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忆风雪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细小的水花。慕朝盈撑着一把素色油纸伞，缓步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夜色已深，颐草堂的药材用尽，她不得不冒雨前往城郊的药圃采摘几味急需的草药。
　　“堂主，您慢些走，这雨天地滑。”小六提着灯笼，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不时提醒道。
　　慕朝盈唇角微扬：“小六，你何时变得这般啰嗦了？”
　　“我这不是担心您嘛！”小六撇撇嘴，“您要是摔着了，阿悠姑娘又该念叨我了。”
　　提到阿悠，慕朝盈眼中闪过一丝柔和。那丫头伤势好转后，便主动承担起了颐草堂的杂务，俨然一副要长住的架势。
　　“嘘——”慕朝盈突然停下脚步，抬手示意小六噤声。
　　雨声中，隐约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呻吟。
　　慕朝盈循声走去，在一处阴暗的巷角发现了一个倒卧的身影。那人一身玄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若不是那微弱的喘息声，几乎难以察觉。
　　“堂主，小心有诈！”小六紧张地拉住她的衣袖。
　　慕朝盈没有理会，径直走去，将伞递给小六：“拿着。”
　　借着灯笼的光亮，她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一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此刻苍白如纸，唇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他的胸口有一道狰狞的伤口，周围的衣物已被鲜血浸透。“伤得不轻。”慕朝盈探了探他的脉搏，眉头微蹙，“奇怪，这伤口的形状……”
　　“堂主，这人来历不明，咱们还是别管了吧？”小六小声道，“而且堂主这般绝色，更不能捡野男人……”
　　慕朝盈没有回答，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人伤口边缘，感受到一丝异样的灵力波动。这伤……不是普通兵器所致，而是某种高阶术法留下的痕迹。
　　“小六，帮我把他扶起来。”她突然道。
　　“啊？真要带他回去啊？”小六苦着脸，但还是乖乖上前帮忙。
　　慕朝盈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贴在伤者额头上：“隐息符，能暂时掩盖他的气息。”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回去后别告诉阿悠，免得她担心。”
　　两人合力将伤者带回颐草堂，安置在后院的厢房中。慕朝盈点亮烛火，仔细检查他的伤势。
　　“肋骨断了三根，肺部有积血，左肩胛骨碎裂……”她一边诊断一边喃喃自语，“最麻烦的是这个……”
　　她的手指停在伤者胸口一处不起眼的青紫色印记上。那印记形如蜘蛛，隐约泛着幽蓝的光。
　　“寒髓蛊？”慕朝盈瞳孔微缩，“这可是魔族的禁术……”
　　“魔族？！”小六吓得差点跳起来，“堂主，咱们还是赶紧把人丢出去吧！”
　　慕朝盈摇摇头：“不，若是魔族中人，怎会中自己人的蛊术？”她沉思片刻，从药柜中取出几味药材，“去烧些热水来，再把我珍藏的那坛‘醉长生’取来。”
　　小六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慕朝盈坚定的眼神，只得叹了口气去准备了。
　　慕朝盈取出银针，在烛火上消毒后，迅速在伤者周身要穴刺下。随着银针的颤动，伤者体内的寒气似乎被暂时压制住了。
　　“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她轻声道，目光落在那张俊美的脸上，不知为何，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夜深人静，慕朝盈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医书。伤者的呼吸已经平稳许多，但寒髓蛊的印记仍未消退。
　　“堂主，您去休息吧，我来守着。”小六端着一碗热茶走进来。
　　慕朝盈摇摇头：“你去睡吧，我再观察一会儿。”
　　小六知道劝不动她，只好放下茶碗离开了。
　　慕朝盈抿了口茶，突然感到一丝异样。她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那人醒了，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你……”慕朝盈刚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别紧张，医师大人。”那人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虚弱，“我只是想确认一下环境是否安全。”
　　慕朝盈眯起眼睛，立刻冲破束缚解除了压制:“果然，不能捡野男人”。
　　“抱歉，职业习惯。”他眼中闪过惊诧，勉强坐起身，牵动了伤口，不由得闷哼一声。
　　慕朝盈活动了下手腕，淡淡道：“看来我救了个不知感恩的家伙。”
　　那人闻言，竟露出一丝笑意：“在下南叙白，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南叙白？慕朝盈心中一动，这名字……与仙族族长南凌霄同姓，莫非……
　　“不必客气，诊金一百灵石，药费另算。”她面不改色地说道，同时暗中戒备。
　　南叙白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医师大人真是……直白。”他试图从怀中取钱，却发现自己的衣物已被换过，“我的……”
　　“你的东西都在那边。”慕朝盈指了指角落的柜子，“放心，我只拿了该拿的诊金。”
　　南叙白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姑娘不仅医术高明，为人也很有趣。”
　　慕朝盈懒得与他周旋，直截了当地问：“你是谁？为何会中魔族的寒髓蛊？”
　　南叙白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自然：“我只是一介散修，至于这伤……江湖恩怨罢了。”
　　“散修？”慕朝盈冷笑一声，“能中寒髓蛊的‘散修’，我还是第一次见。”
　　南叙白正要回答，突然神色一变：“有人来了。”
　　几乎同时，慕朝盈也感应到了外面的动静。她迅速起身，拉过一旁的屏风挡住床铺：“别出声，我去看看。”
　　她刚走出房门，就听见前院传来一阵嘈杂声。
