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鹫

作者:鱼龙九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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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仇


      “笙儿……”
      程岩笙猛地抬头,程夫人还有一息尚存。她嘴角溢着血,头努力地朝程岩笙这边拧过来,脸上已经看不出往日的温柔,她咬紧牙关。
      “笙儿!过来!”
      程岩笙爬起来,跌跌撞撞扑向程夫人,在她身边跪下,低着头紧紧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微颤抖。
      “娘……我,我带你去看大夫!看大夫!大夫会把你治好的……一定会的!”
      程岩笙说罢就要抗她起来,但程夫人冰凉的指尖轻轻按住了他的手。她的声音很轻,很好听。好听得,让人再也抓不住,碰不着。
      “不用了……我要……撑不住了……”
      程岩笙的眼泪终究是流下来了,他能做的只有跪在母亲面前,颤抖,哭泣,像小时候受委屈了一样。
      “不,不要……”
      “笙儿……去交州,找你哥,替程家,活下去……”
      咚,程夫人缓缓闭上眼。
      “娘?娘!!!”
      枫径站在一边,静静地目睹了程岩笙跪坐在母亲还未完全冷却的尸体旁,从掩面哭泣,到嚎啕大哭。他已经习惯了大大咧咧的程岩笙,面对这样竭斯底里的他多少有点不太适应。他又做得了什么呢?把他娘,他爹,他全家复活吗?安慰他吗?可笑。
      还站在这里跟个傻子一样。
      还是把他们牵扯进来了……我简直不配做这个君王……
      程岩笙的哭声戛然而止,他颤颤巍巍站起来,把母亲摆正,再去把父亲和三哥早已冰冷的遗体拖了出来,轻轻合上他们的眼睛,看起来像石头一样平静。
      一群人里,只有一名黑衣少年站着,脊背微驼,脑袋低垂,看不出一丝生机。
      程岩笙缓缓彳亍到后院,树上挂满了程夫人要拿去染的白布,白布被月光笼罩,显得格外苍白。他将白布尽数取下,盖在所有尸体上,向后退了一步,俯首含身,深深地鞠了一躬,起身,捡起丢在地上的双剑在光秃秃的院子里挖起了坑,自己一言不发。
      枫径看着他越挖越疯狂,最后直接丢了双剑,用手刨土,葱白的手指糊满了泥土和血迹。实在忍不下去了,跨步上前,抓住了对方的肩。
      “程岩笙。”
      程岩笙抬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枫泾愣住了,手慢慢松开。还没等他完全松开手,就被程岩笙猛地甩开。他眼中泛着红光,因为俊俏的眉眼间稚气还未褪去,所以这幅模样根本吓唬不了人。牙冠紧紧咬着,似乎马上就要渗出血来。
      “你……离我远点。”
      枫径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
      也是,我早该走了,老赖在这里……招人嫌。
      枫径拂袖转身朝门口走去。
      “站住。”
      “你又想干什么?”
      枫径恼火地睨了他一眼,一会儿让朕走,一会儿又让朕站住。真是……
      “你想去哪里?”
      “你管不着。”
      “留下,你离开也是死路一条。”
      “……”真是……不可理喻!朕堂堂大?皇帝用不着你庇护。
      枫径气不打一处来,仍向门口走去。
      咚,程岩笙猛地倒向自己挖的坑边。
      枫径闻声,蓦然回首,“程岩笙?程岩笙!”
      恍惚间,程岩笙感觉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一个人唱着动听的歌谣。是……娘?程岩笙一把抓住抚摸自己的手,软软的香香的,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娘……方才的一定是梦对不对?娘你怎么不说话?
      “嗯……”
      歌声止住了,程岩笙徐徐睁开眼,对上枫径的一双泛着水波的凤眸,突然发现自己正躺在他腿上,紧紧抓着他的手。程岩笙猛地坐起,望向一边,地上的尸体已经被埋好,院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他惊诧地望向枫径,看见他白皙的俊脸上沾满泥污,十分狼狈。
      程岩笙感觉脸颊烫烫的。
      “谢,谢了。”我艹,我刚才是不是躺在枫径腿上还叫他娘?!啊啊啊!太羞耻了!!
      “你方才什么都没听见,对吧?”
      “嗯……听见了,你叫朕n……”唔唔唔?你你大胆!
