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成为替身

　　溪水潺潺，晨雾如纱。兰序被桓昭半扶半抱着趟过最后一段浅滩，双眼的疼痛已减轻些许，但视野仍茫茫如一团黑雾。他听见远处鸡鸣犬吠，闻到炊烟气息——是座村落。
　　"前面有座山村。"桓昭的声音近在耳畔，温热呼吸拂过兰序耳廓，"追兵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
　　兰序点头，不慎牵动伤口，轻嘶一声。桓昭立刻收紧揽在他腰间的手臂："别乱动。小心伤口再裂开。"
　　这威胁毫无气势。相处数日，兰序早摸透这位世子温和心软的脾性。他索性将更多重量倚在对方身上："桓昭舍得？"
　　"你，小小年纪，哪里学的浪荡作风..."桓昭耳根可疑地红了。
　　村口老槐树下，几个洗衣妇人停下棒槌，警惕地打量这两个浑身湿透的年轻人。桓昭放软了面孔，笑容温润如玉："各位婶子，我同内子途经此地遇了山匪，可否行个方便？"
　　内子？兰序心下一惊，未及反应，桓昭已捏了捏他的手腕——是暗示。他只好低头作羞涩状，却忘了自己此刻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倒真像个遭难的妇人。
　　"哎哟造孽哦！"一位圆脸妇人率先跑来，"小娘子这是受伤了？快跟我来！"
　　桓昭打横抱起兰序，："多谢大娘。内人眼睛受了伤，身上也受了伤，实在走不动了..."
　　兰序僵在桓昭怀里，听着对方的话语恨不得掐他一把。这厮装起相公来，竟有模有样？
　　农舍简陋却干净。主人家是对老夫妇，热情地拿来干净衣物。当大娘将一套藕荷色衣裙递来时，兰序终于绷不住了："这..."
　　"内子害羞。"桓昭自然地接过衣裙，指尖在兰序掌心轻划——配合"。兰序瞳孔微缩，布帘后，桓昭利落地帮兰序换上女装。粗布衣裙摩擦着伤口，兰序忍不住皱眉。
　　"忍着点。"桓昭突然凑到他耳边低语，"村口来了官兵。"
　　兰序浑身一紧。桓昭趁机解开他的发带，黑发如瀑泻下。"你..."兰序刚要抗议，就被一根手指抵住嘴唇。
　　"小公子，相信我。"桓昭眸色深沉，从桌面取出个小盒，蘸了些许胭脂抹在兰序苍白的唇上，"闭眼。"
　　微凉的指尖掠过眼睑，疼痛不由得颤抖，兰序知道他在伪装自己受伤的眼睛。当桓昭的手抚过他喉结时，两人同时僵住——这是最容易被识破的部位。
　　"低头，少说话。"桓昭解下自己的发带缠在兰序颈间，作装饰状，"记住了小公子，你是我夫人许氏，从南郡娘家省亲归来遇袭。"
　　兰序刚要反驳这临时编造的漏洞百出的故事，外头突然传来粗暴的敲门声。
　　"官府拿人！开门！"
　　桓昭瞬间将兰序打横抱起放在床上，掀帘而出时已换上忧心忡忡的表情："各位官爷，内人受了惊吓，还请轻声些。"
　　为首的官兵眯眼打量二人："路引拿出来！"
　　"遇匪时丢了啊。"桓昭苦笑，一手轻拍怀中"妻子"的背，动作温柔得不像话，"您看内子这模样..."
　　兰序配合地往桓昭怀里缩了缩，趁机将脸埋在他胸前。官兵狐疑地盯着兰序的后背——那里渗出些许血迹。
　　"她身上有伤？"官兵突然伸手要掀上衣。桓昭闪电般侧身，脸上仍带着笑，冷声道："官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掀妇人衣服，不太合适吧？"
　　老夫妇也连声帮腔。官兵悻悻收手，却指着兰序问："她为何不说话？"
　　"惊吓过度，又染了风寒。"桓昭叹息，低头用脸颊贴了贴兰序额头，轻抚后背，亲昵得让兰序心跳漏了一拍，"是不是啊，娘子？"
　　兰序急中生智，压着嗓子轻咳两声："相公..相公….我…难受..."
