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烈夏意

　　谢自星微一颔首：“大家鼓掌欢迎宋同学。”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被没什么反应的学生们弄得有些尴尬，谢自星大概扫了眼教室。

　　说来也巧，作为绩优班，2A常年都是满员的。

　　可上个学年，一位女同学被家里安排提前出国；下半学年刚开始，又一位男同学转去了其他学校。

　　这就一下空出了两个位置。

　　而为了升学率，教导处始终不肯在临近高考的节骨眼随意让人进来，于是两个空缺到现在都没补上。

　　这就导致一开始，刘主任通知她有新同学要过来，还是从保知高中那种学校过来的时候，她其实是有些惊讶的。

　　谢自星将注意力放在眼尾余光里。

　　站在自己身旁不远的少女，始终保持着刚进来的姿势，甚至连放在身侧的手都没怎么动过。

　　想起少女入学资料上记录的家庭情况，她无声叹息。

　　也是个可怜孩子。

　　既然如此，还是尽量让她靠近好相处的孩子们吧。

　　默默下定某种决心，谢自星的目光最后锁定在靠窗那个空位：“那么宋同学，你就坐在——”

　　“谢老师。”

　　原本一直静静站着的宋知意突然开口。

　　节奏被猝不及防打乱，谢自星愣住：“怎么了。”

　　“我是想说，”宋知意扭头，对上谢自星的视线，“我可不可以自己挑座位。”

　　自己挑？

　　教室里再次交头接耳起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

　　王立帆当然不会错过此等‘名正言顺’逼逼的机会。

　　他侧头，目光从周许言前方的空位移到周许言身上：“诶，听见没，这女的居然说要自己选位置。”

　　“她还想选哪个位置？”

　　在王立帆的印象里，周许言从不主动说，也不接任何八卦。

　　也因此，他本来只是习惯性地和周许言叨叨一嘴，完全没觉得会在这人嘴里听到什么回应。

　　所以当耳边忽然轻飘飘传来一句同样音量不大的‘不知道’的时候，王立帆都震惊了。

　　始终盯着讲台的视线，慢动作和脸的方向对齐，王立帆盯住身旁人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他还不太敢相信：“你刚……说话了？”

　　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周许言沉默。

　　但王立帆岂会放过他：“不知道什么不知道，还能怎么不知道。”

　　“人家难道还会选你……”

　　“谢老师。”

　　讲台上，宋知意看着谢自星，再次确认：“可以吗？”

　　谢自星虽然有自己的安排，但她从不会强迫学生听自己的：“你说。”

　　“谢谢。”

　　微一颔首算是致谢，宋知意视线转动起来：“我想坐在——”

　　“那里。”

　　话音落下的那刻，她也视线也稳稳地停在了另一个座位。

　　王立帆石化了。

　　与此同时，教室里的视线归属很默契地分成了两派。

　　一派好奇，望向讲台上的谢自星和宋知意；另一派颇有些看好戏意思的，则落在了他和周许言身上。

　　且由于某些原因，落在他身上的打量视线，远多于周许言。

　　被大肆行注目礼的王立帆表面很镇定，实则慌得表情管理都快消失了。

　　不是。

　　空座位是在他前面吗？

　　都看着他干什么？

　　该看的人难道不在他隔壁吗？？

　　去看他隔壁啊？！

　　王立帆心底的怒吼无人在意。

　　因为谢自星发话了。

　　但她问得很含蓄：“宋同学不喜欢靠窗的位置吗？”

　　“不是不喜欢，”宋知意摇头，“但中间的位置视线更好，也更方便我听课。”

　　“毕竟临近高考，我想更有效率地学习，尽力争取不拖大家后腿。”

　　宋知意有必须坐在那个位置的理由，所以她也选了个谢自星无法拒绝的理由。

　　谢自星也确实没拒绝。

　　她转而看向空座位周围的人：“那么你们的意见呢？”

　　谢自星话都没说完，已经有三个人头摇得像拨浪鼓。

　　没反应的那个，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谢自星收回目光：“宋同学，班上的座位是会定时换的，要不你就先坐靠窗那里好吗？”

　　宋知意问她：“是随机换吗？”

　　谢自星：“整组互换。”

