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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
待大家都坐下,周灏这才注意到那粉衣女子并非贺府丫鬟,认出是薛宁后,顿时喜出望外。
“阿宁,你也在!”
见周灏终于认出自己,薛宁眉眼含笑,嘴角也噙着浅浅笑意,温柔说道:“周大哥,今日我来贺府送衣服,夫人心善,留我用晚饭。”
周灏瞥了眼贺羽,刚刚他们一起过来,他还以为是贺羽特意为他邀薛宁至府里叙旧,看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料想那贺羽也不会对他如此上心。
“阿宁,你没事吧,怎出了那么多汗?”
今日天气凉爽,不时有微风吹过,见薛宁额头生出密密细汗,周灏怕她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不禁开口询问。
此刻众人的目光都投向薛宁,只有贺羽仍旧垂眸轻晃茶盏,悠然自得地喝着茶。
除了周灏和唐寻真是关切地看着薛宁,其余三人的眼神中皆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究。
薛宁下意识地抬手擦额头,看着手背薄薄一层水珠,她微笑从容道:“刚才一路过来走得急了些,不妨事。”
刚说完,便见唐寻真递过来一条月白色手帕,上绣两朵粉红桃花,她向唐寻真微笑点头致意,随即接过手帕道谢,而后将手上、额头的汗珠都擦干净,不再说话了。
周灏见薛宁无事也不再担忧,转而和贺夫人攀谈,张元闲谈兴致也极高,嘴里不见停,凉亭里其乐融融。
薛宁安静地坐在贺夫人身边,心里想着漱玉居的事,后知后觉自己当时已紧张得汗湿衣衫,不过好在贺羽没有拒绝帮忙,思及此她缓缓抬眼看向坐在斜对面的贺羽。
贺羽指尖摩挲杯盏,正看着众人说话,不时也开口说两句。
薛宁见他并未看她,就小心地打量起来。
眼前的那张脸上,墨眉如刀裁,眉骨略高,眉下一双丹凤眼狭长上挑,眼尾微微上扬如青鸟尾羽,眉峰压目衬得眼睛深邃凌厉,鼻梁高挺,鼻尖微翘又添了几分灵秀,薄唇若刀刻,多了疏离冷淡。
好一个冷美人儿。
薛宁正想着贺羽长得挺俊,对方冷不防地看向她,在两人目光相对的一刹那,她不动声色地垂眸,缓缓起身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旁边的贺夫人添茶,感觉到贺羽仍看着自己,薛宁又继续给坐在夫人身旁的唐寻真添茶,轮到贺羽时,她抬头微笑看他,从容不迫。
“贺公子,需要添茶吗?”
贺羽并未理会,只是紧盯着她,薛宁被他看得发怵,低头自顾自地给他添茶,为了使得自己的行为显得更加合理,她又将周灏、张元和张宝三人的茶杯全添满了,等轮到自己的时候,茶壶里没茶了。
“春叶,添茶。”
薛宁听见贺羽语气冷淡地唤来春叶,想到他一直盯着自己,手轻轻地抖了抖,她马上将茶壶递给春叶,随即坐下暗暗叹气,心里思忖这贺公子不是能随便看的。
半个时辰之后,贺夫人觉得该去正厅了,于是大家皆动身前往正厅,恰好贺夫人等的最后一个人也到了。
*
贺芸带了许多东西,她将一幅画卷拿在手里,然后命车夫将其他礼品都提进府,甫一在正厅看见多日未见的母亲与弟弟,霎时笑逐颜开,忙和母亲拥抱在一起,贺羽在一旁看着他们,眼神温柔。
“娘,芸儿想你。”
贺夫人轻轻拍着贺芸的背,眼眶有些红,轻柔道:“孩子,娘也想你呀,多日不见,你又瘦了,快让娘仔细瞧瞧。”
贺芸松开环绕的手臂,明亮的眸子里笑意尽显。
贺夫人双手颤抖轻抚女儿的脸庞,哽咽道:“瘦了,瘦了,这次回来就在家里多住些时日,娘给你做好吃的补补身体。”
贺芸用空着的那只手扶住母亲贴在自己脸上的手,又捏了捏,笑容明媚地打趣道:“娘,你还怕相府会饿着我不成?”
说罢,贺芸收回手,眉眼带笑看着一直站在母亲身后的弟弟,将手中的画卷展开交给他。
画上一只飞鹤振翅掠过云松,鹤羽以细笔勾勒,翎羽层次分明。
“今日是你的生辰之喜,阿姐知你喜鹤,送你一幅仙鹤图,愿你如仙鹤,心守澄明,历经人间万事,亦不改清正本色。”
见贺羽低头看着画,迟迟不作声,贺芸又补充道:“这虽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但也是你阿姐我花了好几日精心描摹而成。”
贺羽小心将画收好,微笑看着阿姐,眼底暗流翻涌。
“阿姐,我很喜欢,多谢阿姐的礼物,也多谢阿姐的祝愿,贺羽铭记于心。”
贺夫人见贺芸是独自带着两个丫鬟前来,便开口询问道:“芸儿,阿珏没和你一起来?”
