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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赏
黎少灾回京的第三天,正是朔日,百官参朝,于宣政殿大堂受封。
皇帝喜其功绩,称其家世,封其右卫大将军,加封安阳县侯,食邑千户,承袭三代。另赐千金,虎纹金绣紫袍一件,金鱼符一双,绫罗绸缎无数。其胞妹黎悠,独持家事,坚韧不拔,贤良淑德,特赐玉如意一对。
其余众将各论功封赏。
待封赏完,秦奕又问一众臣子可还有事要奏。
刚受完封赏一时风光无限的黎将军往前一跨,跪地朗声道:“臣有事请奏。”
“无恙起来,但说无妨。”秦奕笑吟吟地瞧着他道。
“七年前臣临危受命出征,陛下深信于我,肯将兵符交付,在外将士尽听命于我以便行军。如今臣幸不辱命,大破燕连,匈奴溃不成军,短时间内再难犯我大钦,日后我军自该好生养精蓄锐。臣既已回京复命,理应将兵符归还给陛下。”黎少灾仍是跪着,语罢,从怀中摸出一枚精铁铸造的虎符来,双手捧起高举过头顶呈给秦奕。
秦奕眉头微皱,神情深邃道:“无恙这是何必?你乃我大钦不可多得的将才,如今匈奴虽逐,可这东夷南蛮,都是蠢蠢欲动,往后要你领兵打仗的地方还多着呢!朕既已给你,你收好便是。”
“承蒙陛下厚爱,日后若有用得着臣的地方,臣定万死不辞。只是这兵符,臣拿着于理不合,还请陛下收回。”黎少灾仍是坚定道,跪的愈发端正。
秦奕又推脱了几句,无奈于他,只得收下。
黎少灾归还了兵符,再叩首,又多言了几句表其忠心。秦奕大喜,当即吩咐下去,给黎少灾的赏赐又多了一番。今日朝会就此结束。
这朝上发生之事不多时便传入市井,成为被整个京城津津乐道的佳话,谁人都言黎氏子忠义两全,实乃良将。不出半月,连江南都传遍了,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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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黎少灾下朝回府,只见宫中赏赐如流水般送进自家大门,面上含着笑待人如沐春风,清点完东西收拾好,随手摸了个银锭子将送赏的老太监打发了。再等将军府大门一关,面色顷刻倦下来。
黎诚候在他身边,有些忧心地道:“厨房做了羹汤,少将军可要喝点?”
“诚伯,别再这么喊我了。爹娘都不在了,我是谁家少将军啊!舒娴日后若是真出嫁了,我可就是孤家寡人了……”黎少灾忽地笑起来,可声音里分明带着哽咽,他仰头望天,灰蒙蒙的云堆积如山地沉着,有雨将来。
和兴十年,父亲战死;和兴十二年,母亲病逝;次年秦奕继位,改年号建成,命他出征匈奴,至此方归。这些年来府中从未有过新管事的人,一草一木似乎都仍是他幼时的模样,可早已物是人非。
思念爱护他者,他心喜挚爱者,皆已不在。
“是是,老奴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您早就是将军府的当家人了啊”他这么一说,黎诚也有些伤感起来,却仍要打起精神道:“将军莫忧心,待您与二小姐各自成家,生儿育女,子嗣绵延,到时候就热闹起来了。再说,这不还有长宁少爷在吗?”
