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师尊从良失败

　　回山的路上，风已经不再狂暴，然而孟唯依旧感觉一阵阵的寒意侵袭她的脊背。

　　沈雁被孟唯拽着，一路拖回山上，像个不省心的小朋友终于被家长逮住了。只是他脸上的表情——不是不省心，反而像是某种满足后的安宁。

　　两人走进了屋内，火光亮起，烛影摇晃。

　　孟唯率先开口：“怎么样？身上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沈雁认真地摇头，声音却轻得有点不真实：“我觉得……很幸福。”

　　“哦？”

　　“我希望，就这样一直和师尊在一起。”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但眼睛里像藏了一条银河。

　　孟唯：“……”怎么感觉这话听着像个Flag？

　　她转移话题：“你现在什么境界？”

　　“金丹后期，”沈雁骄傲道，“我一直在努力修炼。现在，轮到我保护您了。”

　　“那你演示几招给我看看。”

　　沈雁听令，踏步出招，几式剑招挥洒利落，灵力流转稳健有力。

　　“系统，”孟唯在脑海中轻声招呼，“分析一下。”

　　【系统分析中……】

　　【灵力扎实，功法兼容度高，悟性上乘，是块罕见的修炼苗子。但道心还差点，气息波动不稳，有待打磨。】

　　“什么意思？”

　　【换个说法——他是个反派的好苗子，天赋异禀、情绪拉满，只差黑化理由和一次心魔劫了。就可以跻身为大反派了。】

　　“就没有可能，我徒弟天赋过人又福星高照，顺利扛下了雷劫，一下子迈入元婴。”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徒弟拿的是反派剧本。】

　　“……”

　　她正准备再吐槽两句，沈雁已经一脸期待地收剑站好：“师父，我是不是进步很多？”

　　孟唯微微点头，语气放缓：“不错，确实精进不少。”

　　她语气柔得像给炸毛小兽顺毛，试探性地问道：“那你……怎么看雷劫？”

　　沈雁的笑顿时收住了。

　　他垂下眼帘，半晌，声音低到几不可闻：“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典！太典了！他睫毛在颤抖！全是心机啊！宿主当心，莫被他哄去了。】

　　孟唯看着他：“你怕？”

　　沈雁没有立刻作答。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一下，脸色一点点褪去血色，指尖颤抖着收紧，好像一松手，就会回到那个噩梦般的时刻。

　　他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极缓地点了点头。

　　“我怕……”他声音哑得像是在沙地里刮，“我怕您再一次替我挡……怕您伤得更重……怕您再醒不过来。”

　　他像是忍了很久，终于低低吐出一句：“我还怕回想起那天——”

　　“怕再看到您那样，浑身是血，护心镜碎成一块块，衣服破得连骨头都挡不住。我抱着您从雷劫里走出来，连走路都不敢太快，怕颠着您……”

　　他哽了一下，声音彻底破碎：“怕再想起您躺在床上，呼吸轻得像一口气就会散掉……我坐在床边一夜一夜不敢眨眼，怕我一合眼，您就不在了。”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整个人几乎要跪下来，像是回忆比那道天雷还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空气突然沉默。

　　孟唯静静地看着他，连指尖都忘了动。

　　忽然她明白系统所说的“道心未稳”，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是摇摆不定，也不是修为上的松动。而是——沈雁的道心里，从头到尾，从根到叶，压着一个“她”的存在。

　　单核驱动，一拐就歪。这不是缺点，是致命的弱点。

　　她心中五味杂陈，看着眼前的人，几乎要被他打动。

　　可她不是“她”。

　　她不是那个雷劫中义无反顾挡在他面前的人，不是那个曾教他修行、陪他长大的师尊……她只是穿越而来，只是替她活着。

　　而那个“她”早就不在了。

　　所以她只能轻声说：“那你以后要活得更强。强到……哪怕我不在了，你也能活得很好。”

　　话音刚落。

　　沈雁猛地抬头，神情像是听见了天塌地陷。

　　“师尊，您刚刚说什么？”