　　宋知意于是没表态。

　　没想到宋知意居然是个犟的，谢自星无奈之余，最后决定让她先坐过去，等到时机合适再调开。

　　然而没等她开口，教室里有人率先出声——

　　“我说这位新同学。”

　　‘新同学’三个字被刻意咬重，说话的人继续：“老师给你选哪个位置肯定是为了你考虑，你不听，硬要自己选，老师也尊重你了。”

　　“现在你想坐的位置有人不同意你坐，你就不能尊重一下别人的意见，非要上赶着吗？”

　　相当阴阳怪气的态度。

　　宋知意循声望去，座位里的少女正抱臂翘脚，微抬着头。察觉到她的目光，还故意扯起唇角微笑。

　　挑衅意味十足。

　　再了解自己班上学生的脾气不过，谢自星见势不妙，严厉制止：“罗书莹同学，我没有说过现在是自由发言时间。”

　　罗书莹抿唇。

　　她本该见好就收。

　　可最先注意到那个空座位的，明明是她。

　　她比任何人都更早注意到那个空位。

　　只是碍于周许言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所以她一直不敢提出换位。

　　因为没有正当理由。

　　也因为她之所以想坐过去，是为了能更靠近他。

　　她不想被他讨厌。

　　如果那个位置能空到毕业，那么没关系。

　　但现在，这个新来的女生竟然在老师已经给她安排好位置的前提下，主动提出要坐到那里。

　　而他明显不同意。

　　她足够了解他，他不说话就是不同意。

　　也偏偏他不说话。

　　刚才老师就听了新来的女生的意见，那么如果她坚持，老师一定就会同意她坐过去。

　　可凭什么？

　　她凭什么这么厚脸皮？！

　　愤怒和不甘让大脑一片空白，罗书莹狠狠咬了咬嘴唇，梗着脖子不肯示弱：“我有说错吗？”

　　“大家都不是小孩子，最基本的尊重也不懂吗？周同学的态度分明就是不同意，这位宋知意同学非要上赶着坐。”

　　“于情于理，这对吗？！”

　　罗书莹声音很大，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这一次，整个教室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宋知意身上。

　　包括周许言。

　　他盯着讲台上的少女，脸上表情之平静，没人猜得出他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宋知意也不会去猜。

　　窒息的气氛达到顶峰的时候，她动了。

　　肩膀一沉，书包顺势滑落到手中。宋知意就那么拎着书包，踩着干脆的步伐，一步步走到空座位的前方——

　　再多迈一步，停在周许言桌旁。

　　四目相对。

　　“周同学。”

　　视线从周许言脸上，缓缓滑过桌上的红色糖瓶，她猝然弯起眉眼：“请问我可以，”

　　“坐在这个位置吗？”

　　罗书莹当场嗤笑出声，教室里的其他人也或多或少交头接耳起来。

　　王立帆更是不忍直视。

　　这位新来的妹子，竟然想靠和周许言套近乎，来试图让他同意入座。

　　可谓是完美选中了最错误的方法。

　　这下不止是现在不能坐这个位置，以后不出意外的话也别想了。

　　王立帆悄悄摇头。

　　看起来挺好相处一妹子，本来还希望可能可以坐过来，没事儿的话一起聊聊天呢。

　　毕竟长得还挺好看的……

　　这下他只希望周许言待会儿拒绝的时候，给人姑娘留点脸面，别往死里冷嘲热讽的。

　　偷偷在心底惋惜到一半，王立帆突然意识到什么。

　　立刻反应过来，他面色微变，想装作不经意地给周许言点‘提示’，让周许言拒绝的时候有礼貌点。

　　可惜他握拳的手才抵住嘴唇，旁边周许言已经动了。

　　出声的却不是喉咙。

　　而是桌脚。

　　重物被拖动的刺耳声音响彻教室，陡然扩大的空位空间，等同某种默认。

　　而随着周许言动作，桌上的‘独苗’糖瓶一个不稳，晃荡着就往地下掉。

　　又被站着的少女眼疾手快握进掌心。

　　“给你。”

　　把糖瓶轻轻放回原来的位置，宋知意看着周许言：“好吃的东西要拿好，还有，谢谢啦！”

　　“2、K、同、学。”