　　这声"相公"叫得桓昭手臂肌肉明显绷紧了。官兵仍不死心："你们说是夫妻，可有凭证？"
　　屋内空气骤然凝固。兰序感到桓昭心跳加速，正暗自戒备，却听这厮突然轻笑："凭证？"他低头在兰序耳边道，"娘子，官爷不信我们呢。"
　　温热呼吸烫得兰序耳根发麻，“内子后腰有一点朱砂，状若点雨，”。未及反应，桓昭竟当众吻了他耳垂一记！兰序浑身剧震，这回的羞恼倒不是装的。
　　"够了吗？"桓昭抬眼时眸中带笑，手上却青筋暴起——兰序正狠狠掐着他后腰。
　　官兵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震住，尴尬地咳嗽两声。这时里正匆匆赶来，证实村里确实来了对遇匪的年轻夫妻。搜查无果，官兵终于离去。
　　布帘重新拉上，兰序一把推开桓昭："你！"
　　"形势所迫。"桓昭耸肩，眼中却闪着狡黠的光，"小公子，演得不错。"
　　兰序气得扯下发带，“你，你怎么知道…”。却因动作太大牵动伤口，眼前一黑。
　　桓昭及时扶住他，语气忽然认真："小公子，别动怒，伤口会裂开，这几日的药不是我敷的。"
　　那双手小心翼翼将他放回床榻，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兰序忽然注意到桓昭右手指腹有细密的伤痕——像是长期执针留下的。
　　"世子大人，别欺负我，我疼…"兰序闭上双眼，
　　桓昭闷声笑，帮他重新敷上药，闻言手指微顿："不逗你了，睡吧"

　　夜深人静，兰序因伤发热，辗转难眠。桓昭守在榻边，时不时用湿布为他敷额。半梦半醒间，兰序感觉有人在轻抚自己散开的长发。
　　"...需要梳通..."零碎的字眼飘入耳中。有温暖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动作熟稔得像做过千百回。
　　次日清晨，兰序被鸟鸣惊醒，发现自己的头发竟被编成精致的发辫盘在脑后，还插了根玉簪。桓昭站在窗边，见他醒了，挑眉道："娘子睡得可好？"
　　"你还会梳女子发式？"兰序忍不住问。
　　桓昭笑容微滞，转瞬又恢复温良的本性："南郡风俗，男子皆会为心上人梳发。"他扔来个野果，"吃吧，'娘子'。"
　　兰序接住果子，默默将果子掰成两半，递回一半："，桓昭，你也吃。"
　　桓昭怔了怔，接过果子的指尖擦过兰序掌心，激起一阵微妙的战栗。晨光透过窗纸，为两人之间短暂的静谧镀上金边。
　　老夫妇热情留他们养伤。白日里，桓昭帮老丈下田；傍晚归来，必定带回些野味或草药。兰序则跟着大娘学做女红——表面上是养伤，实则在暗中收集村中情报。
　　"听说北边官道上全是兵。"大娘缝着衣服闲谈，"好像在找两个年轻男子..."
　　兰序捏着针的手不禁一抖，目不能视再一次的扎到指尖。血珠渗出来，在白布上洇开一点红。桓昭恰好推门进来，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他的手含入口中。
　　"相...相公！"兰序结巴了。舌尖扫过指尖的触感让他浑身发麻。
　　桓昭若无其事地吐出手指："娘子粗心。"转头对目瞪口呆的大娘解释，"见笑了，见内子受伤心急。"
　　夜深人静，两人挤在狭小的客房里。兰序低声道："官兵在搜我们。"
　　"嗯。"桓昭在黑暗中应声，"明日得走。"
　　"我眼睛会好吗？"兰序转向声音来源，依旧看不清看到桓昭的轮廓，
　　沉默片刻，桓昭突然问："别担心，兰序，你为何查南郡？"
　　这直呼其名的问法令兰序心头一跳。他斟酌道："什么，我回家啊，世子为何..."
　　"无事"桓昭声音凉薄。
　　兰序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正欲追问，窗外突然传来异响。桓昭瞬间捂住他的嘴，。另一手按刀。
　　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两人屏息良久，桓昭才松手。因靠得太近，兰序能清晰闻到他身上铃兰混着草药的气息。
　　"睡吧。"桓昭翻身背对他，"明日还要赶路。" 兰序看不见，心中思绪万千。
　　月光如水，兰序在疑惑中沉入梦乡。朦胧间，似乎有人为他掖了掖被角，指尖在他脸颊短暂停留，轻如蝶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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