　　他的声音在发抖，瞳孔骤缩。

　　“您说了什么？！”

　　“我只是随口一说……”

　　“不能说！”沈雁厉声打断她，声音变得又尖又哑，“不能说那种话！”

　　“你别激动，我只是打个比喻……”

　　“不能比喻！”他一步跨来，猛地抓住她的手臂，“不准说！不准想！不准有那种念头！”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像铁钳一样扣着她的手臂。便是动用灵力来抗，孟唯仍旧疼得直皱眉：“沈雁，你放手。”

　　“您必须在。”沈雁脸色苍白，眼神疯狂，“您必须永远在！”

　　“你冷静一下——”

　　“我冷静不了！！！”沈雁吼了出来，眼圈已经泛红，死死抓着她的手，手指微微发抖，“我不能想象没有师父的世界……我真的不能……”

　　他声音渐低，像是从一头失控的野兽，变回了惊恐发抖的孩子。他将额头抵在她手心上，声音哑得像破布：“请您答应我，发誓……一定要活着。”

　　“沈雁……”

　　“发誓。”他忽然抬头，瞳孔血红，“不只是活着！你要活得久——要活得比我还久！”

　　孟唯呼吸一滞，看着他疯得毫无理智的样子，想说这不现实，可沈雁根本不给她逃避的余地。

　　他的手收得更紧，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掐碎，疼得她额角渗出冷汗。

　　这是结晶期和金丹之间的差距。

　　“您答应我！”他咬牙，声线发狠，“不准躲！不准逃！您答应我！！！”

　　孟唯闭了闭眼，终于低声：“……好，我答应你。”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惊醒了凝固的空气。

　　沈雁像是耗尽了全部力气，一下瘫倒在她腿边，仍死死抱着她的手臂，像是怕她随时会消失。

　　——这时，系统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小提示：宿主寿命还剩28天～请尽快赚取洗白值完成洗白任务，争取实现“活得比沈雁还久”的承诺哦～】

　　【别忘了，生命不息，洗白不止～加油＾＿＾】

　　孟唯：“……”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将系统从识海里拖出来暴打一顿的冲动。头顶雷云刚散，这货就迫不及待来添堵，真是半点眼力见都没有。

　　“你说话能不能有点人性？”她压低声音骂了一句。

　　沈雁抬起头，看着她，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她的话，一双眼里满是紧张与疑惑。

　　“没事。”孟唯重新垂下眼，拍了拍他的手臂，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我没事。你也是，刚刚……挺吓人的，别总这么冲动。”

　　沈雁沉默地看着她，喉头滚了滚，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究只是点了点头，手却一动不动地抓着她。

　　“先松手吧，我骨头可没你结实。”孟唯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笑。

　　沈雁犹豫了两秒，才缓缓放开她。他坐得笔直，小心翼翼地挪到一边，像个做错事又不敢走远的孩子。

　　孟唯看着他那张苍白还带点委屈的脸，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缠成一团。终于还是抬手摸了摸沈雁的头发，轻柔地像在摸一只受惊的小兽。

　　夜深了，山间薄雾起得有些早，风从林间拂来，携着潮气和几缕雷云散去后的灵压余韵，静得出奇。

　　“别再胡思乱想了，回房睡觉。”她语气淡淡，眼神却一时落在少年眼尾泛红的地方，又细声哄道，“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练功呢。”

　　沈雁怔怔地望着她，嘴唇动了动，像是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闷声应下：“是，师尊。”

　　等少年脚步声彻底走远，她才回到房间，一把将外袍甩到一边，整个人像泄气一般瘫倒在榻上。

　　系统又不合时宜亮起：【当前洗白值：-110，距离新手礼包解锁仅差：115点，请宿主多多加油，尽快达成任务进度哦～】

　　孟唯躺着不动，只缓缓抬起一只手，对着空无一人的屋顶竖了个中指，“你能不能闭嘴一会儿？”

