

      老者的眉头微挑,似乎对她的语言能力感到意外。

      正当气氛略显尴尬时,劳伦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小姐对艺术的热爱,恐怕不止于欣赏吧?”

      他端着一杯香槟,指尖摩挲着杯口,银蓝瞳孔在她脸上流转,“听说你母亲的医药费,是我哥哥慷慨解囊?”

      这句话像把锋利的刀,瞬间划破了表面的客套。

      艾德里安的身体微微僵硬,苏棘梨感觉到周围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像是无数根细针扎在皮肤上。

      “劳伦斯,” 艾德里安的声音里带着警告,“有些话题不适合在宴会上讨论。”

      劳伦斯耸耸肩,转而用中文问道:“苏小姐既然对艺术感兴趣,应该知道《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的赞助人是谁吧?”

      他的中文发音标准得惊人,每个字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玉石,“或者说,你更擅长从男人身上获取答案?”

      宴会厅的乐声突然变得模糊,苏棘梨的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她知道劳伦斯在故意刁难,知道他认定自己是攀附权贵的 “捞女”,但此刻,她只能调动所有的知识储备,让声音保持平稳:“那幅画是维米尔的自画像系列,并未记载具体赞助人。不过......”

      她顿了顿,迎上劳伦斯眼底的讥讽,“莫雷蒂先生如果对赞助史感兴趣,乌菲兹的档案库里有 17 世纪代尔夫特市的税务记录,或许能找到线索。”

      周围响起几声低低的惊呼。

      劳伦斯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却很快被更深的冷意覆盖:“看来苏小姐不仅擅长借力,还懂得用学术包装自己。”

      他将香槟杯递给路过的侍者,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她的手背,“不过在佛罗伦萨,真正的艺术鉴赏家,从不会让别人为自己的兴趣买单。”

      艾德里安正要开口,苏棘梨突然轻轻推开他的手。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块淬了冰的玻璃,清冽而锋利:“莫雷蒂先生对 ' 买单 ' 似乎很有研究,” 她说,“毕竟用家族资源打压竞争对手这种事,比欣赏艺术品容易多了。”

      宴会厅里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劳伦斯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没想到这个总是隐忍的东方女孩会反击。

      艾德里安脸色微变,正要打圆场,却见劳伦斯突然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危险的兴味:“有意思,” 他说,“看来我小看你了,苏棘梨。”

      就在这时,乐队奏响了小步舞曲。艾德里安趁机握住她的手:“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苏棘梨点点头,任由他带着自己走向舞池。

      经过劳伦斯身边时,她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气,与昨夜储物柜里的烫伤药味道重叠。

      “别介意他的态度,” 艾德里安在她耳边低语,“劳伦斯从小在家族竞争中长大,对所有人都充满戒心。”

      他的指尖轻轻按在她后腰,引导着舞步,“但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苏棘梨抬头,看见二楼回廊上的劳伦斯正俯瞰着舞池,银蓝瞳孔里翻涌着暗潮,像极了暴风雨前的海面。

      舞曲结束时,她已经出了一身薄汗。

      艾德里安递给她一杯香槟,她刚要接过,却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轻笑:“苏小姐知道吗?香槟杯应该握杯脚,”

      劳伦斯不知何时走到身边,指尖轻轻叩击她的手腕,“体温会破坏气泡的口感。”

      苏棘梨的手猛地缩回,香槟酒液溅在礼服上,留下一片深色的痕迹。

      周围传来压抑的笑声,她看见艾德里安皱起眉头,正要开口,却被她用眼神制止。

      “谢谢莫雷蒂先生的指教,” 她说,“不过比起香槟的口感,我更关心画作的温度。”

      劳伦斯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哦?说来听听。”

      苏棘梨深吸一口气,指向墙上挂着的提香肖像画:“提香在这幅画中用了多层罩染技法,看似柔和的笔触下,藏着他对赞助人复杂的情感 —— 既有感激,也有不甘。”

      她转头看向劳伦斯,“就像有些人,明明想表达关心,却偏要用尖刻的语言刺伤别人。”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艾德里安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嘴角微微扬起,像是发现了有趣的猎物。