“长宁……”黎少灾正喃喃念着,就见黎安跑进来跟他问好,一双上挑的凤眼含着笑,俊朗的面容上唇角弯弯,瞧着便讨人喜欢的很。
于是黎少灾蓦然来了句:“多笑笑,真像他啊。”
黎安闻言一脸懵逼,黎诚亦是不思其解。
黎少灾一扫四周的赏赐,继续自言自语:“他当年那才叫风光无限。”
当年,自是指的祁钰殿试夺魁那年。
彼时黎少灾将要出征,黎悠说着要替他践行,实则将人带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尽点了自己喜欢的菜,让他掏钱付账,边吃还边泛委屈:“阿兄,你这回也走了,家里就剩我和娘,娘肯定盯我盯的死死的,我往后想出来玩都难……呜,这个好吃,我还想要……”
他素来宠溺黎悠,由着她去了,随意挑了两筷子菜吃,听得外头人声鼎沸,逐推开窗探头瞧去。
是新登科的状元郎打马游街,年少有为,天子喜极,一并赐下珍宝无数。
那日天光大好,灿阳如金,他一眼瞧见祁钰骑着高头大马,淡绯色的锦袍衣边上滚过几道白玉兰绣纹,温润如玉的模样,含笑的凤眼中如有春水拂风般潋滟。
任谁来都得称上一句,公子世无双。
可偏偏他黎少灾年少更轻狂,心里只想待自个上阵杀敌功成名就,也定有这般风光。
想到这,黎少灾嗤笑一声,如今只能嘲自己有眼无珠不识好了。
他的铭琢,生来便是清风明月,谁都比不上。若当初能早些相交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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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封赏那日过后,除去朔望日上朝,秦奕偶有召见外,倒是再无大事发生。可外人打听到黎少灾无要事,这将军府的门槛就不得安生了。
未过而立之年便立下大功,天子青睐有加,京中谁人不想结交?于是携礼拜访者来往如云,甚至上门说媒的都不在少数,黎少灾都借口身体不适不见,让黎诚打发了。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黎少灾瞧着黎安在院里练功,正思索着要不带他去城外庄子里玩几日避避,便听黎诚进来传报:“祁三公子递了拜贴来访。”
“不说了?都打发走。”黎少灾不耐烦道,又忽地反应过来,将已转身欲走的黎诚喊住:“祁三?祁锦那个废物?”
“是。”黎诚应道。
黎少灾一思虑,江南路远,黎悠还没找回来;关于铭琢的事宜他近来有在京中暗地里多方打听,可也没甚收获。祁锦再没用,也是铭琢的亲弟弟,或许知道些什么,便道:“那迎进来,稍后我去会会。”
接着他将目光转回黎安身上,忽地呵道:“向前,手稳着些。”
黎安正分心偷听呢,被他突然这么一唬,没把持住,落步不稳,直直栽倒在地。被黎少灾冷着脸拎起来,吩咐今日再多练一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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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将军,别来无恙。”
黎少灾阔步迈入厅堂中,便见一团过于富态的躯体挤到他面前,对他拱手恭维道,着实给他吓一跳。勉强打量过去,那一双眼睛细如缝,根本对不上视线,五官尽数挤在过于圆润的脸上,实在不堪入目。
于是黎少灾挪开视线,自顾自地落座,招呼下人奉茶来。虽然之前宴会上见过,但不过只敬一杯酒,他压根没放心上。如今只余两人面对面,由不得他不看,黎少灾只好在心里暗自吐槽:“同一个爹生的,怎能差别这么大,没半分像的。”
这边祁锦还在努力套近乎:“听闻黎将军近来身体不适,这春夏交接时疾病多发,可要多担心。你我两家是近邻,又同朝为官……”
对着这张脸黎少灾实在耐心有限,茶水送上来抿了两口,寥寥客套几句,直接切入正题:“令兄昔年名动京城,天子爱惜的很,可如今我回来,只听说他因病辞官,这是何故?”
“啊,我兄长他……”祁锦没想到他会提这出,黎少灾和祁钰不对付他是听说过的,此刻生怕说错话招惹了他,一时含糊其辞,神色微变。
“我与铭琢都是年少成名,自有惺惺相惜之感,不知令兄如今身在何处?可否与我叙叙旧?”黎少灾只笑道。他这确实是真话,可说出去谁信?
祁钰只苦笑道:“我兄长当年确实是因病辞官,那病古怪的很,宫中御医都瞧不好。辞官时陛下极力挽留,他却一意孤行,我如今这官职,还是沾兄长的光侥幸得的。至于他辞官后,孤身南下,说是去南边寻药,最初两年还偶有来信,后来就没半点消息了。说来,兄长走前还跟我爹大吵了一架,不知是何原因,气得我爹直说没有他这个儿子,如今家中都不让提他。唉,想当初……兄长他如今恐怕是凶多吉少啊。”叨叨絮絮的,说到后头直叹气,悲伤之情不似假的。
黎少灾听得直皱眉,又旁敲侧击多问了几句,而后借口有事,又约下次再聚,命黎诚略备薄礼,将人好生打发了。
祁钰当年曾跟他说过,他这弟弟没甚心眼,为人实诚,只是好吃好玩了些,本性是极善的。方才听他说的也是真心实意,想来都是真的。
祁氏素来清正,家风极严,难探听到什么消息。当年祁钰离去定是有隐情的,现在看来那些细枝末节恐怕都是被黎家自己偷抹去了。祁钰行事端正,从未有过不妥,何等事由会让他杵逆父亲?
黎少灾细细思索着,再想到祁锦最后那些话,心里更是一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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