　　【可以。】

　　……系统安静了三秒钟。

　　【但我不建议你现在睡觉。洗白任务还没完成，寿命还剩28天，建议尽早规划应对方案，以免猝死～】

　　“我说了闭嘴！”孟唯一枕头砸过去，但系统当然是砸不到的。

　　她翻了个身，整个人陷进软垫，被子压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空洞地望着床帷，像是连睁眼都成了一种劳累。

　　“不是还有时间吗……”她声音发闷地嘟囔，像是对谁辩解，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又不是最后一天了……”

　　她望向窗外，试图调整一下情绪，可望着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像是也望进了沈雁那双总带着点疯劲又无辜的眼睛。

　　“他那雷劫，不知道哪天会落下来……”孟唯生了难得的生了些抱怨的情绪，“真羡慕那些别家的系统，任务清清楚楚的，现在倒好，我连下一步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还不简单？当然是刷洗白值啊～苟住性命才是上策，宿主请务必向‘活得比沈雁久’这一宏伟目标，坚定迈进！】

　　“你听不懂话吗？”孟唯抱怨道，“如果雷劫明天就降下来了怎么办，那孩子明显没有做好应对雷劫的准备啊！”

　　【这不是正好吗？我有预感你的任务会完成得格～外～顺～利～，而且升仙之路嘛，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有人死在前头也正常，宿主你也不必太自责。】

　　她抱着被子缩在床上，窗外的风悄无声息地穿过帘缝，像是谁轻轻叹了一口气。

　　孟唯静了一会儿，突然问：“原主去哪里了？”

　　系统沉默了一瞬，倒也没装死：【死了吧。】

　　“你到底是洗白系统，还是反派养成系统，整天不是这个死就是那个死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我们洗白系统每一届宿主都是反派，所以才需要洗白，死几个人再正常不过了。】

　　她冷笑了一声，没接话。

　　“原主的死……是因为雷劫吗？”她问得极轻，好像怕吵醒了谁。

　　【请宿主自行点亮剧情。】

　　这句话听着耳熟得很，像系统每次摆烂时惯用的公式化搪塞。但这次她没再追问。也许是因为追问也没用，也许是因为她怕答案。

　　她垂下眼睫，黑发散在被面上，像一汪被夜色泡过的墨。

　　原主既然为沈雁挡下那道雷，不管怪不怪他，总归是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的吧？

　　是啊，一个人若愿意替另一个人挨一道雷，那说明她当时确实是想让他活着。那她现在用这个身体，若是照着原主的心意活着，自然也该原谅他。这样沈雁也好过一点，不至于为那件事一辈子都疯疯癫癫的。

　　可是——

　　如果原主真的是因为他而死的呢？

　　如果她那一劫，本该有希望渡过去，是因为沈雁不该来的那一步，才逼得她命陨当场呢？

　　那她就没资格原谅他了。

　　她咬住下唇，眼前突然浮现出白天那个少年站在雷云下、眼神倔强又怔然的模样。

　　他不知道自己那一步到底错没错，只知道师傅替他挡了一劫，从此道心裂出一道缝，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好好修了。

　　她不是原主，没有原主的记忆，可是——她的身体却在下意识地照着原主的方式去教他、护他、打他、训他。

　　就好像骨头和血液还记得。就像这个身体本来就属于“她”，或者说，一直只有“她”。

　　“……见鬼。”

　　孟唯抬手用手背蒙住眼睛，闷声道：“这到底是谁的感情啊……我是该原谅，还是该怪罪？”

　　【你想原谅也行，想怪罪也行。只要洗白点够了，谁活谁死都行～】系统依旧轻飘飘地说，【反正你还剩二十八天，先管好你自己吧。】

　　“……你闭嘴。”

　　她声音沙哑，像是笑了一下，又像只是叹了口气。

　　屋里没了声音，只剩外头夜风卷着山火未散的焦煳气息，一丝一缕，从窗棂缝里钻进来，在她枕边散开。

　　像是某个未说出口的名字，也像她活了四百八十年却记不起来的某场雷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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