      劳伦斯的表情瞬间冷下来,银蓝瞳孔里的风暴几乎要将她吞噬:“苏小姐果然很会联想,” 他说,“不过我劝你还是多花心思在母亲的医药费上,毕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礼服上的酒渍,“不是每个男人都愿意为二手货买单。”

      这句话像把匕首,精准地刺中她的心脏。苏棘梨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在即将爆发的瞬间,听见宴会厅的大门被推开,管家高声宣布:“来自中国的林婉女士,送来感谢花篮。”

      所有人循声望去。巨大的花篮被抬进来,雪白的百合与红玫瑰层层叠叠,花篮中央,放着一块精致的牌匾,上面用金漆写着 “恩重如山” 四个大字。

      苏棘梨的指尖骤然冰凉,她认出那是母亲的字迹,也明白这块牌匾意味着什么 —— 艾德里安不仅替她缴纳了医药费,还以 “恩人” 的身份出现在母亲面前。

      “看来苏小姐的母亲对我哥哥的慷慨非常感激,” 劳伦斯的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冷意,“只是不知道这份感激,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无奈?”

      苏棘梨猛地转身,却对上艾德里安温柔的目光,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在众人的注视下举起:“棘梨,今晚愿意做我的女伴,是我的荣幸。”

      宴会厅里响起掌声,苏棘梨却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被命运的丝线牵扯着,在鎏金的舞台上扮演着不属于自己的角色。

      她看见劳伦斯转身离去,银发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像极了乌菲兹美术馆里那些高傲的青铜雕像,永远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舞会结束时,艾德里安送她回家。车子驶离庄园时,她透过车窗回望,看见劳伦斯站在台阶上,指间夹着支雪茄,烟头的火光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像极了他银蓝瞳孔里偶尔闪过的复杂情绪。

      “别在意劳伦斯的话,” 艾德里安轻轻握住她的手,“他只是不懂得如何表达善意。”

      苏棘梨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想起劳伦斯今天的刁难,想起母亲床头的红玫瑰,突然觉得这两个兄弟像是光与影的两面,一面温柔如春日,一面冷冽如寒冬,而她,正站在明暗交界处,看不清未来的方向。

      回到出租屋,她脱下礼服,看见裙摆上的酒渍已经变成深褐色,像块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她看见劳伦斯发来的短信:【明天中午十二点,乌菲兹三楼会议室,有你需要的赞助人资料。——L.M.】

      苏棘梨盯着屏幕,指尖在删除键上徘徊。

      窗外,佛罗伦萨的月亮正爬上穹顶,月光透过天窗落在她发梢,将那枚珍珠发卡照得莹润如泪。

      她想起劳伦斯在宴会上的刁难,想起他储物柜里的烫伤药,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像幅双面画,一面是冰冷的讽刺,一面是温热的关怀,让她无从判断,却又无法忽视。

      她最终没有删除短信,而是将手机塞进抽屉最深处。

      镜子里,她看见自己眼底的疲惫与倔强,像极了《春》中被风神追逐的仙女,虽然惊慌,却依然在风中扬起衣袂,不肯轻易低头。

      这一晚,苏棘梨在笔记本上写下:“所谓阶级差异,不是礼服上的褶皱,不是高跟鞋的尺码,而是有人可以轻易用一句话伤人,有人却要用尽全力才能接住这伤害。但玫瑰之所以美丽,正是因为它带着刺 —— 而我,不会让任何人折断我的刺。”

      当晨光爬上阁楼的天窗时,她已经换上美术馆的制服,将劳伦斯的短信截图保存到手机里。

      她不知道明天的会议意味着什么,不知道劳伦斯究竟是敌是友,但她清楚,在这场名为“生存” 的宴会上,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头脑与坚持。

      这是她在佛罗伦萨的第 40 天,也是她与劳伦斯?莫雷蒂的战争正式打响的第一天。

      鎏金宴会上的误判或许会成为偏见的起点,但她相信,总有一天,那些误解会像香槟杯中的气泡,在时光的冲刷下,渐渐消散,露出藏在深处的,属于真相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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