　　最后一句没有出声，是比着口型说的。

　　唇一合，她朝周许言弯了弯眉眼，直接拉开座椅坐进去。

　　无视周围一众堪称精彩纷呈的表情与目光。

　　而王立帆抵在嘴唇的手，最后还是发挥了作用。

　　只不过这次，是为了掩盖他张大的嘴。

　　“好了。”

　　直到此刻，谢自星终于开口。

　　虽然不符合她预期，但索□□情告一段落了。

　　她不想再浪费时间：“既然知意同学已经选好了自己的座位，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周会。”

　　＊

　　周会本就是例行公事，因此谢自星只用了十分钟时间就总结完毕，再赶在下课铃响的前一秒离开。

　　她前脚人一走，后脚教室人群就三三两两离座散开。

　　拿出手机看了眼课程表，宋知意慢悠悠地开始从书包里拿书。

　　刚拿没两本，桌子就突然被人敲了两下。

　　宋知意于是抬眸

　　敲桌的是前座，这会儿半转过身来，曲着两根手指的手还停在桌上。

　　见宋知意直勾勾望着自己，女生眨了眨眼睛：“你叫宋……”

　　宋知意回她：“宋知意。”

　　“哦，知意同学。”女生点点头，“我叫胡若昕。”

　　还以为她是来找茬的，宋知意难得愣住。

　　像是看穿她所想，胡若昕摆摆手：“嗐，吵啊闹的跟我有啥关系，我就一围观的，还不至于真情实感入戏。”

　　宋知意听完笑了笑，继续放书。

　　“不过其他人无所谓，有的人就不一定了。”

　　胡若昕说着，椅子腿半撑起来，朝宋知意靠了靠近：“她看你的眼神跟要吃人一样。”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罗书莹。

　　宋知意眼皮都不抬：“随便，我行得端坐得正，至于其他人，我管不了。”

　　“有道理。”

　　胡若昕放回椅子，顺手摸向旁边挂着的书包：“不过那姐们儿出了名的难缠，被她记上，没事就得被她恶心一把。”

　　“你还是要有个心理准备。”

　　早在听到‘难缠’两个字时就意味不明地笑起来，宋知意应她：“行，知道了。”

　　“谢谢胡同学你提醒。”

　　“叫什么胡同学啊，多难听。”胡若昕一脸嫌弃，“叫我若昕。”

　　宋知意一阵好笑：“谢谢若昕。”

　　“诶！”

　　胡若昕很高兴，手也一下从书包里抽出来，朝宋知意跟前递：“要不要来点？”

　　她手掌心里，躺着两颗巧克力。

　　出于打好关系的目的，宋知意接了。

　　“谢谢。”她拆开一个放进嘴里，“很好吃。”

　　“那是。”

　　胡若昕更高兴了：“这是我精挑细选做了好多功课，才托人给我从国外寄回来的。”

　　宋知意似懂非懂地，看着另颗巧克力的眼神里，都带了些‘这么厉害吗’的神色。

　　对面胡若昕吃着巧克力，又问她：“知意你从哪转来的啊？金望？”

　　金望是和铭群并列的高级私立学校，只是升学率略逊铭群。

　　“不是。”

　　宋知意摇头，也不瞒着胡若昕：“我是从保知转来的。”

　　“保知？？”只是短短愣了一下，胡若昕接受度良好，“那知意你的成绩肯定很不错。”

　　宋知意话里掺水：“中游吧。”

　　胡若昕不疑有他：“那知意你可要小心了，咱们学校，尤其咱们班，对成绩要求还挺高的。”

　　“你要是在保知只是中游的话，今后可得努力学了，否则日子不好过。”

　　“这样。”宋知意点点头，“那若昕你的成绩怎么样？”

　　“我嘛……”

　　胡若昕拉长音调：“也就一般吧，前二十。”

　　宋知意：“班上前二十？”

　　“全年级。”

　　“……”

　　这＊让你装的。

　　宋知意无语完，又听胡若昕继续：“不过你身后那个更厉害。”

　　“他前五。”

　　胡若昕是不是有心说的，宋知意不知道。

　　但她反正是有意听了。

　　正愁没机会靠近周许言，宋知意立刻抓住机会。

　　她侧身向后：“周同学。”

　　“以后有不懂的地方，我可以请教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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