      程岩笙没等他说完就捂住了他的嘴。
      他强装镇定,站起身来,向家中的仓库走去,枫径紧随其后,生怕他又出什么意外。
      仓库里全是各种酒,因为程乾耀生前爱喝。程岩笙站在一大堆酒坛中显得不知所措,要知道程乾耀平时喝酒,闻两下就知道是什么酒,所以酒坛上都不会标上酒名。可他从不曾喝过,准确来说是程乾耀不让他喝,程岩笙完全不懂什么酒劲儿大什么酒劲儿小。但后面枫径还在呢,程岩笙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对酒一概不知。他装作从容地走到一个酒坛前,端起来,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你想喝酒?小孩子别喝这个,喝这坛。”枫径面无表情地踢了踢程岩笙脚边的一坛酒。
      小孩子?!程岩笙听见这三个字可不乐意了,嫌我酒量差?你不让我喝,我就喝!
      “不,我就喝这坛。”
      “……”
      “这是料酒。”
      “这是料酒又怎……哦。”M的,这下想装都装不了。程岩笙只能老老实实抱起枫径指的那坛酒,这次的气味果然清新了许多。
      “这是什么酒?”
      “竹叶青,养生。”
      程岩笙撇开头“哦”听都没听过。
      拨开一个又一个酒坛,露出仓库最深处的紫檀木盒,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掀起盖子,捧出一顶白玉冠。
      回想起来这顶玉冠还是他小时候,与哥哥玩捉迷藏时躲到仓库里瞎翻出的。他还以为发现了什么宝贝,捧着盒子欢天喜地地找义父邀功,被义父笑了大半年。后来义父才告诉他这是等到他及冠礼时送他的玉冠,没想到被提前发现了。
      前院的“坟墓”前,程岩笙跪坐于前为四个酒盏满上酒,转头望了枫径一眼,抿了抿唇。说实话这件事真不想麻烦他,但没他又不行。
      做了半晌心理建设程岩笙鼓起勇气蹦出几个字“你会束冠吗?”
      枫径低垂的眼帘微微抬起“会。”
      “你能代我爹替我加冠吗?”
      “你……成年了吗?”
      “没有”
      “那朕……勉为其难。”
      ……行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枫径替他束起长发,温温凉凉的触感一下又一下抚过程岩笙的头顶。
      好熟悉的感觉,似乎儿时也有一只大手为他束起鬓发。想不起来了。
      在程岩笙还在万千思绪中寻找关于这种触感的记忆时,枫径为他插好了发笄,垂眸看见程岩笙眼睛一眨不眨活像个木头人。轻叹一口气,道“别发呆了,束好了。”
      这句话把神游中的程岩笙拉了回来,他摸了摸头端起酒盏递到枫径手中,微微颔首道“请天璇帝,为在下赐字。”
      枫径呆愣了许久,抬眼望着天思考片刻,沉声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忘忧”,永受保之!”
      他记得去年自己成年礼时父王是这么说的。
      他又将酒盏递予程岩笙,此举为“醮礼”。
      就这样,程岩笙的成人礼举行完毕,没有冠席,没有冠服,没有各种礼器。仅是一顶白玉冠,和一坛飘香的竹叶青。
      程岩笙捧着酒盏,偏青色的酒水映出一个淡淡的影子,他咬了咬牙猛地仰头一口干完这碗酒。
      他从来没喝过酒,仅一碗就感觉到醉意在肺腑中燃烧,强烈的灼烧感蔓至胸腔,脸颊开始发烫。
      “呜呜呜……哇哇哇!!!!”
      “?!”枫径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对方。
      发什么疯?
      没等枫径做出反应,程岩笙就一把抓住他的肩,力气太大抓得枫径一个踉跄。
      “轻点,朕可不是练家子……”
      程岩笙非但没放轻力气,还拽着枫径的肩膀使劲摇晃。一边还自顾自大声嚷嚷。
      “凭什么?凭什么啊?为什么你们抢皇位要拉上我们啊!!!”
      枫径被晃得喊出了颤音:“放~~~肆~~~给朕,松手!”枫径使出吃奶的劲,把程岩笙往前一推。
      用力过猛,直接把他推倒在地。
      被狠狠推了一下程岩笙才清醒了些许,他颤颤巍巍站起身道:“我要去杀了那个人,你不要跟过来。”
      走了几步又蓦然回首“想我了也别跟过来。”
      枫径没有理会他的作死发言“你疯了?现在皇宫哪里是那么好闯的?!喂!”
      程岩笙转过头去就没有再说话,他相信这皇宫能闯第一次就能闯第二次。
      他跨上小黑,拍了一下马屁股。小黑一阵长嘶,往皇宫方向狂奔而去。
      枫径爆了句粗话,追出门去刚想跨上门口的黑马,又突然停下。
      他解开拴马的缰绳。
      “你本不该卷进来的。小黑……呸,小白,走罢,回你家去。”说完他拍了一下马屁股,小白朝林子扬长而去。
      枫径别别扭扭地翻进一户人家的院子里,从马厩里牵出一匹看起来比较瘦弱的老马走出院门,思量片刻从耳边取下一对做工精致的黄金耳环,挂在马厩旁。
      没想到朕堂堂大?皇帝竟有一天会做出这种偷鸡摸狗之事。
      这样应该够了吧。
      枫径跨上马,朝宫门奔去心道:就让朕,助你一次。
      另一边的程岩笙绕到了一处宫墙下,一路上他都闻见了血腥味,他知道枫环这是屠尽了八大家族,他要抓紧时间杀了这畜生。
      他熟练地从马背跃上城墙,他的轻功还不错这么高的城墙翻起来还是游刃有余的。
      刚跃上来他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这是把军队全养皇宫里了吧?