“阿珏他公务繁忙,一时抽不开身。”贺芸不给母亲继续说这茬的机会,看着站在一旁的唐寻真和薛宁道,“娘,这两人我面生。”
贺夫人闻言便将贺芸拉到两位姑娘面前。
“这位是唐寻真唐姑娘,唐大夫的女儿,现在是府里家医。”
唐寻真不待贺夫人说完便立即屈膝行礼。
贺芸将她扶起,握住她的双手,温柔道:“唐大夫的女儿,那医术肯定高明。”
“承蒙小姐谬赞,寻真不敢当。”
贺夫人又将女儿引到薛宁面前。
“这位姑娘你认识,你夸过她聪慧。”见贺芸没记起来,贺夫人又笑说道,“你还说过想让她做你的弟妹。”
这下贺芸想起来了,抓着刚行完礼的薛宁,神情激动。
“我记得,我记得,你小时候掉进我家池塘,是羽儿救了你,我打趣问你愿不愿意以身相许来报救命之恩,结果还被爹爹教训了一顿。”
“小姐记性真好。”
薛宁心里暗忖姐姐记得,怎么弟弟不记得,不禁看向贺羽,不曾想他就正看着自己,也不知他看了多久,两人目光对上,幸好她的“表面功夫”一向不错,便旋即故作镇静收回视线,微笑注视着贺芸。
“你们俩叫我阿姐便是。”贺芸一手牵唐寻真,一手拉薛宁,好不欢喜。
她带着两人继续欢快地跟张元、张宝、周灏叙谈,正厅内甚是热闹。
相谈许久后,见紫檀木大圆桌上已经备好满满一桌子的菜,贺芸便邀众人坐下准备用饭。
贺夫人坐在主位,两个儿女坐在她的左右侧。众人坐好之后,周嬷嬷递给贺夫人一个红漆木匣,贺夫人打开木匣,从中取出一枚玉佩。
玉佩通体莹润,羊脂玉上浮雕着瑞兽螭龙,螭龙在祥云中翻腾,栩栩如生,玉佩背面则阴刻着《心经》经文,下系绛红丝绦。
“这是娘为你求的生辰玉佩,经福安寺高僧诵经七七四十九日祈福,能除灾辟邪,佑你平安。”
贺夫人说着便亲手为儿子将这螭龙玉佩系在腰间,目光温柔慈爱。
“这玉佩替为娘常伴我儿身侧,护我儿长乐永康。”
贺羽自知组建安镇司后,自己待在司衙里的时间更多,陪娘的时间越来越少,他轻抚玉佩,摩挲着流云螭龙纹,触感细腻温润,眼前浮现出母亲为他跪地诵经祈福的模样,他抬眸看着母亲,目光柔和,喉结微动,千言万语终化为一句郑重的谢言。
“多谢母亲,母亲费心了。”
贺夫人欣慰颔首,然后示意众人可以开始用膳:“良辰佳肴,都别拘礼。”说罢,自己便让周嬷嬷为她盛了一碗人参乌鸡汤。
众人见贺夫人动筷,也纷纷执筷夹菜吃饭,一时席间只有瓷碗轻碰的声音。
薛宁看着眼前一桌子的菜,应有尽有,她夹了一块摆在自己面前的芙蓉鸡片,吃起来软嫩香滑,和自己记忆中的味道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样,要更好吃一些。
她想起在令阳时,爹爹心情好便会亲自下厨,也做过这道芙蓉鸡片,她和阿兄都很喜欢,现在看来爹爹的火候还差了点,思及此薛宁不禁嘴角微扬。
薛宁午饭吃得比较晚,现下已经吃饱,见众人还未停筷,她便盛了碗人参乌鸡汤慢慢喝着。
她边喝边想阿兄,不知他在牢里怎么样,有没有挨打。王章的尸体不见后,官府也派人找过,没甚消息,现如今仅凭她自己,又如何找得到那王章,也不知他是否还活着,无论如何,她都得试试。
“阿宁,阿宥近来可好?”
众人皆安静下来。
薛宁旋即回过神,看着突然开口询问的贺夫人,又用起她那套“表面功夫”,微笑颔首道:“阿兄很好,夫人不必挂怀。”
“如此便好。”
贺夫人关切地看着薛宁,还想再问些什么,贺芸给她盛了碗银耳莲子羹放到她面前,于是她转而便去和贺芸说话。
见贺夫人不再追问,薛宁暗自松了口气,低头继续喝汤,她脑海里浮现出刚才贺羽看她的眼睛,像深不见底的寒潭,眼神如寒渊中的利剑,又冷又锋利,刺得她浑身不自在,感觉汤也不好喝了。
众人吃完饭,厮仆将剩菜都撤了下去,复又在圆木桌上摆了许多点心。
“这些都是羽儿今日去百香阁买回来的,大家尝尝。”
贺夫人说着从莲花瓷盘里拿起一块桂花糕送到贺芸嘴边。
“芸儿,都是你爱吃的,知你要来,羽儿亲自去买的。”
薛宁也拿了一块桂花糕,想起以前爹爹在京城任官时,有时经过百香阁也会买糕点带回家,四个人边吃糕点边闲谈,从边塞征战到山川湖海,从坊间传闻到家中琐事,无话不谈,她不懂就问阿兄,阿兄都会耐心向她解释,直到爹爹觉得他们该就寝了,她才不舍地回房。
她轻轻咬了一口桂花糕,香甜可口,鼻间闻到一股浓郁的桂花香,还是熟悉的味道。
薛宁知道贺夫人是想儿女多陪她,于是就安静看着他们欢谈,自己时不时地吃个糕点。他们谈得惬意,她也吃得惬意。
纵有千般烦忧事,珍馐入口皆可缓。
薛宁发现有此种想法的不止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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