　　“仙族制妖司搜查！所有人员立刻集合！”又是制妖司！慕朝盈眉头紧锁，快步走向前院。小六和阿悠已经被几名仙族侍卫围在中间，为首的正是上次那个银甲侍卫。
　　“慕堂主，又见面了。”银甲侍卫冷笑道，“这次，我们接到确切线报，你这里藏有妖族重犯！”
　　慕朝盈面色平静：“大人说笑了，我这小医馆哪来的什么重犯？”
　　“少装蒜！”银甲侍卫一挥手，“搜！特别是后院，一处都不能放过！”
　　慕朝盈心中一紧，南叙白还在后院厢房，若被发现……“大人且慢。”她上前一步，“后院有传染病人，不宜打扰。”
　　“传染病？”银甲侍卫狐疑地看着她，“这么巧？”
　　“千真万确。”慕朝盈一脸诚恳，“是一种罕见的皮肤病，接触者三日之内必起红疹，奇痒难忍……”
　　银甲侍卫明显犹豫了，但很快又强硬起来：“少唬人！今日就是有瘟疫，我们也得搜！”
　　慕朝盈暗自咬牙，正思索对策，突然感应到后院传来一阵灵力波动。她心头一跳——南叙白在做什么？
　　“大人！后院发现可疑人物！”一名侍卫匆匆跑来报告。
　　银甲侍卫狞笑：“慕朝盈！你竟敢……”，就在这时，后院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侍卫们的惊呼声。
　　“怎么回事？”银甲侍卫厉声问道。
　　“报、报告大人！后院突然起雾了，我们的人……都晕倒了！”
　　“什么？”银甲侍卫大惊，立刻带人冲向后院。
　　慕朝盈也快步跟上，心中惊疑不定。当她赶到后院时，只见一片浓雾笼罩，几名侍卫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而厢房门大开，里面空无一人。
　　“慕朝盈！你竟敢……”银甲侍卫怒不可遏，拔剑指向她。
　　就在这时，浓雾中突然传来一个放荡不羁的声音：“制妖司的人，都这么没规矩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缓步从雾中走出，正是南叙白。他脸色仍有些苍白，但气势却丝毫不减，每走一步，周围的雾气便随之流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你是什么人？”银甲侍卫警惕地问道。
　　南叙白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慕朝盈：“医师大人，这些人打扰你很久了吧？”慕朝盈一时摸不清他的意图，只得谨慎地点点头。
　　南叙白微微一笑，突然抬手结印，一道无形的力量瞬间扩散开来。所有侍卫如遭雷击，齐齐倒地昏迷。
　　“你……”慕朝盈震惊地看着他，“这是……”。
　　“放心，只是让他们睡一会儿。”南叙白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道，随即咳嗽了几声，显然刚才的举动牵动了伤势。
　　慕朝盈扶住他：“你不要命了？伤成这样还强行运功！”
　　南叙白看着她焦急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你在担心我？”
　　慕朝盈松开手，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我只是不想自己的心血白费。”
　　南叙白低笑：“口是心非。”
　　“你们……”小六和阿悠站在不远处，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慕朝盈叹了口气：“小六，去把这些人搬到前院去。阿悠，准备些安神的茶，他们醒来后会需要。”
　　两人点点头去忙了，院子里只剩下慕朝盈和南叙白。
　　“你不该出手的。”慕朝盈低声道，“这会暴露你。”
　　南叙白不以为意：“我不喜欢欠人情。你救了我，我帮你解决麻烦，很公平。”
　　慕朝盈盯着他的眼睛：“你到底是谁？刚才那术法……不是仙族的，也不是魔族的。”
　　南叙白迎上她的目光，突然道：“浮生阁阁主也会对别人的秘密这么感兴趣吗？”
　　慕朝盈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收起了嘴角的笑容，整个人散发一种冰冷的气息：“你怎么知道？”
　　“猜的。”南叙白笑道，“能轻易识破寒髓蛊，且实力在我之上数倍者，三域之内除了浮生阁阁主，我想不出第二个人。”
　　慕朝盈冷笑：“知道太多的人，通常活不长。”
　　“别紧张。”南叙白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我不是你的敌人。相反，我们可能有共同的……利益。”
　　“什么意思？”
　　南叙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知道仙族为什么突然大肆搜捕妖族吗？”
　　慕朝盈心中一凛：“你知道？”
　　“他们在找玉阙琉火。”南叙白的声音低沉下来，“而我知道它在哪里。”
　　慕朝盈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玉阙琉火是上古神物，拥有逆转生死的力量。这和她查到的倒是一致。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警惕地问。
　　南叙白看着她，突然伸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珍宝：“因为，我也想看看，传说中的浮生阁阁主，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慕朝盈拍开他的手：“少来这套。说吧，你想要什么？”
　　南叙白收回手，笑容中带着几分深意：“合作。我有情报，你有势力。我们一起，给仙族制造点……麻烦。”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边泛起一丝微光。慕朝盈望着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突然有种预感——他们的相遇，绝非偶然。
　　“合作可以。”她最终说道，“但我有个条件。”
　　“请讲。”
　　“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南叙白沉默片刻，轻声道：“时候未到。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南凌霄，是我的杀父仇人。”
　　慕朝盈心头一震。南这个姓氏在仙族极为尊贵，只有嫡系血脉才能使用。若他所言非虚……
　　“好，我暂且信你。”她点点头，“不过你若敢骗我……”
　　“任凭处置。”南叙白微微欠身，动作优雅得如同贵族，“那么，合作愉快，阁主大人。”
　　慕朝盈轻哼一声，转身走向前院，没有看到身后南叙白眼中闪过的那抹复杂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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