      宫城内每一丈都有两个左右两个护卫站岗,四周还有士兵巡逻。程岩笙刚露头就听见有人叫道:“什么人?报上名来!”
      妈的,这人怎么这么怕死?对比起枫径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程岩笙行踪暴露只好跳下宫墙。
      “记住了!老子姓逆名叠字达耶,今儿个来取枫环的狗头!”
      他以意念御扇,乌金铁扇在人群中来回穿梭。
      宫中的侍卫越聚越多,片刻之间就上来了百来号人。程岩笙一边奋力举剑格挡,一边四处张望。
      人实在太多了,我恐怕招架不住。一定要找到环王!
      终于,他看见不远处的宫殿内,一个男人正透过窗户的缝隙凝视着他。
      这人长得跟枫径十分相似,浓眉薄唇,面若冠玉。不过枫径眼尾微微挑,眼神常是犀利,而他眼尾下垂比起枫径看起来更是含情脉脉。如果说枫径的眼是丹凤,那他便是睡凤了。
      光凭长相,能做出这种屠杀的,哪怕是怀疑枫径也不会有人想到他吧。
      程岩笙喉结攒动,狠狠地瞪着对面的男人。那个人竟然挑逗似的朝他笑了一下。
      正当他分神,一个侍卫瞅准了时机,一剑刺向了程岩笙肩膀。
      程岩笙无神招架就被生生刺中。
      程岩笙一把抓住刺向自己的剑身,猛地拔出自己的身体。剑锋与血肉碰撞发出骇人的“嗤嗤”声,但他愣是没吭一声,毕竟当杀手的这点伤算不了什么。反倒是那个刺中他的侍卫被吓得不轻,握剑的手不住地颤抖。
      “当啷”长剑被程岩笙拔出掉在地上,他现在受了伤,对面还有这么多人,明显处于劣势。
      那百来个侍卫还在不知疲倦地攻击他,程岩笙实在有点儿力不从心。
      正以为自己就要被剁成肉酱时一道刺耳的声音从那个男人殿内传出。
      “陛下!枫径那个乱臣贼子就在宫门口!”
      什么?枫径?!不是让他好好呆着吗?!
      男人嗤笑一笑:“不错,他倒是找上门了,你现在就带人把他给我杀了,不必把他尸体带回来。”
      程岩笙感受到身边的人少了许多,大概是去抓捕枫径的。
      不行,不能让他出事。
      程岩笙趁着人们分神之际,绕敌走位,剑随步转,铁扇收回手中。猛地发力跃出宫墙,快要落地时小黑窜出稳稳接住程岩笙。
      程岩笙轻抚小黑脊背沉声道:“小黑,咱们去救枫径。”
      暮色四合,天穹渐染墨蓝,星子零星点缀,如碎钻洒落绒布。同样在皓月之下的是骑着枣红马奔往宫门的枫径。
      “什么人?”宫门旁的守卫长枪一横栏住了枫径的马。
      不善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之人。
      枫径从小都没人敢这样放肆地打量他,怒火猛然涌来。
      “大胆!我可是堂堂大?皇帝,你敢拦我马?!”
      守卫闻言愣了愣,随之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天璇帝。哈哈哈这种好事终于轮到我啦!”
      守卫长枪指着枫径大声道:“兄弟们,把他捉住我们就能升官进爵了!”
      只听见“呼啦啦”一声数十名扛着大刀的武士将枫径团团围住。
      枫径浅浅一笑。
      只要我在这里,枫环肯定不会坐视不管,这样也能吸引一波注意力。程岩笙,你可要给朕活着。
      枫径腹背受敌,被人围在中间成为众矢之的。他牵着马在人群中打着圈,一有人靠近就架马踹他,一时也没人进得了他的身。
      就这样僵持了半晌枫径跨下的老马明显支撑不住了,几个武士伺机而动舞着大刀砍向了老马。
      可怜的老马长嘶一声抬起两条前蹄踹倒了一名武士就随之倒地不起了。
      枫径猝不及防地跌落马背,背部狠狠地砸在地上,钻心的疼痛遍布全身,四肢麻木抬不起来。但武士们的大刀已经近在咫尺。
      枫径闭上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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